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很少,车辆也很少,柳林里的知了偶尔发出烦躁的嘶鸣。
周围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林影弯下腰,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子,向柳林里投过去。没有鸟雀扑棱棱从枝叶里腾起,也没有知了,吱——掠过。
路边的一棵蒲公英引起了林影的好奇。她又弯下腰,把一朵盛开的蒲公英采下来,白色小圆球状的花冠,像一把小小的绿柄小洋伞。林影举到嘴边,轻轻一吹,那些絮状的小花瓣,脱离了花梗,从眼前向四周飘散。林影站定,看着向南方飘的那一片,笑了笑。
“你长得不像北方人,像南方人,你一定是南方的蒲公英种子,飘到了北方,在北方发了芽生了根。”
宋达睿就是这么说过。宋达睿说的话,都像作了编号,排了次序,林影总能在不同的情境下,立刻从脑页里挑选出来。
林影想起那个情节,心头禁不住一热,汗水沿着面颊向脖颈滑下来。
宋达睿说林影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是两人从电影院看完《巴山夜雨》回校的路上。林影听到宋达睿这样说,没有反驳,哼唱起了插曲“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
“有一个人知道蒲公英的快乐和悲伤,我敢肯定!”
“难说!”
“把蒲公英的种子播在这儿,”宋达睿拍着左胸,“这儿只有快乐没有悲伤。”
林影从粉红色的伞里探出头,向当空望去。刺眼的太阳紧贴在天幕上,林影又笑了。
年前,火车站分别时难舍难分的一幕从明晃晃的阳光里飞出来。
候车室里,宋达睿握着林影的手说,“影,别说千里,就是到了天边,我也能看到你。”
“你千里眼呢?”
“我能看到四十万公里以外的东西,难道看不到千里之外的你?”
“这样说来,我的视力比你的还好,我能看到一亿五千万公里以外的东西呢,还能看不到千里之外的你?”
“这就对了,晚上我看月亮,白天你看太阳,你是我有月亮,我是你的太阳……”
火车上,林影告别的手抖动着从窗口向宋达睿痛苦地伸过来。
“影,耐心等待,明年暑假调动一定能办成,等我的好消息,一定!”宋达睿伸出胳膊去抓林影的手。
“我会的,一定!”林影用力点着头,把信心和耐性传递给宋达睿。
“相信我,相信我!”宋达睿的双手紧紧抓住林影的双手。
“相信,相信!”林影的泪珠从笑着的眼眶里啪啪滚出来,其实林影将信将疑。
毕业前夕,宋达睿答应林影留在南州市的铮铮誓言,在林影分配回家乡的事实面前,成了锈迹斑驳的铁矿石碎片。
汽笛一声长鸣,火车发出“嘘——”的一声,接着就是“咣——咣——咣——”的响声,火车起锚了。
“等我、等我、等我……”
宋达睿的喊声被汽笛声和火车与轨道摩擦发出的响声淹没,他先是跟着火车慢慢地走,再是快步走,之后快速奔跑,最后林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他被火车抛在后面,越来越小,成了一个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