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马斯说,穿过森林,也许前方是陆地,也许依然是海洋,也许是荒原,也许是……沙漠。真的被他说中了,在我们看到连绵起伏的山丘误以为踏上陆地的时候,遇到了一场罕见持久的沙尘暴,地面上所有植物和可见物体都被沙尘掩埋,陆地瞬间变成沙漠。
我和琉璃背靠一块巨石,躲避沙尘暴的侵蚀。但无济于事,沙尘从四面八方向我们狂涌而来,我把琉璃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衣服遮挡住它的身躯,奈何怎么遮也遮不住。琉璃的身体比之前大了许多,两只耳朵敏锐地竖起,墨绿色的眼睛凑近了依稀可见重瞳,仿佛一块瑰丽的宝石将看者的神魂吸进去。
四目相对,哑口无言。我的身体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和虚弱,闯入过森林,经历过海啸,也许我们最终还是要死在路上。而我不甘心的是,我甚至连要去的地方都不知道,连它的模样都没见过。
琉璃从我的怀里蹿出去,就像当初狂风巨浪里逆流而上般,这一次,没有同伴相救,幸运之神不会再次光临。我们要在这里终结我们的旅途,尸骨将被埋藏于这片沙漠之下,经受连年的风吹日晒,终有一天,与脚下的沙土融为一体。
琉璃围绕着巨石徘徊,相处这么久,我们早已心有灵犀。我知道它在想办法求生,可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荒漠什么也没有,又如何自救。别无他法,只得等死。我认命地闭上眼睛,不再管它,生命体征逐渐消失,脉搏跳动放缓,严重缺水,风沙窜入鼻子、嘴巴、耳朵……无孔不入。渐渐地,感到窒息,体内的能量迅速流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昏沉,越来越窒息……就在这时,脖子被狠狠地挠了一下,渗出血液,接着,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舔舐着淌血的伤口。我睁开眼睛,天哪,居然是琉璃,它凑近了在舔我的脖子……难道它要把我吸干?
琉璃见我醒来,停止了动作。它转过身,面向风口背对着我,开始用力刨沙土。奈何它太小了,刨了没几下便一头栽倒。眼看琉璃就要被沙子埋掉了,我打起精神抱起它,它虚弱地看着我……和我的脖子,我咬紧牙关,低下头,把伤口凑到它的唇边,柔软温暖的感觉。
此时此刻,我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干渴,我只知道,这只猫在旅途中一直陪伴着我,不离不弃。它救过我许多次,如果没有它,我一定不能坚持到现在。它是我这趟艰难险途的支撑和动力。温热的液体缓缓流淌,我知道那不是血,是泪。
琉璃又从我的怀中挣脱出来,转过身,埋首于刨出的沙坑中。它的身躯变得庞大,爪子变得锋利,我虽惊异于它的变化,但经过这么多艰难险阻,我早已不把它当作普通的猫对待。幸运的是,风沙渐渐变小了,身体也没刚才那么难受了,我蹲下身,加入它的行列。
我本以为,它是要挖出一个避难的巢穴,不想却挖出一只船。确切地说,是帆船的残骸。琉璃用爪子把船身的污秽蹭掉,露出两个残缺模糊的字——星舟。
不知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沙漠侵蚀得厉害,如果不近距离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这些斑驳凌乱的划痕居然是两个字。
星舟……是这只帆船的名字吗?
船身不大,最多容纳三四个人,但已经支离破碎无法复原。更何况这里是沙漠,为什么会有船?难道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这里本是一片汪洋大海,沙漠覆盖了海洋,也把海上的行船埋没了。
头痛欲裂,陷入从未有过的迷茫和焦灼中。时间所剩无几,然而面临的困境越来越艰险未知,见到的场景越来越匪夷所思,心中的谜团也越来越莫测难解……路,仿佛没有尽头,就如这漫漫望不到边界的荒漠,迷失了双眼,也迷失了心。
人在最困难绝望的时候,最不应该知难而退,反而是迎难而上。我是如此固执倔强的性子,困境反倒激发起前所未有的斗志,我埋下头,继续和琉璃一起深挖。过了许久,整只船被我们从沙漠中刨出来。
除了字迹斑驳的“星舟”之外,我还看到脏污残破、辨不出原本模样的风帆上印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图案,与蓝色车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原来这里是时光列车经过的地方,也是我们要找的第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