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骑着马绕着那片沼泽泥潭走了半圈,然后盯着那片泥潭问道:“这泥潭里你们可搜寻过吗?”
甲二点头:“回相爷,萧将军和秦大人都亲自带人前来在泥潭里捞了好几日,但这泥潭实在太深了,根本探不到底……最终一个人都没能找到。”
也就是说,若真有人陷进去,不管你是寻常士兵,还是九五之尊,根本连尸首都捞不上来。
他不敢想象,若是得知殷无殇真的沉在那片泥潭底,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穆溪知闭上眼睛轻轻的呼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既然什么都没寻到,那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打捞吧。”
甲二一下子愣住:“相爷……”
“这是命令,你必须服从。”
穆溪知说完,便扬鞭打马,饶过那片沼泽,越过边界朝敌营飞驰而去。
片刻之后,如雷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一队身穿西域战袍的士兵骑着快马赶了过来,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穆溪知勒住缰绳,淡声道:“大殷丞相穆溪知。”
天光微亮,为首那人打马走到近前冷眉冷眼的朝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淫邪的笑了一声:“长得果然妖孽。”
随即冲身后的人道:“去传个信,就说王上在等的人来了。”
穆溪知看着那个迅速掉头往回狂奔的背影,冷冷的扯了下唇角,果然跟他猜的一样,那个新晋的西域王刚被抓,就马上又另立新王了。
“大殷丞相,既然来了,那就请吧。”
穆溪知在对方粗犷的嗓音中回过神,被马队围簇着西去。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去传信的士兵折返回来,对为首那人道:“大人,王上吩咐直接把人带去主帐。”
穿过敌军营帐的时候,穆溪知目光快速扫过那一座座被重军把守的营帐,不由得捏紧了缰绳。
一想到殷无殇可能在其中的某一座营帐中受着酷刑折磨,穆溪知的心脏就忍不住揪紧,冷汗无声的渗透了后背,被草原上的风一吹,冷得透心。
片刻之后,马队来到主帐跟前。
锦阳一接到消息就站在帐前翘首等候,在看到人群中那个骑在马背之上,面庞欺霜赛雪,与周遭那些黝黑脸膛的西域汉子格格不入的穆溪知时,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久违了,我的夫君。”
周遭所有人都愣了愣,只有穆溪知一人面色沉静若水地看着锦阳:“本相已经来了,皇上人呢?”
锦阳明艳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失落,敛下眼睫低声道:“相爷与妾身分离许久,一见面却只关心他人,唉,可真是令人伤心呢。”
穆溪知一眼都不想看她,冷声道:“本相耐性有限,你若是再废话,本相就立刻服毒自尽,让你们白筹谋一场。”
锦阳闻言果然不装了,瞬间敛起笑容,绷着脸道:“你就这般牵挂他?君不君臣不臣的,真是叫人恶心。”
穆溪知翻身下马,似乎因在马背上坐得久了腿脚酸麻,单薄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锦阳离他最近,又知他不会武功,下意识伸手将他扶住:“你没事……啊——”
穆溪知手速极快地将一根银针扎入对方的手腕,低声道:“这是剧毒,唯我能解,想要活命,就马上放人。”
锦阳震惊地瞪大一双美目:“你、你居然敢给我下毒?穆溪知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穆溪知站稳身形,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眶下面两片淡淡乌青:说出的每个字都是铁骨铮铮:“同天下苍生相比,穆某的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锦阳的脸色一片惨白,她抬起纤手指着穆溪骂道:“你这个疯子!但我告诉你,你再疯也没用了,我那个皇帝舅舅早就死在那片沼泽陷阱里了!”
穆溪知心头一跳,随即又顷刻冷静下来,冷哼道:“你觉得本相会信吗?你费尽心机诱本相来此,不就是想以我做要挟么,若他真的不在了,你又费这番心机作何?”
锦阳按住手腕间被银针扎过的地方,冷笑道:“你是我的夫君,我诱你过来,自然是为了补上当年那个洞房花烛。”
穆溪知也扯了扯苍白的唇角,嘲讽道:“命都要不保了,居然还惦记着洞房花烛?”
“不是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锦阳说完这一句,便吩咐道:“将他押入我的营帐,着人看好。”
穆溪知面无表情心道,爱看就看吧,本来我也没打算活着离开。
不知道锦阳在西域靠上了谁,即便在两军阵前仍然保持着郡主的派头,营帐里布置得富丽堂皇,燃着御贡的龙涎香。
就连桌上的点心都十分的小巧精致,大小刚好是一口可食,一看就出自御厨之手。
清晨时喝得那半碗粟米粥早就消化干净,索性坐下拿起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
一边咀嚼一边回想锦阳的话,到底哪句是假,哪句是真。
他闭眼回忆了一下方才看到的敌军营帐,那几个被重兵把守的帐子都格外大,之前一心挂念着殷无殇没来得及细想。
现在仔细一思,就发现了端倪。
一般军营里只有囤积粮草军械的帐子会格外大,因为那些东西都怕潮湿,粮草受潮会发霉,军械淋雨会上锈,而这些东西都是行军打仗的根基,所以自然都会派重兵把守。
除了那几个大帐,守兵最多的,就是主帐和锦阳这个营帐,眼下这个营帐里只有他一个人,对方若真的抓了殷无殇,更不可能将人关押在主帐里。
想到这里,穆溪知蓦地睁开双眼,那一刻仿佛连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他豁然起身,在营帐内来回走了两趟,然后露出了大半个月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殷无殇没有落入敌手。
或许也没有陷入泥潭里,而只是受了一点伤,同那些暗卫被困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养伤,等待时机。
对,一定是这样的!
分析完这一切,穆溪知脑中紧绷了多日的那根弦徒然一松,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仰起脑袋,抬手捂住发烫的眼睛,雪白的喉结将口中的点心吞咽下去,就那么流着眼泪笑出了声。
好半晌,穆溪知才又慢慢恢复淡然冷静,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盏茶,然后就着茶水又吃了好几块点心。
心上的大石已经消失,他此刻一身轻松,只想做个饱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