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中,犯人越狱那可是头等大事。一旦发生越狱事件,上面追究下来,处罚相当严厉。
因此,一发现有人企图越狱,在场所有狱警都是心中一紧,撒丫子就追了出去!
警报声一响,立刻惊动了角楼里的岗哨。今日负责在大门这侧警戒的两名岗哨不敢怠慢,目光一锁定那个逃跑的犯人,即刻就将枪口瞄准了他。
监狱中的岗哨,几乎个个都是射术精湛之人,紧接着两声沉闷的枪声响起,逃跑之人应声倒下!
他跑出的距离并不算远,大概也就两三百米的样子,这种距离对于擅长射击的哨兵来说,击毙难度并不大,所以,只两枪就将其解决。
方才检查疏忽的几人,此时气吁吁追了上来,他们一半是跑得,一半是吓得,都是一身冷汗。
要是真让这家伙跑掉,他们几个可难以承受来自监狱长的怒火。这几人赶到近前时,低头一看,那越狱的犯人后背上中了一枪,嘴角汩汩往外冒着血,看样子命是保不住了。
“这狗东西,差点害死哥几个!”一名狱警面色一寒,狠狠在他身上踢了一脚泄愤。
“算了,省省吧,他眼看活不成了。”
“得了,弄回去吧,咱几个就等着挨批吧……”
两名狱警一人拽一条腿,像拖死狗一般,不大功夫就将越狱未遂即将丧命的这犯人拖了进去。
方才,监狱长李忠国方才正在办公室喝茶,听到警报声心中大惊,茶杯都掉到地上摔了个稀碎,火急火燎赶了出去。
监狱中一旦发生越狱事件,会受到上级部门最严厉的惩处,他作为呼河监狱的一把手,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一个失职之罪肯定是跑不了的。
这也不难理解,监狱的职责就是看管犯人,连人都看不住,那就是最大的失职。
李忠国到了现场,气得脸色铁青,额头上细密密出了一层汗,正好看见几名狱警拖着人进来,一颗心稍稍回落了些。
“怎么回事?”李忠国大声吼道。
“领导,这家伙钻到卡车底下想……想混出去,被哨兵开枪击中了。”几名狱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其中一人面色极度不安低声回答道。
“司机呢?”
“在那边,已经扣住了。”
虽然囚犯越狱未遂,但发生了这种事,李忠国显然不能善罢甘休,他双眼似要喷出火来,恶狠狠问道:“谁今天在这儿负责?”
“领导,是……是我……”方才和卡车司机老刘攀谈的门卫怯生生过来。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脸上,这位被打得差点栽倒,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李忠国气呼呼盯着他,那眼神似要吃人一般。
“你他妈的饭桶!还有你们几个,统统都是饭桶!”李忠国暴跳如雷,无情地训斥着。
撒完了气,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还没断气的越狱犯,目中透出点点寒光,对于这种胆敢在自己治下越狱的犯人,李忠国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他怒哼了半晌,点手唤过一名狱警吩咐道:“把他拖到里面去,老子要让那些狗杀才都看看,越狱是个什么下场!”
方才又是警报,又是枪响,犯人早都聚到一处议论开了,他们纷纷隔抻着脖子往门口瞧。
这时见狱警像拖死狗一般拖来一人,殷红的血迹混着积雪,在地上擦出好长一道刺目的痕迹,令人心生寒意!
李忠国方才唤来的那名狱警,一只脚踩在越狱犯的头上,面朝着铁栅网里面的犯人高声喊道:
“刚才,他钻到卡车下面,想要逃出去,已经被哨兵击毙了,这就是越狱的下场!哪个要是活腻歪了,也可以试试!”
众犯全都安静下来,目光汇聚到那个越狱犯的身上,面色凛然。
“那不是前两天刚来的……叫什么来着?”
“刚来就想越狱,脑子不好吧……”
“诶,那不是杀猪陈让当兔子的家伙吗?”有眼尖的犯人,认出了越狱之人。
张三本没怎么在意,当他听到有人叫出越狱犯的身份时,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仔细一看,果然是前几天那个青年!
狱警故意将他的脸朝向这边,一只厚重的皮靴踩在头上,鞋底的泥污蹭了一脸。
那青年趴在那儿,胸口微弱起伏着,嘴角泛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积雪,眼神似乎已经涣散,身体时不时地抽动几下,虽然还未断气,但显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狱警喊完了话,又跑回到李忠国身边,在其耳边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杀猪陈,你这个新马子可真有种啊!”
“真他妈的晦气,老子还没嚼出味呢,就这么挂了……唉,真可惜。”杀猪陈晃着肉乎乎的大脑袋叹息道。
“莫不是你的手段太辣,他受不了你的糟践,这才想不开?”
“滚你妈的,敢乱说话小心老子废了你!”杀猪陈眉毛一挑,一把薅住说话之人,瞪着眼睛恶狠狠道。
跟着又朝四周扫视一圈,声音低沉地威胁道:“都给老子听着,谁敢乱说话,老子弄死他!”
周围的犯人纷纷看向杀猪陈,有的低下头不言语,有的摇头叹息,还有的表情木讷。
此时,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杀猪陈一双小眼睛透出狠色,从周围每个人脸上掠过,最后把嘴一撇道:
“死个人有什么好看的,这天气把逑都能冻坏,赶紧回去暖和着吧!”
说完便晃起一身肥肉,吹着口哨状若悠闲地走了,众犯随后也渐渐散去。
这时,不远处的青年微微动了动,他似乎想要撑起身体,但却已没了力气,鲜血混着口水,滴成了一条红线,从嘴角连到地上!
缓了一阵,他又动了。双手艰难的在地上慢慢挪动,拖着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向前爬去,朝着监狱大门的方向不断爬着……
最后,他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一只手使劲地向前面伸着,似想抓住什么,又似指着什么。
这一刻,他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定格在了这个特殊的寒冷冬日里!
人群已经散去,只留下两个身影,还怔怔地隔着铁栅网看着不远处已经死去的越狱犯!
张三双手紧紧扣住铁栅,盯着那仍保持着爬行动作,刚刚死去的越狱犯,那个他甚至不知道名字的青年,声音颤抖地对身旁之人道:“你可以帮他的,但你选择漠视。”
“这……或许是他自己的选择。”孟向阳声音依旧冷淡,但若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此刻面色有些黯淡,手上的指节隐隐发白,将栅网上的铁条握得有些变形。
“因为你的选择,他才会在绝望之下,做出那样的选择,你敢说,他的死和你没关系吗?”张三冷冷地看着孟向阳,一字一句说道。
“你说的没错,绝望……真的可以杀死一个人。”孟向阳收回目光,低下头喃喃说道。
二人一阵沉默。
许久,孟向阳迈动步子缓缓从张三身后走过,嘴唇动了动似要说话,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
“你没帮他,我同样也没帮他,哪怕有任何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即便是不能帮他脱离苦海,只要有哪怕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他也不会走绝路……”孟向阳走后,张三一个人自言自语道,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直到巡视的狱警高声喝斥了几次,张三才收回呆滞的目光,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向回走去。
这次越狱事件,最终以越狱犯被击毙并示众,七八个狱警受到处分而告终。
过了没多久,当地上那道刺目的血迹渐渐被冰雪覆盖起来,消失在视野中,这件事情也就慢慢被淡忘了。
只是自那之后,张三每次到了操场,都会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似乎地上那道长长的血迹一直都在,还有那只定格在他记忆里,临死前依然伸向监狱大门的血手。
……
腊月时节,是呼河监狱一年里最为难熬的时间。气温低至到极端,望眼全是一片冰雪的世界。
外面屋檐上挂着几尺长的冰柱,冷冽的空气吸一口都会刺激得人鼻腔生疼。
这段时间,犯人们在户外活动的时间非常有限,除了每日要前往加工厂干活,放风已经被取消了,因为外面太冷,已经没人愿意冒着酷寒去室外活动。
这一日,在加工厂干完了活刚回来回到牢房,张三跟谁也没打招呼,径直坐在墙角自己的铺位上暖了暖手,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年头。这大半个冬日里,他变得沉默了很多,看样子心情郁郁不欢,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如此低落,除了老侯。
感觉到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来一瞧,老侯已经在他身侧坐下。
“还是因为那件事?”老侯面色依然和善地轻声说道。
“绝望,有时候真能杀死一个人。老侯,你来这儿时间长,你有过绝望的感觉吗?”张三突然间想起那天孟向阳说的话来,轻声发问。
“是啊,绝望意味着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我其实也不明白,那时候自己是不是真的绝望了,刚进来的头一年,有段时间我也差点,哎……”
老侯欲言又止,轻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天,其实我心里有股冲动,想要去帮他,但是我最终选择了漠视。换做以前的我,一定会帮他的,一定会的!来这里这么久,我感觉自己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个自己。
你知道吗,当时有个人也可以帮他的,但是他或许和我抱着同样的想法,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我心中甚至鄙视过他,我告诉自己,他比我更有能力,他更应该去帮他。
后来,他死的那天,我才想明白,我当初鄙视他,其实也是在鄙视我自己……”
张三双目有些失神地喃喃,像是在跟老侯倾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侯显然从张三的话中清晰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煎熬和愧疚,低声劝慰道:
“你也不必自责了,在这里很多事情就是如此。也许,对他来说,死亡也算是一种解脱……”
“老侯,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在这地方待久了,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张三握住老侯的手,手心冰凉,带着一丝颤抖。
“我是个医生,大道理不懂多少,但我明白一点,人只要心中始终存有善念,精神上有了善念的支撑,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不会陷入迷茫的
打我头一天见你,我就知道你跟他们那些人不一样,你是个心善之人,哪怕你下狠手扎了华哥的眼睛,揍了石头跟马六,我依然相信你的内心仍是善良的……”
老侯的这番话徐徐道来,似戳在了张三内心深处最透软敏感的地方。
“老侯,谢谢你……”张三感觉眼眶微微有些湿润,用手揩了下眼角。
“打起精神来,都会好起来的。”老侯凝神看着他变幻着的表情,轻声说了句便起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