第二十九章:卑鄙无耻作
陆壳儿2023-04-18 16:143,184

  最近在都水监、街道司、月子所、药铺、当铺之间来来回回、风风火火地跑,对李元惜体力消耗极大,她身心俱疲,人瘦了好几圈。处理完街道司事务后,时辰已不早,来不及喝口热茶,便牵马准备去月子所熬药,然而,体力匮乏,突然眼前黑了下去,拖了十天的月事终于像轰闸而来的洪水,倾泻而出。

  小左伺候她回寝房处理衣裤,又把她往被窝里劝:“我去给你拿个汤婆子暖肚,再熬点姜汁。”

  “无碍,你帮我取身暗色的衣裤来。”

  “你还要出去?”

  “不去不行。”

  见李元惜主意已定,小左不愿再顺着她,索性张开双臂堵在门前,“姐姐,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能对小左讲起,但今天你必须在寝房歇着,不能出去。”

  “你管我?”

  女人来月事本就该静养,不能受凉受累,更遑论李元惜这月不正常,量大且多是淤血凝块。想来,腹中酸困疼痛,也必然不轻松。李元惜下地准备亲自去找换洗衣服,小左抢先一步拿了,抱在怀里,重新堵在门前:“主母说,你要是犟地又忘记照顾自己,我就可以管你。”

  “主母主母,她就是你对付我的尚方宝剑!别闹,我真有要事不能耽搁。”

  她伸手,小左拒不让步,李元惜就挠她的臂弯和腰间的痒痒肉。这招百试不爽,准能立刻把小左从一员猛将变成说不出话的残废,自然,这次也灵验,小左左躲右闪,眼泪都笑出来了,李元惜轻松夺过衣服穿上,出门扬长而去。

  走到前院时还在想,孟良平若再不醒,她便只能报告官府,那时,都水监背后的秘密,定会拉她下水,惹来一大堆未可知的麻烦,甚至杀头。

  “十五日马上到了,青衫们一月劳苦,都盼着这天呢。你去筹备,我们在万怡街,当着百姓们的面,兑现月钱的承诺。”她嘱咐小左,随后翻身上马,出街道司,还没离开富柳巷,迎头就来了匹快马,马背上驮着的,正是都水监官役钱飞虎。

  “怎么?孟水监醒……回来了?”李元惜问。

  “回来了,回来了!”钱飞虎立时勒马掉头:“大人,孟大人回衙了,正在处理公务!快些去吧,大人很累,你赶早一步,或许他歇息前就把事情都处理了。”

  京城消息灵通,尤其是都水监这类与时间赛跑的机构,更是天天门口探头等消息。此时,四面八方,归都水监管辖的各大小衙司水务河长都在快马加鞭地往都水监赶,街道司没理由不急。

  孟良平不仅醒了,还回都水监了!

  这怎么可能?她去喂药时人还昏睡着呢,不到几个时辰,他就能走马上任了?

  伤不要紧吗?

  顾不及与钱飞虎同行,李元惜喝声“驾”,提了缰绳驱马直奔都水监。

  果见拴马桩前拥挤着十几匹马,进门时,各位大人们焦躁不安地等候官役通报,李元惜哪里能等得及?她回头来到外墙下,几步攀上墙头,翻墙而入,赶在官役引着淮河河长进大厅时,率先抢行进去,往正堂瞧去,果然,那堆积如山的公务信后,正奋笔疾书去批复的人,不是孟良平是谁?

  “淮河水坝破损溺死了十三个农夫七头牛,其中还有个四岁孩儿。你最初报说,是他们雨天走了险道,可我见那水坝挖开后全无石头横木巩固,全是泥沙,雨后水势稍大,一半水坝都被冲垮了,如此汹涌的水势,他们怎可能躲得过!”孟良平从信中抬头,瞧见李元惜,面不改色地掠过,径往她身后看去,眉目陡然冷峻,厉声喝斥:“你河长平日里是干什么吃的,如今倒有脸把责任推到农夫身上去?”

  这一动怒,激得他咳嗽起来,李元惜上前一步,他举手制止。

  河长还没来得及跑到李元惜的位置,孟良平便起身走出,把手里封好的信砸到河长脸上去:“本官已告知当地县令,淮河河长失职有罪,要杀要剐,他可按律判刑,本官再不过问!”

  这河长当真没出息,面如死灰,当即吓尿一裤,还想狡辩,官役硬是将他拖了出去。

  呵!铁面无私,治罪严谨,这两词能在孟良平嘴里出现,实在与李元惜记忆违和。她记得的孟良平,可是那个在马军衙街公然偏袒侯明远的睁眼瞎!

  她回头,正巧迎上孟良平咄咄的目光。

  “侯明远现在何处?”

  居然有脸提侯明远?是担心没有泼皮给他送脏钱,以后他就少一份收入吧?

  他身子还弱,李元惜距他近,能听得出他无恙的伪装下虚弱的喘息,他面色并非健康色,唇应是沾过唇脂,不至于粉白。他拳头紧握,虽然极力伪装,仍难摈除无力之态,显然是刚苏醒便来处理公务了。

  “开封府尹杜衍判,即刻发送延州充军。”李元惜答,本想孟良平理应是失落遗憾的,意料之外,竟然听到他吁出口轻快的气息,连眉梢都跳出点喜色,这倒让她费解了。

  怎么?

  孟良平也想侯明远判刑吗?说不通!

  孟良平此人,虽说无趣,却好生难懂,京城公门,实在不比延州淳朴坦荡。

  想再观察他的伤势,孟良平却有意避开。招手,刚回衙的钱飞虎擦去额上汗珠,立即进门听吩咐。

  “街道司大火后需尽快休整,去告诉账房,按我说的,给她拨银。”

  他身子虚晃,立刻伸手撑住桌角,面容显露的坚毅倔强拒人千里。

  孟良平公务繁忙,钱飞虎与他共事多年,知道该送客了,便来请李元惜。李元惜竟有些失落,说不清为何,干脆不去寻思,偏偏脚踏出门槛的一刻,孟良平又叫住她。

  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当真叫李元惜不爽,不过姑且念在他节省体力的初衷,不和他计较罢了。

  “叫你买的东西,给她。”

  钱飞虎张开手心,置疑孟良平所指的,是不是这只刚从药店买到的烫伤药,见对方没否定,他便立刻把药瓶递给李元惜:“管勾可是不小心被火烫着了?这药是外敷的,每隔一个时辰就抹一次,小伤七天见好,十三天痊愈。”

  李元惜浑身上下唯有一处烫伤,就是街道司大火时烧破外衫,落进睡衣里灼出的,在背部,每逢睡觉,她会刻意松开前襟,让那里凉快些。烧伤难愈,李元惜也不把它放心上,因此久久得不到医治,倒真像赖在她身上不肯走了。

  一个昏睡之人,如何能观察到?

  “你……”

  假装昏睡?

  偷看她的后背?

  像是站在火盆上炙烤着,李元惜的身子一下子羞恼得滚烫,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在黄昏时橘色的光晕里,在熹微的青白晨光里,孟良平有无数次机会偷看不设防的她。

  卑鄙无耻下作龌龊!

  她下意识地捂住衣襟,一双喷火的眼恨不得把孟良平烧成焦炭。孟良平却全然不把她当回事似的,该做什么照做什么,他回到座椅里,拆了封公务信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地看着,完后蘸笔墨写封回信,好像视线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

  装傻?

  李元惜要发作,钱飞虎赶忙朝她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瞧他那副神情,像是早已习惯孟良平沉浸在公务中,把人当透明的状态了。

  可李元惜不是钱飞虎,她也不想做钱飞虎!

  “明天……”

  “咳!”

  孟良平咳嗽了几声,手里的笔尖颤了几滴墨,幸亏李元惜即使帮他拿开,否则那半页回信就该废了。

  正是这只突然闯进自己视线里的手,叫孟良平重新抬头,注意到李元惜。

  “你还没走?”他稍稍歇了歇,夺过信纸,些许不耐烦:“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有话就直说。”

  说就说!

  “明天,街道司在万怡街结算青衫月钱,一位青衫十两银,一百位是一千两。”

  孟良平满不在意地继续翻看本子:“每名青衫月薪三两是定数,十两是你自己许下的承诺,任何人任何机构没有责任替你兑现——飞虎,叫堤岸司进来。”

  “慢着!”李元惜叫住钱飞虎。你倒真以为没了你帮忙,当初口出狂言的管勾要出糗了吗?

  “作为街道司的管辖机构,我想邀请你去参加,但作为个人……”

  与其说,是在邀请孟良平,不如说,只是简单通报一声,叫他知晓街道司言出必行,也省得他洋洋得意,忘恩负义。

  她上前一步,冷不防地突然出手,孟良平要躲,被她一掌按住肩膀,用力按回椅子里。她清楚那道狰狞的伤痕起点在哪儿,手指稍用力,孟良平已疼得额头沁冷汗。她身子挡着钱飞虎的视线,叫局外人没办法看清孟良平的困境,同时另一只手手掌倒扣在他案前,向前推去,抬手,是烫伤的小药瓶。

  物归原主,以示对其偷窥自己的不满。

  “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真贼娘的爽!

  就像口浊气排出胸腔,李元惜顿时神清气爽。自然的,孟良平的脸色可不好看,他聚力要反击,正在这时,月事导致的腹部绞痛突然袭中李元惜——

  “唔!”

  “嗯!”

  两人同时咬牙,隐忍的呻吟还是不小心冒头。

  李元惜手下握紧她能抓到的孟良平的肩膀,孟良平则一把将手里的信件握成团,两人紧闭眼,紧绷着身子,全力消化身体内部的疼痛。一旁的钱飞虎看得莫名其妙又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神奇操作?发生了什么?

继续阅读:第三十章:清明散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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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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