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明散了一圈,发现盒里还剩几支,眼珠转动几下,直接来到张三近前,谄媚之色更浓。
“三哥,这个……你收着吧,算我一点孝敬。”
“额……不必了,我又不会抽烟。”张三看着他那堆满了笑,比老侯都少不了多少褶子的脸,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那,那这……”贺清明杵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
“好意我心领了,你留着抽吧。”张三将他递来的烟盒又塞了回去,拍了拍他肩膀老气横秋地说道。
有人从被子底下摸出藏着的火柴,点燃了手中的烟,又给其他人对过火,一众囚犯就在号房里开始吞云吐雾起来,看他们脸上那陶醉的表情,简直和做马杀鸡一样舒服。
张三闻着空气中烟草的味道,不似廉价烟那么呛人,竟隐隐有一丝清香弥漫,不由看了一眼贺清明,随口问道:“老贺,今天是谁来看你了?”
“哦,是……我表妹。”
“表妹?你媳妇呢,她怎么不来看你?”
“呵呵,我都离婚好多年了……”
“哦,这样啊,是我多嘴了……”张三问到此处,突觉有点唐如,便下意识闭上了嘴不再发问。
俗话说,话是开心锁。经过老侯的开导和今日欧阳松的解惑,张三有了那么一丝甩掉包袱的轻快感觉,郁结了许久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
呼河监狱地处极东极北,因此天亮得很早,早上五点多,天已经大亮了。
犯人吃过了早饭,便在狱警的看守下陆续来到加工厂准备开工,原本早饭过后有短暂的早操时间,但因为天气太过严寒,所以取消了。
犯人们都戴着监狱给配发的藏蓝色的帽子,此时下了一夜的雪刚停,初晨的阳光照射在厚厚的积雪上有些刺目,他们一个个缩着脖子搓着手,走路时还不住地跺脚蹦跶,活动着身体以此来抵御严寒。
厂房内,张三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一角的一个身影上。
呼河监狱的众多犯人中,要说最让其他囚犯畏惧的,孟向阳绝对能排进前三,好在他这人并不多事,只要旁人不去主动招惹,也就相安无事。
此时,孟向阳正低头摆弄着工具,从手上缓慢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那件事情,难以释怀的并不止张三一人,这几日孟向阳内心一直处在愧疚和煎熬中。
孟向阳蹲坐在角落里,眼神有些失焦。
“如果那天我选择帮他出头,如果不是我亲手掐灭他的希望,如果……可惜太迟了。是我在死亡的路上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孟向阳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如万载寒冰一般冷酷无情,同情怜悯这样的情绪早就在他身上消失无踪,因为长久以来所做的事情,不允许他有丝毫的同情心。
也许是那青年瘫坐在地上的绝望神情,也许是雪地里那一道刺目的血迹,又或许是张三质问他的话语,让他有了一丝恍惚,他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质疑。
他很迷茫、很沮丧、很自责,也很后悔!
“对不起……”
身后说话声响起,伸出的一只手还未搭上孟向阳的肩头。孟向阳涣散的眼神瞬间汇聚成精光,仿佛一只打盹的猛兽倏然醒来,条件反射一般握紧手中的工具,迅疾无比向身后挥去!
待看清了来人,他手中的挥过去的工具硬生生停在半空,离对方的身体也只剩几寸的距离。
“是你?”
孟向阳眼中的凶光瞬间消逝,面色也平和下来。
“你这是?我来,跟你说声对不起。”
孟向阳刚才的动作太快,这诡异的反应让张三惊愕不已,甚至有些心有余悸。
“为什么?”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其实当初对你说的那些话,更应该是对我自己说,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话是很有道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话倒也有理。对了,我有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孟向阳喃喃自语,沉默了片刻突然眼皮一撩说道。
张三心中一动,回头看一眼值班的狱警离得挺远,也不开口直接在对方身旁蹲下。
从对方的眼神和语气中,张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心中更是猜测起对方所说的想法是什么。直觉告诉他,孟向阳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非同小可。
“我想杀了那个胖子。”孟向阳把弄着手中的工具,脸色十分平静,那语气仿佛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杀人!?替他……报仇吗?”
张三倒吸一口冷气,心底炸起一声惊雷,不过他虽然震惊,但还是刻意压住了声音。
“这件事,你有没有兴趣?”
孟向阳不答反问,犀利的眼神让张三心头不由一紧。
张三面色不断变换,沉默了片刻似心中有了决断,压着心头的那股兴奋,身子往前又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怎么杀?”
孟向阳盯着他的表情,听了他的话后,嘴角一扬脸上浮现出笑意,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你不怕么?”
这一刻,孟向阳心中对张三在某些方面的猜测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得到了印证,看着对面这张略显稚嫩的脸,孟向阳的神情显得温和了一些,语气却是加重了几分。
张三眉头轻皱起来,面色没什么变化,眼中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语气就坚定起来:“怕,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杀人有很多种办法,但要杀得神不知鬼不觉,则需要一定的技巧……”孟向阳语气平淡地道。
“技巧?说得有道理。你,是不是杀过人?”听了对方所言,张三心头微震。
“以前,杀过一些……”他脸色如常,语气十分平淡,低头沉思了几息,又缓缓说道:
“我以前的工作比较特殊,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面猜测,我想说的是……你猜的没错。”
他语气虽然平淡,目光虽然平静,整个人虽然给人一种其貌不扬的感觉,但这种种的一切落在张三眼中,却是诡异地生成了一种令人生畏的气息。
“杀过……一些!?我滴个乖乖,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杀人,就跟杀鸡一样的感觉,难道他是专门杀人的?他是杀手?”张三心中暗自猜测起来。
“难道你是杀手?”张三有点无法置信,低声问道。
孟向阳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唇角爬上了一丝轻笑。他的笑容落入眼中,张三面色忽然一变。
之前关于孟向阳的种种疑惑不解的地方顿时明朗,同时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好了说正事,你刚才说过,这件事你想帮忙,我给你机会。不过,你必须要先掌握一些技巧,这些我可以教你。”
他的语气依然平淡,说完之后认真地看着张三,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
张三没有直接回答,强压住心中的震惊,眼睛里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你可以先考虑考虑。”
孟向阳掂了掂手中的工具,大有深意看了张三一眼,正欲起身。
“不必了,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愿意!”
一瞬间的光景,张三脸上的犹豫之色已经被坚定的神情所取代,咬了咬嘴唇,目光灼灼看着对方。
“你,不错!”孟向阳身子朝前凑了凑,轻声说了一句,目光向周围扫了扫,又突然问道:“会下象棋吗?”
“会。”
“那好,抽空跟我下几盘。”他说完不再理会张三,转身便走。
下棋当然只是个幌子,为了掩人耳目而已。毕竟在监狱中,二人平白无故地接触,难免会引来旁人的种种猜测,从而引起诸多的不便。
张三注视着不远处和众多犯人一样不紧不慢的干着活的孟向阳,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似产生了错觉,接下来目光又落在了杀猪陈那肥胖的身躯上,眼中隐有寒光闪现。
这一刻,张三有些出神,自来到呼河监狱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如同电影胶片一般在他脑中一一闪现。
突然间,心中一道微光闪过,他似乎要抓住了什么东西,但转瞬那种感觉又模糊起来,待他再去刻意寻觅时,却又变得毫无头绪。
于是,他醒了醒神,又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事情上。
“杀手么,怪不得他如此与众不同。他显然是给了我机会,要教给我那些杀人的技巧,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跟他学。在这种地方,也等于是多了点自保的手段,不过,他教我那些,真的就只是为了杀那个胖子么?”
世上没有免费的早餐,张三显然明白这个道理。
“算了,既然理不出什么头绪,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之前暗中帮我,现在又肯传艺,看来是没什么恶意,暂且不管了。”
怔怔思索了许久,狱警的催促声响起几次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慢慢朝自己干活的地方走去。
……
当犯人们正在加工厂中忙碌着的时候,监狱长李忠国正从欧阳松的小院中出来,心中还想着片刻前在屋中和欧阳松的谈话,他对这次谈话很满意。
欧阳松是个特殊的人物,进来之前和进来之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