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十二只血耳
陆壳儿2023-09-28 12:103,467

  毫无疑问,这十二只耳朵是从十二名失踪禁军那里割来的,她并非害怕这凶残恐怖的警示,那十二名禁军未必她全都认识,可他们俨然如同跟随她杀进敌营的兄弟,这十二只耳朵,每一只都令那些如潮般退却的噩梦再次翻涌上来!

  巨大的自责排山倒海压向她,被压抑的爆裂脾气转瞬淹没了理智,她双眼血红,闯进寝房拾了斩马刀就向外冲。

  “我杀了他!”

  “住手!”

  孟良平立刻合上布包,死死地揽住她——再看垂花门后,那负责传信的乞儿哆哆嗦嗦,已经讲不出话来。

  “鬼樊楼要回信吗?”孟良平问道,乞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用力点头。

  “元惜,你冷静!”孟良平说道,他忌惮乞儿就在身后,只能伏在李元惜肩头,向她耳边轻语:“大丈夫能屈能伸,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探渠!

  “忍辱负重,稳住鬼樊楼,咱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开展。”他慢慢地松手,试着取回她的斩马刀:“把刀给我。”

  李元惜看着他,耳边充盈着前院青衫子们热闹的话音,她亦想起大理寺那些眼巴巴地等候着父亲、儿子、兄弟的禁军家眷,她紧攥着拳头,逼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孟良平说得对,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可被冲动左右。阿泰他们还没死,她必须救他们!

  她死死地压制住自己的愤怒和仇恨,拿起斩马刀……

  “不可!”

  孟良平强行夺下斩马刀,扔到门外!斩马刀沉重,落地发出“砰”的声响,叫院内来来往往的青衫子都纷纷赶到垂花门这边来驻足围观,斩马刀也被他们拾起,小心地捧到门后立起。

  他们看不到黑匣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不过,布包留在石桌上的血迹,却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不知觉间,所有人都汗毛倒竖。

  孟良平深知此物乃是李元惜的骄傲,斩马刀受辱,定会戕害李元惜的自尊。他不忍骄傲的她被鬼樊楼蹂躏。

  可是,玉相公想要的回信,就是街道司的屈服。

  孟良平指使青衫子去他屋里取来笏板。他品级在李元惜之上,又是辖管街道司的都水监的官员,这笏板的分量,自然要比斩马刀更重。

  李元惜猜到他的目的,连忙喝止青衫子,且扑到客房前拦住房门。

  “你糊涂!”李元惜既心疼又心急,狠狠一巴掌甩在孟良平脸上:“以花名册交换运粪船,是我答应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斩马刀不过是把刀……”

  “来人,把你们管勾给我架一边去!”孟良平命令,青衫们唯唯诺诺,不敢答应,孟良平拿出鱼袋,以官长身份命令,青衫子们无奈,只好一拥而上。李元惜不是打不过他们——是没法下手!

  他们都是自己的好兄弟,她哪里忍心拳打脚踢?再说,青衫子们人多势众,又都是力大的壮汉,围在她面前如同一堵墙似的,拉拉拽拽间,就把李元惜拖离客房门前。

  孟良平进屋取了笏板,这是他在朝为官的身份和尊严,是身为臣子,忠诚于朝廷和自己国家的象征。

  一根青筋从脖颈爬到额头,几乎要撑破他紫红的皮肤。他紧紧握着笏板,把它从上到下细细浏览一遍,就在压制不住李元惜之时,他将笏板伸出去,递给乞儿。

  这笏板进了鬼樊楼意味着什么,纵使她是个傻子,也能想清楚。

  “听话,别去。”李元惜几乎在哀求乞儿,这乞儿仍被十二只耳朵震得战栗不已,他主意未定,惊慌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这事由我做主!”孟良平转头呵斥乞儿:“愣着做什么?快去!”

  那乞儿急忙捡起笏板,向门外奔去。

  孟良平看着他跑远了,才示意青衫子们放李元惜自由。

  有手快的青衫子好奇黑匣子里的东西,擅自打开了布包,于是,那十二只血淋淋的耳朵再次暴露在众人眼前。

  青衫子们一片哑然无声。

  孟良平再次收起布包,匆匆走到垂花门外,向偏院教头房间观望——李元惜当初把街痞全部封在教头眼皮底下,如今,门外只有个小乞儿在守着。那乞儿名义上是等着花名册的消息,实则也包括探听街道司内的动静。

  孟良平招招手,叫来一个青衫子,叫他先把那乞儿哄去庖厨关起来,切不可令其逃出去。

  “笏板拖不了鬼樊楼太久,我们该行动了。”他说道。

  原本,他以为青衫子们定然会被吓傻,即使出现争先恐后要离开街道司的场面,也很正常。可他小瞧了这群青衫子,他们是李元惜从数以千计的百姓中一个个地精挑细选而来,他们与街道司度过了一穷二白的时候,他们享受着现时的百姓们的夸赞,他们也见过了小五被塞死猪尸体的时候,他们还与李元惜一起撮合了羌汉团结,他们与李元惜、与街道司的命运牢牢地绑定一起,区区十二只耳朵,尽管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最恐怖的血腥,但绝不是吓退他们的理由。

  跟着李元惜久了,就连脾气,也像了李元惜。

  “大人,请给我们分配任务吧!”他们纷纷要求。李元惜望着他们,生怕将来收到的哪只耳朵是从他们身上削下来的。

  但同时,孟良平让出笏板,也让她意识到探渠的艰险,所谓慈不掌兵,吴醒言告诉她,这是一场不亚于金明砦大战的战争,金明砦大战她错过了,在京城,她绝不让玉相公为所欲为!

  她看向青衫子们,他们一个个都等候着,没有半丝怯懦。董安也在其中,青衫穿戴得整整齐齐。

  “董安。”

  “大人。”

  “你亲往大理寺发信,告知事变。鬼樊楼一定有人跟踪你,街道司和大理寺周围也一定布了暗探,你要想办法避开他们。”

  董安得意地拍拍胸膛:“大人放心,我在瓦舍时学了装扮,既能装男又能扮女,保准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桌边,孟良平已经在提笔修书,几笔简明扼要地写完,晾干笔墨,封装入信封中,押上火漆,便交给董安。他的任务十分艰巨,孟良平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

  董安应了,他并没有着着急急立刻出发,而是先回房中,打开自己从瓦舍带出来的、进入街道司后再没有动过的包袱,来到水盆前开始化妆,待再出门时,即使是亲近的青衫子,也未必能在他身上找出两分董安的模样。

  别的任务陆陆续续地分派在各青衫子身上,有人要去寻回在外的师爷,配合师爷调遣;有人准备水车水具,原本应该忙乱起来,但因为鬼樊楼在街道司内外的监视,以至于人人都小心谨慎,看上去与平常无异。

  不到半个时辰,董安出发了。

  这笏板进了鬼樊楼,果然叫樊楼主暂且安心,但探渠事大,为防中途生变,这次他恩威并下,催着船行不眠不休,改造运粪船,到午后,三十条运粪船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因三十条运粪船是从各处造船处打造出来的,这些造船厂,多是在河流码头附近,为方便清点,这三十条船全部要运抵金水河下水。

  彼时,雷照与教头配合,已誊抄完花名册上所有姓名,一共厚厚的十八本。街痞们一一验过后,找来根扁担,每九本绑一匝,挑在扁担上。他们为自己终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鬼樊楼的重托而兴奋不已,这一担几千人的姓名,对他们来说,就是鬼樊楼从不吝啬的奖赏。想到这些,他们那精明的眼睛里便绽放光芒,竟然忘了门外本应守着一个乞儿来着。

  李元惜避开他们,把雷照和教头两人重新堵回屋内,她清楚他们已经很累了,但眼下,确实有要紧事要麻烦他们。

  “我会亲自押送花名册去见玉相公,”李元惜说道,嘱咐他两要留心看着京城内四大河的动静,运粪船出城无事,一旦回城,立刻敲锣,召唤青衫子们去各码头集合。”

  “大人,”雷照分外为难:“你说召集就召集,这怎么可能?咱们招募的是百姓、难民——不是兵啊。”

  雷照并不清楚,他抄写的这五千余名字中,大半都是禁军。时间太仓促,百姓根本不可能听到铜锣响,就能麻溜地跑到街面上来听候吩咐立马下渠。

  而教头虽不清楚招募内幕,但禁军充入青衫子的想法最初是由他这里得来的,因此很快,他便明白,这几千人的姓名不一般。

  “原来如此。”他轻声感叹,雷照急眼了,“‘原来’是什么?大人,教头,你两把俺弄糊涂了。”

  教头淡然一笑,一手轻松地搭在他肩上:“你照李管勾的吩咐做,自然会看明白的。”

  至于教头,因为有一身过硬的本领,李元惜希望他能保护孟良平。

  安排好这一切后,她终于可以押着花名册上路了。她需尽快把街痞、乞儿这类鬼樊楼的耳目带离街道司,孟良平才好调兵遣将。

  他们一走,孟良平马上吩咐周天和找信得过的可靠青衫子六十人,准备在运粪船进京后登上望火楼。

  “咱们的速度务必要快,也务必要伪装得够好,”孟良平对他的计划胸有成竹:“鬼樊楼的眼线遍布成内外,尤其是眼下的敏感时刻,它更会紧盯我们的动静。你越晚叫他们发觉目的,咱们的探渠就越接近成功。”

  另外,青衫子们大多不识字,更不会绘图,因此,要鼓励他们想出自己能识别出来的可靠办法。

  “你自己要对这些办法了如指掌,看一眼他们的图,就知道他们画的是什么。”孟良平苦口婆心地嘱咐,周天和听这计划极为严谨,不敢大意,赶忙在脑子里过了两次,确信一字不落地都记明白了。时间紧迫,便先行去安排了。

  鬼樊楼临时约定了交付船只的地点,在距离街道司最近的金水河畔的小码头。平常这里的面摊酒肆都被船工役夫占据,此时聚集着不少“闲人”,即使有什么痛快的聊天,也在李元惜出现的一刻哑然无声。

  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紧盯着她。

  李元惜心中暗道不好,鬼樊楼在此地几乎布下天罗地网,纵使皇城司亲从官个个都有好功夫,要想冲撞,也早在三里地外就被鬼樊楼发现。

  她发愁,玉相公就轻松。

继续阅读:第二百二十六章:皇城藏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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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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