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乾关,依旧飘着稀稀疏疏的白雪,人走在上面,不一会就踩得鞋湿湿嗒嗒的,免不了有人脚滑摔倒。
这边人一摔倒,那边取笑声就接踵而至,笑声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开饭了,开饭了!
顿时人群雀跃四散,只留原地一片泥泞。
一封信,规规整整地躺在桌前,汤若澜在帐中拆开,只见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只写着四个字:见字安好。
意料之中。
汤若澜撇撇嘴,砚台上墨还未干,她随即提笔,也只回了两个字:尚好。
似是觉得哪里不够,她将将放笔前,又在末尾添画了一个猪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递给了小兵送出。
这次率军出征,磕磕绊绊又满三月,其间每月陆蔚都会寄过来一封信,但陆蔚的性子高冷,每次都只写上这四个字,多的一句话也不说。
来而不往非礼也,汤若澜虽有很多话想说,但也故作高冷的也只回了他两个字。
掀开帐帘走出帐篷,汤若澜看着士兵有条不紊地拿着自备的饭碗排队打饭,这片刻的祥和场景让她不禁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
正在这时,送信的小兵一路小跑到她面前半跪下。
“禀报将军,这次一同送来的信还有一封,属下取信时大意了,现在才发现,请将军责罚。”
汤若澜接过信,看见寄信人还是陆蔚时,不由得有些疑惑。
“没什么大不了的。”汤若澜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
拿起信,封面一如既往地简洁,汤若澜一脸疑惑地打开信后,看见纸上依然只写了四个字:生辰快乐。
这陆蔚,两封信总共八个字,还非得分两次写,真是闲出屁来。
汤若澜暗暗吐槽,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折好信纸,塞进了她的腰间。
今天是景润五年,三月初一,是她的生辰,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前,她还在地球上带着团队做医学实验,没想到实验室爆炸,她的灵魂竟然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的将军刚出生的小女儿身上。
凭着前世的记忆,她从小便被称为神童。但也因此,她形单影只,与周围同龄的孩子格格不入,直到有一天遇到了陆蔚。
陆蔚这个人,心智成熟,而且极其聪慧,教过的事情马上就会,更重要的是,他极其高冷,基本不爱搭理人。
汤若澜哪里见过这么有性格的小孩,看见他就忍不住想逗逗他,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为了好朋友。不过就算成为了朋友,他那冷死人的性子还是没变,这让汤若澜很是苦恼。
再后来,老将军告老,将军府长子武功平平,而生为长女的汤若澜武功却十分拔尖,便接过了将军的重任。
女子为将军,朝臣百姓皆疑,但随着她出征一次又一次,次次捷报,从未战败后,闲言碎语便由此打住,皆叹她为东钥战神。
这一次,北燕再犯东钥疆土,皇帝命她出征,务必力退敌人,若有余力还可攻进北枢城,给北燕一个下马威。
又是一场攻坚战啊,汤若澜叹道,负着手走出了门口。
“将军好!”
打好了饭的士兵们看见汤若澜出了帐篷,皆个个站立,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个礼,眼神中尽是敬佩。
“都快吃饭吧。”汤若澜招了招手对他们笑道。
她从来都不是严肃的人,军纪军规也只定了几条,但她的兵却从不散漫,反而上阵时越杀越勇,让她很是满意。
她却不知道,他们所有的自信心都来源于她不败的神话。
接过士兵打好的饭,汤若澜拿着筷子准备就地吃饭,墨玉却急匆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怎么了墨军师,急匆匆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汤若澜饭扒拉了一口,嘴角掉着米粒问道。
“刚得到消息,运送粮草的车被劫了!”墨玉焦急地说道。
汤若澜眉头紧皱,筷子一丢顿时放下了饭。
“在哪被劫的?”
“离这不过十里,我们的人赶过去,已是空无一人,只有押运的空车留在原地。”
“此事十分蹊跷,我得亲自过去看看。”
汤若澜略微沉吟后,便招呼士兵拿来她的长缨枪。
“将军,我跟你一同前去。”墨玉不放心道。
“不用了。”汤若澜提枪翻身上马。
“我一个人快去快回。”
汤若澜对他点点头,缰绳一提,便飞快地离去了。
马行半个时辰,汤若澜便到了墨玉所说的地点,果不其然,几十辆运货车就直直地被摆在原地,四周还有掉落的粮米痕迹,一直延伸到山脚。
“你们过来,随我进山看看。”
汤若澜对留守在其中的几个士兵道。
“是!”那几个士兵点点头,也上了马跟在汤若澜身后。
进山后,山间迷雾骤然四起,汤若澜弯弯绕绕,不仅跟士兵们走散,自己也迷了路。
正当汤若澜苦恼如何走出去时,她的后脑勺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她吃痛起来,长枪在她身边也似乎发出哀鸣。
“何方小人,出来与你姑奶奶一战,躲在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那人也不现身,一路发出声响,她循声追去,却追到了悬崖边上,一眼望不见其底。
——吁
汤若澜悬崖勒马,暗捏了一口气。
四周迷雾缭绕,她迷失了视线,却也不敢动半步,突然一声轻笑响起,她提着寒枪欲刺向来人。
“汤将军,你在明,我在暗,这般情形下,你还能奈我何?”
“你是谁?”
她怒喝道,眼睛死死盯着四周,但烟雾迷眼,看不清楚。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那人阴邪的声音又一次回荡在她耳边,她听见似乎有刀声传来。
本能地往前一挡,却扑了个空,笑声又陡然响起,刀从右边刺入,她往后退了半步,左边刀声又响起。
“汤将军,永别了。”
声音一落下,汤若澜正欲躲闪,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踢到了腰间,对方一使劲,她再也站不住,重重往后方倒去。
身旁景物随着下坠急速变化,她心一紧,脚往空中腾了腾,但在这四周毫无借力点的情况下,她是半点轻功都使不出来。
种种挣扎无果后,汤若澜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任身体往下坠去。
崖边光秃秃地,远处的枯枝上还沾了一些细雪,一片萧条景象。要永别了吗?汤若澜有些嗟叹。
上一世实验室爆炸意外死亡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让她从婴儿重新成长,拥有了上一世从未体会过的家人的疼爱和幸福的童年,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罢了,老天爷也算待她不薄,永别了,便永别了吧,她缓缓闭上双眼。
无尽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急促的叫声充斥在脑海里。
汤若澜的眼睛一眨一眨,想睁开眼但眼皮却重得让她连翻了几个白眼。
“太好了,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太吵了,汤若澜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可急死锦儿了,睡了这么久,想必是饿坏了,来,先喝口粥垫垫肚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嘴边就被送入一碗清粥,她两眼一摸黑地,就被灌入了口。
等等,这又是哪里啊!她这是在干什么!
看向这个自称锦儿的女子,她盯了半晌,还是没想起任何眉目。
一只手扶了扶额,她感觉到有些无助和迷茫。
额头传来滑嫩的触感,她一惊,才发现这手竟是那么的娇嫩白皙,等等,这根本不是她的手啊。
她的手每日练兵习武,早就被长枪磨得起茧子了。
不会吧,她心中想到一个可能,猛然往自己脸上摸了摸,别的感觉不出,但这鼻子摸起来倒是比以前挺了些许。
她立马翻身下床,找到了面镜子坐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陌生的美丽脸庞,汤若澜的脑袋一片空白,这这这,她又穿越了?
被上天这般垂怜,她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正在思考时,门外脚步声传来,迈进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只淡淡瞧了她一眼,便趾高气昂地坐在茶桌前。
“醒了。”
汤若澜不知道说啥,不知来者何人,是敌是友,这初来乍到,也只能敷衍地回答了一声是。
“怎么,要脱离这个家太兴奋了,以致于走夜路摔了脑袋睡到了日上三竿?”
“是是是。”
汤若澜只得再一次敷衍。
——砰,那女人听到她如此态度,顿时气得拍了拍桌子。
“锦儿,给她换上衣服,来接亲的轿子在门外等了多久了,你倒是无所谓,但丢的,可是我们顾家的脸。”
锦儿连忙应和,等她走后,锦儿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哎呀小姐,都快嫁出去了,就别在这节骨眼上添乱了,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晚上跑出去还摔了脑袋,这要是耽误了亲事,你可就彻底逃不出这大夫人的魔爪了。”
“这大夫人,很可怕?”
“小姐怕不是摔坏了脑袋失忆了,这大夫人近日处处针对你,想要替你拿掉这个婚事呢,要不是祖母临终前嘱托父亲一定要遵守婚约把你嫁给陆家,这次成亲的就变成三小姐了。”
“如此恶毒?”
锦儿狠狠地点了点头。
看来她这是穿了个苦情的角色啊,主母不疼,生母不在,还一上来就要嫁人了。
说到这个嫁人,她虽然前前后后活了两世,但一直忙于搞事业,从未谈过恋爱,如今猛然一步登天直接到拜堂成亲,洞房花烛这一步,这一想起来真是。
好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