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清呆痴痴地看着穆原白。
穆原白低着头却不看她。
穆原白弯着腰，手按在推车上，脚步随着推车前行，眼睛眨都不眨地盯在妈妈身上。
宋文清痛苦的看看躺着的林影。穆原白的妈妈还活着，他还有妈妈，自己呢，还会有爸爸吗？
哇——
宋文清受不住了，再次失去理智，张着大口嚎啕着。
看不到要找的那个生命里最亲的人，宋文清的世界一下子失衡了，她一屁股蹲在地上，继续着刚才的哭声，独自呜呜着。
悲怆的哭声塞满整个走廊，穆原白竟然没有听到。
这刻，谁也没有妈妈重要，穆原白顾不得宋文清的哭声了。
平时身上连个土珠都不沾的宋文清，这刻，不顾多少双脚踩过的灰黑地面，不顾灰黑地面上有多少细菌，也不顾这些细菌会传播什么样的疾病，却踏实地蹲在了地上，痛痛快快地嚎着。
“呜——呜——呜——”
哭声好似大河开闸。
“呜——爸爸，呜——爸爸，呜——爸爸……”
夜晚的走廊里特别的安静，别说是大声哭泣，就是轻声咳一下，也会在走廊里清晰地传播。
走廊里回荡着宋文清的嚎啕大哭声，听上去肝肠寸断，惨痛得泪漫医院。
一名护士款款走来，拍拍宋文清的后背：“嘘——”
护士摇摇头，摆摆手，指指手术室，轻声说着：“安静，安静！”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医护人员，宋文清像是绝崖上抓住了一条树藤，用手背抹着面颊，抬起头企求的目光看着护士：“我爸呢，他还活着吗？”
摇头，摆手，护士丰富的肢体语言告诉宋文清，她不知情。
护士转身就要离开时，宋文清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抓住护士的手不放：“我怕，我怕！”
护士苦笑着掰开宋文清的手指：“耐心等待，手术一会儿就结束。”
护士还是在宋文清依依的目光里，出离了她的视线。
这刻的穆原白并不轻松。他帮着护士推着小车，陪着妈妈转入病房。
从小推车移到病床上，是一项体力劳动，两个女护士，身材都是那么苗条，胳膊都是那么纤细，无法把林影移到病床上。护士站又过来两个，围着一圈小护士，她们正想把林影架过去。
穆原白摆摆手，让她们都闪到一边，他一个人小心地把胳膊送到林影的背部，轻轻向上托起。
护士麻利地撤掉推车。穆原白慢慢地把妈妈平放到病床上，他不让妈妈再吃半点苦。
“妈，妈妈，你醒醒啊！”不管穆原白怎么呼唤，林影都像睡着了般，没有半点感知。
穆原白转向举过吊瓶的护士：“请问，我妈她——”
“病人严重的脑震荡，刚才手术，注射了麻药，可能一时半回醒不过来，什么时间醒来，要看病人自身的体质。”护士流畅地说着，纤细的手指弹弹输液管，盯着点滴默数着滴速，调弄着。
林影的头粽子般包裹着，整个人昏睡着。别穆穆原白轻声呼唤，就是大喇叭在耳畔上吹，她也不会醒来。
不管怎么说，妈妈没有生命危险，这是事实。
万幸，真是万幸！一抹轻松掠过穆原白的嘴角。
穆原白再看看还没有醒来的妈妈，是一时半回醒不来的。他环视着病房，向门口逡巡，没找到宋文清的影子。
清清呢，没有跟来？噢，她可能还在手术室。董事长怎么样了？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穆原白回头看了妈妈一眼，一咬牙，离开妈妈，闪出了病房。
宋文清孤独地蹲在手术室门外的地面上，后背靠着墙壁，双臂环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
穆原白急匆匆走来，他看到了孤独的宋文清。她那么小，那么无助，那么可怜，像个无家的孩子。
穆原白走到宋文清面前，她仰着脸泪汪汪地看着穆原白。她的脸上满是泪水，不是一滴一滴，也不是一行一行，而是一片一片，如同暴雨后的地面。
“爸爸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宋文清惨兮兮地表白着，平日里身上闪现的那些傲然与优越，现在荡然无存，简直判若两人。
穆原白蹲下身子，伸开胳膊，把恐慌成孤雁的宋文清紧紧搂在怀里，把最强大的力量，传递给她。
“爸爸有心脏病，这回恐怕——”最坏的预感，笼罩着宋文清，“你妈妈还活着，你有妈妈，我要失去爸爸了，哇——”
宋文清又绝望的大哭起来。
“不会的，老天不会这么残忍，老总——爸，爸会挺过来的！”穆原白把坚定的力量再次传递给宋文清。
哭过之后，宋文清看上去像是麻木了，两眼直愣愣的，一会儿看看手术室的门，一会儿看看穆原白。
夜已经很深了，手术还在继续。
整个走廊里，除了穆原白和宋文清两个人，作伴的连只苍蝇蚊子都没有。他们蹲在塑料椅上，宋文清依靠在穆原白怀里，抽噎着，全身一抖一抖的。
又是三个小时的慢长等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出来的不是手术推车，而是一名穿着暗绿色隔离服的大夫。
宋文清和穆原白两个人忽的围过去。
“大夫，我爸爸怎么样了？”宋文清瞪着黑溜溜的眸子，她把所有的期望全部寄托在大夫身上。
大夫摘下口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很慎重地说：“我们尽了最大努力，手术是完成了，可是——”
大夫两只手一扬，面带难色，咧嘴苦笑。
大夫的神情不言而喻，宋达睿的生命难保，可能……
仅存的一线希望被大夫严肃的表情退却，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天而降，攫住了宋文清。
“我爸，他——啊？是不是死——”
宋文清绝望地看着大夫，声音颤动着，死亡的恐惧把她打入深渊。
“不——不——爸——爸——”宋文清把整张脸埋进手心里。
大夫摆摆手：“暂时还没，情况看上去很不妙，随时可能——嘘——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大夫，求您了，一定要救我爸爸！”宋文清学深弯腰鞠躬，可怜兮兮地哀求着，她恨不能下跪。
“这是医生的天职。”大夫苦笑着，“你们谁是直系，跟我来办公室。”
大夫交待着匆匆穿行在走廊里。
穆原白牵着宋文清的手，跟在大夫身后。
“这是病危通知书，请签名。”大夫把两份文件一样的纸张，向两个人递过来。
宋文清手哆嗦得捏不住纸张，穆原白接进手里。
病危通知书上端写着患者的情况，下端写着这样一段话：
“患者现在我院住院治疗，虽经积极救治，但病情趋于恶化，随时可能危及生命，特下达病危通知……”
“不签，不签！”宋文清拒绝签字。
“签吧。”穆原白把笔塞进宋文清手里，“这是规定。”
宋文清握着笔，抖动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泪水哗哗，啪啪啪滴落在病危通知书上，在这样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是多么不情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