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老侯的开导,那个青年的死给张三心底蒙上的阴郁渐渐散去,但这件事他始终无法彻底放下,使得他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
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做事看问题的方式,他觉得自己像个迷途之人,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希望。
这一切,让他陷入了迷茫。
这一日,张三蜷缩在大通铺的角落里,将头深深埋入了双膝之中,像个孤单无助的孩子,落寞又惆怅。
正这时,牢门锵地一声打开,人影一闪,狱警小高迈步进了牢房。
小高一进来,看到角落里的张三,目光微微闪动几下,开口道:“张三,贺清明,你们俩出来。”
“哦,这就来。”贺清明正在跟临铺的犯人闲聊着什么,闻言立刻起身。
张三则没有言语,抬头和小高对视一眼,将郁郁的心情压下,跟在了贺清明身后一同出去,等出了牢房,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警官,什么事找我?”二人跟随小高出来,贺清明似乎有些紧张,低声问道。
“有人来探视你。”
“哦……啊,那多谢警官了!”贺清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警官,那我呢?”张三也跟着问了一句。
“咳咳,有点活让你干,一会就知道了。”小高干咳两声,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身旁面带喜色的贺清明。
张三心知肚明,十有八九又是那位神秘的欧阳先生又要见自己,当着贺清明的面小高有些话不方便说,于是他便不再言语。
路上三人沉默无语,很快到了探视区。小高将贺清明交给此地负责的狱警,不做停留又带着张三离开了探视区,朝欧阳松居住的小院走去。
二人走出去一段路,张三见此刻说话方便,便直接问道:“警官,今天有什么吩咐?”
“最近怎么样?”小高抬眼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随口问道。
“一切如旧,就是熬日子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张三面上浮现一丝苦笑。
“嗯,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找我。对了,你好久没去借书了。”
“欧阳先生他一向可好?”
“还好,上次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不过还是要感谢你的关照。”
“你倒是不用谢我,这都是……”
小高看了他一眼,后半句话又止住没说出来,两人并肩而行,互视两眼沉默了一阵,很快便到了地方。
张三一开始便知道小高找他的目的是去见欧阳松,心中早做好了打算,一脸平静地进了院子。
“小友,许久不见,莫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家伙,最近也不怎么来我这儿。外面冷,快进来坐。”欧阳松面带微笑迎了出来。
“欧阳先生言重了,我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身体有些不爽,所以就没敢叨扰您。”张三脸上露出他那久违的腼腆之色,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
“哦,这样啊,如今身体可好些了吗?”欧阳松面露关心,目光炯炯看着他,似想从他表情中瞧出点什么来,不过却没看出任何端倪,心里不由暗道:“这小狐狸!”
“前两日已经好了,不碍事了……”
张三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觉到对方目光中那一丝探查的意味,心中暗自诽腹:“这老狐狸!”
一老一少携手进了屋,狱警小高看到眼前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蹙着眉头思索起来。
小高像往常一样,没有进屋,欧阳松并不理会他,拉着张三坐下,又沏好了茶。
“听说,你做了牢头?”
“哦,这个……也是身不由己。”
“年纪轻轻,就能镇得住那帮人,不简单呐!”
“您过奖了,呵呵。”
“你们那个内务委员会,也是你搞出来的?”
“推行民主嘛。”
“在监狱里推行民主,也算是别出心裁,我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嘛,怎么说呢,我这人一是懒,二是不会欺负人,所以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大学生还真是跟这帮人不一样。看来,人还是要多读书的。”
“呵呵,惭愧惭愧……”张三听出对方这句话似乎另有所指,干笑两声却并不接话,端起茶杯吹了吹,轻抿了一口道:“嗯!今天这茶真不错!”
欧阳松眼眸深处一丝不悦之色转瞬即逝,抿了一口茶水,面色依旧平和,轻咳一声又开口道。
“我看你眉宇间隐隐不畅,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那倒没有,可能是近来天寒地冻得,心情不怎么好吧。”张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面色如常说道。
“哦,那许是我看错了……”欧阳松朝他手上扫了一眼,目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张三低头盯着杯中的茶汤,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欧阳松神情自得的一口一口抿着茶水,也没有言语。
“欧阳先生,其实我确实是对一些事情,有些困惑……”张三抬起头,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他方才经过片刻思索,已经想明白,眼前这位神秘的欧阳先生虽说暂不知道有什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到目前为止对方一直在向自己表达善意,而且经过几次接触他深知此人心智不俗,那么向他请教一番又有何不可呢?
“哦?说来听听……”欧阳松闻听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看着他。
“欧阳先生,我觉得自从到了这地方,不知不觉间自己变了很多。有些变化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从内心深处是抗拒和抵触的,但我却无能为力,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害怕……”说话间,张三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哦,原来如此,我认为,这些问题的根本是在于你的心性……还不够坚定。”
“心性,不够坚定……此话怎讲?”
“万事万物皆在变化之中,此为天道之数。但你知何为变化吗?这里面有一个相对概念——变与定。因为有不变,所有才有变,不变即是所谓的定。
所以说,一个人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中,经历何种的变化,他身上必定有某些方面保持不变。心性坚定之人,往往能够清晰地把握住自身定的那部分,不会在变化中迷失了自我,你之前若是意识到这一点,应该就不会困惑了。”
“变与定?把握住自身定的那部分……”张三喃喃自语,凝神沉思着,欧阳松见状遂止住话语,让他静静思考。
思索了许久,张三脸上露出一丝明悟之色,蹙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面带真诚地道:“我明白了,多谢欧阳先生解惑!”
“何必客气呢。”欧阳松微微一笑道。
张三沉吟片刻,又问:“我还有一问,先生方才提到的心性坚定之人,遇到难以抉择之事,会如何取舍呢?”
“你所指的难以抉择,应该是从利弊方面还有难易程度所言。其实嘛,有时候倒不必想得太多。这很简单,自己认为对的就去做,何必瞻前顾后呢?真正的心性坚定者,从某种意义上说,遇事是不会难以抉择的……”
欧阳松话语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张三落在了窗外,神情显得有些落寞,片刻后又收回目光继续说道。
“之所以会难以抉择,在多数情况下,还是因为自身的不够强大。一个人,若是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那么能让其难以抉择的事情,不能说没有,但也必定不多!”
“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张三听了这番话,只觉心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心头豁然明亮。
又闲聊了一会,张三察觉到欧阳松的情绪似乎因为触动到心中某些敏感的地方而有些低落,便很识趣地告辞了。
回去牢房的路上。
“警官,欧阳先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张三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高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欧阳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也是我十分敬佩的一个人。你能到这个院子来做客,还可以借书看,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看重你,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也不简单。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就找我。”
“多谢!”
小高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言语,很快领着张三先转到探视区,此时贺清明的探视已经结束,他正在狱警的看管下坐在那儿候着。
在贺清明面前,小高恢复了冷漠,一句话也不多说,又将二人送回了牢房,关上牢门后,眼神若有若无地在张三身上扫了一下,便径自走了。
贺清明站在门口,目送着狱警小高走远了,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十分热情地给众人发着烟。
“来来来,大伙儿都尝一口。”
“哎呦,这是高档货啊!”
“这好东西从哪儿搞来的?”有个犯人接过一支烟闻了闻,满脸陶醉的神情,好奇地问道。
“这个呀,家里人来看我,给带进来的。”
“老贺,你行啊,不愧是以前当老总的。”
“呵呵,哪里哪里……”
犯人在服刑期间,一般是允许亲属、朋友前来探视的,家属也可以带些规定范围内的东西进来。主要包括食品、日用品等等,当然最方便和实惠的还是送钱。
基本上所有监狱都有一应的物资供应,家属可以在犯人的账户上存上钱,需要什么东西从供应处购买就行了。
一般情况下,送东西的并不多。因为按照规定每一样送进去的东西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而且在检查的过程中,狱警们当然不会放过揩油的机会,有些好的东西甚至根本到不了犯人手中。
当然这是大多数情况,也又个别秉公执法的狱警,不屑于搞这些小动作,但这种人却是极少的。家属想要送点好东西进去,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贿赂狱警,拿了好处肯定就可以通融,只要不是违禁品,一般都能送进来。
其实今天来探视的贺清明的表妹,给他捎进来的香烟足足有两条,不过到了他手里,也就只剩两盒,其余都被经手的几名狱警给瓜分掉了。
其实这就算不错了,要碰上那贪心的,连根毛都到不了他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