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河监狱里知道欧阳松底细的人,算上李忠国总共也没有几个人。
欧阳松是个大有来历之人,他以前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一夜之间从庙堂之上跌落,沦为了阶下囚。
李忠国至今仍清楚记得,当初看到的关于欧阳松的保密案卷上记录的内容是:
滥用职权、贪污受贿、违反政治纪律、组织纪律等等,但是他对这些他并不感兴趣,令他大为震惊的是欧阳松的身份。
李忠国这个监狱长,虽然在这里说一不二,但他这辈子也从未见过欧阳松这种级别的要员,即使是已经落马的官员。
因为按照惯例,呼河监狱根本就不会关押欧阳松这样级别的囚犯。
欧阳松入狱那天,李忠国便在第一时间接到了顶头上司的口头指令:这个人很特殊,要单独关押,不能出丝毫差错!
接到上级特殊指示的李忠国,每次面对欧阳松时都很恭敬,完全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恭敬,甚至他从未将对方当做自己管辖下的囚犯。
李忠国是个有野心的人,爬到监狱长的位置上没几年,他便不再满足,他想要更进一步,离开呼河监狱这个鬼地方。
与欧阳松的接触中李忠国吃惊地发现,这个身陷囹圄的曾经的高层人物,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眼界和智慧。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李忠国这个官场上的大老粗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欧阳松即便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但他在位时所经营的那些关系,手里掌握的那些人情,仍是一笔不可估量的政治财富。
李忠国不善交际,不是那种长袖善舞之人,不然也不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呼河监狱一待就是十年,升迁苦无门路的李忠国,便在欧阳松身上打起了算盘。
这样的人物被关押在自己管辖的区域,李忠国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他这种军伍出身又没什么背景的小人物,若能将欧阳松伺候好了,对方一高兴,在仕途上指点一二,再顺便牵个线递个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因此,便有了那些“特殊的待遇”,在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这点小事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而已。
欧阳松当然也很善解人意,谁也不知道李忠国从他那里得到了些什么,只是他对欧阳松的态度,变得越来越恭敬。
明年又是系统内人事调整的年份,所以李忠国今日特意提了一盒上好的茶叶,溜达到了欧阳松的小院。
二人密谈了近一个小时,当李忠国从小屋出来时,眼角的皱纹全都舒展开了。
“辕门外三声炮响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出来后,李忠国一脸春风得意的神情,走道时甚至哼起了他最喜欢的豫剧唱段。
正这时,耳中传来一阵咯噔噔的女子高跟鞋的清脆声响,李忠国转头望去,目光立刻便被身侧不远处一个玫红色的身影吸引住了。
李忠国稍微加快脚步紧赶了几下,堪堪在交叉路口和那女子相遇,待看清了这女子的面容,李忠国不由目光凝滞,心中暗叹。
“这女人可真好看!”李忠国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一些。
他身后跟着的随从是个机灵鬼,偷眼朝监狱长脸上一瞧,眼珠转了转暗自腹诽道:“这老色鬼,每回瞅见漂亮女人都是这副德行。”
这位虽然心底鄙视,但立刻知道此刻怎么做,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
这名狱警转身的瞬间,那副在李忠国面前点头哈腰的谄媚相顿时收起,挺直了腰杆,面色肃然地抬手喊道:“喂,你站住!”
“警官,怎么了?”
那女子本来正低着头,似乎心情欠佳,听到喊声抬头一看,表情微微一诧,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很快落在了扬着头背着手,摆出自己最冷酷帅气造型的李忠国身上。
“这是我们监狱长……”那狱警很懂事,直接向女子点出了李忠国的身份。
“原来是监狱长先生,您好!”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娇柔开口之际,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嗯,你是什么人呐?到这儿来做什么?”李忠国对她表情中流露出的敬畏之色很是满意,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女子身上上下挪动。
“我……我是来探监的。”女子有点紧张的掖了掖肩上的挎包,说话间微微低下了头。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人家是来探监的,这个老色鬼!”旁边的狱警在心里狠狠鄙视着。
“哦,他是你什么人?”
李忠国向前走了两步,离那女子更近了,目光紧紧盯在她冻得有些微红的秀气雅致的面庞上,心头微微一热,竟有了一丝小激动,暗道:“啧啧啧,这女人娇滴滴的模样,真是勾魂呐!”
“是我表哥……”
或许是被盯着看的不好意思了,她的俏脸变得更红,头也低得更深了。
“哦,我的办公室在前边二楼,以后要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来找我。”李忠国当着部下的面,也不好拦住人家女子太久,轻咳一声说道。
“谢谢监狱长!”
女子颔首道了声谢,紧了紧衣领,踩着清脆的鞋跟,袅袅娜娜地去了。
站在那儿怔怔看着女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离去,李忠国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怅然所失的神情,蹙着眉头思索一下,转身道:
“去,查一下她探视的是什么人,嘿嘿,我倒要看看,哪个家伙有这么漂亮的表妹。”
跟班的狱警哪还不知道李忠国打的什么算盘,暗暗鄙视的同时,猛得把胸脯一拔,面色肃然朗声答道:“是!”
李忠国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勾人魂魄的女子,对手下表现出的那份“忠心”完全无视,见那女子已经消失在视野中,深深叹了口气,便意兴索然地上了楼。
“待在这种鬼地方,八百年都见不上这么水灵的女人,这颗鲜桃要是能尝一口,那滋味该有多美啊!不行,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李忠国闭着眼睛,躺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摩挲着光滑的扶手,脑筋开始转动起来。
……
窗外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凌,宽敞的屋内摆放着几排书架,一些陈旧的杂志和报纸散乱堆积在书架上,另一侧稀稀拉拉摆着几张方桌。
呼河监狱中的文化活动室平时很少开放。不过,到了寒冬时节,无法在室外活动,所以会对犯人开放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不少犯人就在这里消磨光阴。
张三手中拈着一枚木质的棋子,拧着眉头正在苦苦思索,久久不能落子。
孟向阳坐在他对面,此时正双手抱胸,身体微微后仰着,若有所思地盯着棋盘,时不时抬眼皮看看举棋不定的张三,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我认输……”
张三有些无奈地两手一摊,心里更是郁闷不已。尽管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仍不是孟向阳的对手。
他小时候在丰县坊市里,闲来无事就喜欢看人下象棋,并且下功夫研究过一段时间,棋艺不说十分精湛,但在同龄人中也是难逢敌手。
张三和孟向阳下棋有几天了,但一局都没有赢过。对弈这几日他才发现,孟向阳的棋路变幻莫测,而且落子严谨,几乎没有任何的疏忽和失误,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不由生出了一阵无力感。
“继续下吗?”
孟向阳大有深意的看着他,神情似询问又似有一丝取笑的意味。
张三揉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无奈地道:“老孟,让我歇会吧,脑袋有点疼。”
当听到“老孟”这个称呼时,孟向阳眼角不由抽动几下,愣了一霎的光景,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微微摇摇头没有言语,慢条斯理地重新摆放着棋子。
“杀人,其实与下棋是一样的,思维要缜密,判断要精准,落子要果断……”他没有抬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嗯,我听着呢。”
“最高的境界,是让对方在临死前闭目那一刻,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要记住这一点。再详细一点说,首先要分析很多因素,人、工具、环境……”
“做好了计划,接下来就是实施的过程,首先要克服心理上的障碍,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任何一丝情绪上的波动都会影响到你的判断和行动……
还有,身体方面的素质也很重要,这和体育竞技有些类似,你要学会很多专业的动作。最后就是应变能力,当发生意外情况时,要瞬间做出最合适最有利的决断……”
孟向阳像个教书先生一样滔滔不绝,张三一边凝神听着,一边在脑中飞速的记忆、分析、思考。
……
过了一个多月,在孟向阳的调教下,张三的棋艺提高了不少。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方关于杀人的那些理论,他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用孟向阳的话说就是,理论他已经基本掌握,接下来就只剩实践了。
目标早已选好,就是有着变态嗜好,逼死那个青年的元凶——杀猪陈!
孟向阳说,这是一次练习,他希望张三用自己教的东西,实施一次完美的杀人!
当然,必要的时候他也会出手,确保这次练习的质量达到预期的效果。
张三“沉迷”下棋的这段日子,老侯隐隐有种担忧,因为他认为孟向阳是个危险的家伙,他并不希望张三和这样的人走得太近,他对张三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
呼河监狱的盥洗室,犯人们端着洗漱用具,在门口排着长队依次等候进入。
“下一波!”
张三和老侯排在一起,随着值守狱警一声呼喊,二人快步走入,匆忙开始洗漱。
老侯擦完了脸,将手里的毛巾叠放整齐放入盆中,转头看向张三问道:“哎,你今天又去和他下棋了?”
“哦……啊,怎么了?”张三正在漱口,似乎没听清老侯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最近跟那个人,走得挺近,你可要当心啊,都说他性情古怪,不怎么好相处。”
“哦,你说这事啊,我们就是下下棋而已。再说,他这人还是蛮不错的,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你还是多加注意的好,这个人发起凶来十分吓人,你千万别惹到他!”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对了老侯,我求你点事呗。”张三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前两日孟向阳说的一句话来:
“有时间最好跟你号房里那个医生学一学人体结构和急救方面的知识,以后或许会用得着……”
“你这小子,有事就说呗,跟我还整得这么客气。”老侯笑着道。
张三压低了声音道:“我想拜师!”
“拜师?”老侯闻言就是一怔。
“我想跟你学点手艺,就是治病救人的那一套。”张三坦言道。
老侯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仔细看了看他道:“你学这个干嘛?”
“你看啊,在这儿有的是时间,学点本事等以后出去了,也算有个一技之长嘛……”张三的瞎话张嘴就来,面色一点都不改。
“嗯,说得在理。不过这东西也不是短时间能学会的,要花很长时间的,你确定你想学吗?”
“只要你肯教,我当然学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侯大夫!”
“你小子,学会贫嘴了还……”
“洗完了刚好没啥事,待会回到牢房,你就先给我讲讲简单的吧。”
很快,二人洗漱完回到号房,张三急不可待地将老侯拉到通铺角落,正襟端坐,露出浓厚的兴趣。
老侯晒然一笑,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授课:“咱就从最简单的开始,所谓医术,就是治病救人的手艺。首先呢,你得对熟悉人体的构造,各个部位各种器官都有什么作用……”
张三在一旁认真听着,眼里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