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拿捏稳分寸
陆壳儿2023-04-19 14:543,602

  孟良平心事重重。

  今日早些时辰,他在待漏院等待上朝,杜衍也到了,念及他是街道司的上辖官员,便对他提起他往待漏院来时路上发生的事。

  街道司又闹腾起来了——周天和拦了他的牛车,请求他紧急调衙役去贾家田庄,恐怕那里有童工,李管勾已经去了。杜衍自是派人跟了周天和一同去贾家田庄探个究竟。

  听了这番话,孟良平心里五味杂陈,既为李元惜担心,又为她高兴,担心她有个好歹,高兴她为人正直上进。但自从磨合罗事件后,这样的担心和高兴,似乎与街道司的前途命运无多少牵连——坦诚地说,他为李元惜而担心和高兴。

  下朝后,他又紧随着杜衍来开封府,想在堂外做个普通百姓来听审,然而,就在这里,狭路相逢,他又见着了卜卦高人。

  想到这人手里捏着人命案,又是鬼樊楼在地面的负责者之一,孟良平便恨不得立刻活捉了他,心下又疑虑:这样危险的人物,为什么会留意李元惜?

  想要知道答案,切勿打草惊蛇。

  因此,他掉头就去想办法伪装,好在恰当的时候继续跟踪他走一程。这才有了和卖糖饼的老伯对赌,他换穿老伯的衣裳,挑了老伯的担子,继续守在开封府外,盯死了卜卦人,观察他的举动。

  令他意外的,是堂审过后,卜卦高人没有跟踪李元惜,反倒是街道司的师爷周天和,面色沉重地来和他会和。

  为什么是周天和?

  周天和背着李元惜做着什么勾当?

  这勾当与李元惜有关,或是与街道司有关?

  无论和谁相关,他都万不能让鬼樊楼得逞!

  于是,他铤而走险,压了一顶遮阳帽遮住面容,从卜卦高人、周天和身边经过,虽然双方交锋时间短暂,他两人又刻意放低声音,但他灵敏的听力还是捕捉到了重要消息。

  孟良平听到了至关重要的四个字:革新计划!

  难道鬼樊楼要对京城街道的革新计划下手吗?而李元惜蒙在鼓里,至今不知道鬼樊楼为何物!

  孟良平思虑着,应该怎样妥当地处理这件事,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长公主那里发生的事。

  长公主祈禳,轰动了整座京城,这场法事盛会中,有个细节也为百姓所津津乐道,便是街道司管勾李元惜,坐了长公主的青牛车!

  今夜,五丈河上有河灯会,长公主再次邀请李元惜一同前往。他不得不操心,如何才能叫李元惜在长公主面前尽得好感,得到远比他更强大的、来自皇家的庇护。

  其余的事他无法掌控,但李元惜万不能在长公主前失仪,且,最好分寸拿捏稳当。

  待回了都水监,就把钱飞虎喊到近前:“你去代我取样东西,送至街道司李管勾手里。”

  什么样的东西,钱飞虎听了那个地名就知道了,嘴上不说,却一脸喜色:“大人,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到富柳巷时,他恨不得吹起口哨:大人什么人呐,一向“不食人间烟火”,哪管什么“儿女情长”,倒是对李元惜,不仅送书,还送这么样东西,心境多温柔,不言而喻。

  “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李管勾那虎性子,还真叫咱斯文儒雅的孟大人喜欢上了。”他笑说,一步踏进了街道司的门槛,高高举着手里的包袱,逢着青衫便要神秘兮兮地凑到近前,提醒一句:“这是孟水监送给李管勾的。”

  这句话剥个皮儿,就是“咱们快能喝上两位的喜酒啦。”

  到底,把小左吸引出来了。

  “水监送了姐姐什么?”

  “你猜?”

  “猜不着。”小左说着,就要够那只包袱,钱飞虎一个闪身,躲过了。

  “我们家大人亲自交代的,要把这样东西,送到你们家管勾手里。”孟良平平常的交代,被钱飞虎擅自加工,说得腻乎,小左跟着也高兴起来,孟良平神秘身份带来的隐忧不知觉间抛之脑后,去喊她正在正堂处理公务的姐姐出来,亲手接过孟大人亲自交代的东西。

  看着钱飞虎和小左两个,欣喜地像是结了亲的小两口,李元惜很是莫名其妙:“搞什么神秘,不能正经地说事?”

  她接过包袱,一抖擞,钱飞虎和小左的脖子便抻长了去看——是衣裳!

  衣裳!

  李元惜万没想到,孟良平竟会送衣物给她。

  钱飞虎特意说明,这是孟良平前两日就在风华衣坊订做的。

  风华衣坊只是间寻常衣坊,用料和染色都极为普通,边缘绣出的花色也并不出奇,却货真价实,是正合李元惜这个年纪的女子们穿的衣裳,朴实自然,而又凸显女性独有的气韵。

  小左见了,讶地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二位看上去,似乎不大高兴啊。”

  “没有不高兴,只是……”李元惜平常并不喜欢如此风格的女装,她看向小左,小左面色逐渐泛红,没顾得上想法朴素的姐姐,她有着自己的一套顾虑:“你们家大人怎么想的?和我家姐姐这……中间都不带谈的,直接送衣服呀?”

  “谈……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随后,钱飞虎终于想通透了,原来本朝风俗,婚前一天,男方要送胭脂、凤冠、霞帔之类的给女方;女方要回送衣、帽之类的给男方。男女双方送衣物,已是十分亲密的示好。

  心里纵使愿意这般承认,但孟良平的确没有亲密示好的明示,又见李元惜和小左都不大乐意,钱飞虎便连忙道歉:“怪我,怪我没有说明白,这衣服,不是为着那目的来的!大人说,今夜李管勾陪同长公主放河灯,是私事不是公事,再穿官衣就不妥了。”钱飞虎忙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小左松了口气:“我瞧着,水监大人也是个一根筋的脑袋,想着什么就做什么,和我家姐姐一个样儿。飞虎哥,咱们比他们多懂些人情世故,平时要明里暗里教着点。”

  “教什么?我这还没说话,你两瞎嘀咕什么?”李元惜不高兴,是因为她的问题没解决——她并不喜欢如此风格的女装,从小到大,从未穿过。

  “李管勾,你试试吧,我瞧着这身衣裳真适合你嘞。”钱飞虎说道。

  小左边拿着衣裳往李元惜身上比对,边高兴地附和:“姐姐,你日日穿着官衣,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呢,这下好了,总算是有点女人样了——飞虎哥,你回头告诉孟大人,姐姐收到衣服很喜欢,立即拿来试穿,很合身。”

  “我有说这样的话吗?”李元惜拨开衣裳,钱飞虎满脸的笑立刻像被冻住了般,小左催他快去,暗地里给他使了眼色,那笑容才融化开,转身乐颠颠地去了。

  “你净说些无聊的假话,这衣服太花哨,我不喜欢也不穿。”李元惜拉开衣柜,去找自己从延州进京时带来的衣服,但她捡一件,小左扔一件。

  “这些衣服都很破旧老土了,去见长公主,长公主以为你故意埋汰她。你别忘了,第一次见公主前,杨总管怎么交代的?不要邋遢!”小左拖着长音、加重语气说道,伸手就来扒她身上穿的官衣:“你来试试,我倒觉得,孟大人眼光不错,你穿上一定很好看——你瞧,这般合身!”

  小左手脚利落,很快就帮她换上了衣裳,前肩后肘都整理平整了,又拿来铜镜给她看。

  这是一件窄薄的青黄罗衫,下衬白底小花的曳地长裙,大红腰带,配着浅石膏色的披帛。起初,李元惜只草草瞭了眼镜中的形象,心里却噗通噗通地打起鼓来。

  的确,有些好看。

  小左见了,愈发高兴:“姐姐从小到大,都是穿着裤子,鲜有穿裙子的时候,主君主母把你生得这般俊俏,你万不能辱没了这张好皮囊。”

  “就你话多。”

  李元惜埋怨,却不自主地在镜子前细看了自己的脸,衣服到位了,那发冠又显得不搭。

  小左灿笑着,拿起梳子:“这才是我做丫鬟的本分呢——为你梳个好看的发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羡煞人。”

  “又提丫鬟,”李元惜牵住她的手:“早说了,你我是姐妹,在这京城,是手足至亲。”

  “是是是。”小左连声说道,忽然又做出副鬼脸:“可是,依我看,还有人比我更亲呢。姐姐,孟大人到底是变了,可终于对你上心了……”

  “我看你又在讨打!”

  姐妹两个闹着,不知觉间,天色已近暗沉,去洞天观接应长公主的时辰,也到了。

  放河灯是祈禳盛事的最后一个步骤,李元惜带着青衫去时,洞天观数位道长已恭列观门前,长公主手擎一只小铜鹤,在杨总管的陪同下,聘聘袅袅地走出。她面容素净,神色从容,到了观外,见了李元惜,便抿唇微微一笑,向她走来,上下打量了她番,眼里尽是欣喜。

  李元惜脸颊烧得通红,一时后悔换穿了衣裳,恐怕叫长公主误会,因此浑身的不自在。

  她忙颔首抱拳,将孟良平送衣裳时答对的话照搬出来:“长公主安康——公主是邀李元惜去放河灯的,不是李管勾,是私事。今夜再穿官服,不妥。”

  却见长公主灿笑:“你考虑地周到,我并不怪你。我是惊讶你女儿身的打扮,与之前英姿飒爽的那个李管勾判若两人。竟没叫我看出来你是如此漂亮的一人。”

  “你且松开拳头,换个女子的万福。”杨总管说着,将浮尘倚在臂弯里,意欲教她,李元惜忙抢答:“我会做。”

  话说着的功夫,便把右膝微微屈了些,若不是常年练功锻造出的平衡,这一下恐要将她闪在地上了。

  杨总管自然不大满意,长公主忙打住这茬话题。

  “元惜是飒爽惯了的人,筋骨硬着呢,不必苛求,容她慢慢来。”说罢,她平平稳稳地把铜鹤拿到李元惜面前,给她看铜鹤镂空的丹顶,李元惜细瞧去,里面竟燃着一小豆鲜红的火苗。

  “这便是火种了。”

  时人常说,人死化魂,魂要安息,须要有个带路的。这一豆从祈禳法事中走出来的,载着全城百姓牵念的火种,便是金明砦死难将士的引魂灯火。

  李元惜怎不会珍视?

  她连忙侧身,请长公主登上她的青牛车,自己带青衫在前洒水开路。

  “不是说好今夜不做管勾吗?”公主说着,往身边的座儿投去一眼,李元惜回头看去,随她一同来的周天和点了点头,示意有他在,她可尽心去做自己的事。

  “请上车吧。”杨总管催促。

  李元惜正待抬脚,不曾料,一颗石子向她丢来,若不是她习武练就的身体应急反应,及时避开,恐怕要在她脸上刮出条血痕!

继续阅读:第九十九章:羌非罗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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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青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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