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武力打垮了华哥三人,成功坐上了牢头的位子,又破天荒地在号子里搞起了民主,通过软硬兼施的手段,让众犯心服口服。张三这些天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但张三并没有放松警惕,闲暇之余开始思考一些问题,监狱中每日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情,有些事引人深思,比如那个青年的不幸,有些人让他有些看不透,比如欧阳松,孟向阳。
要撑过未来八年的刑期,必须对监狱中的环境足够了解,进而适应环境,适应规则,适应这里的一切。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只有小心翼翼地应对,像野兽一般机警和灵敏,才能确保自身无虞。
……
这天夜里,刚打过熄灯的铃声。
众犯一边闲聊着一边爬上各自的铺子,白天发生的事情还在张三脑海中挥散不去,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闷不吭声的上了床铺,拉过被子盖上,透过狭小的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
窗外一片朦胧,天空中高挂的星辰透过雾气闪耀着微弱的光芒,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渐渐地,号房内的闲谈声小了下来,窗外呼呼的夜风声清晰入耳,张三闭上眼,思绪万千。
安静了没多久,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异样声响,张三睁开眼循声望去。
声音是从对面铺子上传来的,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见对面铺子上有一人,整个埋在被窝里,身体似在不停地抖动。
听那声音竟是在抽泣,夜里偷偷抽泣之人,正是以前华哥的左右手,绰号石头的李石!
张三本就情绪不佳,此刻又听到石头躲在被窝里抽泣,搅得他心绪有些烦乱,刚想开口呵斥,犹豫一下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能让一个大男人晚上躲在被窝里哭,一定是遇上了真正的伤心之事。”张三叹息一声心中想道。
张三也不清楚此刻自己对待石头是抱着一种什么态度。之前因为和华哥的事情,双方处于敌对,并且大打出手。但要说多么仇视,那也谈不上。
不过他和石头没什么交情,不会像个滥好人一样,平白无故去关心对方。
“大晚上的鬼叫什么,吵得老子睡不好!”有人被吵醒,翻了个身不客气地喊道。
石头仿佛没听到,依然在低声啜泣着。
“就是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死了老母嘛,哭哭啼啼的。”
“哎,哎哎,别说了,别说了……”不知谁说了句死了老母的话,马六一骨碌爬起,赶紧摆手向这位示意道。
石头的啜泣声似乎越来越大了,这时号房内的犯人都被吵醒,有人叫了石头几声,他并无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哭泣。
“马六,怎么了这是?”马六和石头二人平日里走得最近,有个犯人就问他。
“哎……一言难尽呐……”马六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哀愁,晃了晃脑袋,咳声叹气说了一句。
“别吞吞吐吐的,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别卖关子了,快说!”
众人催促下,马六这才道出了实情。
原来,石头下午接到消息,家中的老母亲于前日去世了,他想申请假释回家去奔丧,但是不知什么原因,监狱方面并未批准,不能去送母亲最后一程,所以石头才如此伤心。
大伙听了这事,面色纷纷变得沉重,号房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兄弟,我刚才不知道……出言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对不起啊!”
方才顺口说出死老母的那位,满面惭愧的表情,走到近前,拍了拍躲在被窝中的石头,低声歉意地道。
众人都从各自铺子爬起来,凑到石头跟前出言劝慰。过了一会,石头掀开被子,止住哭泣,一双眼睛已然哭肿。
“这监狱也太不通人情了,这种事都不能通融。”
“哎,谁叫咱是犯人呐……”
“石头,你想开点,就算回不去,在这儿也能送老人家一程,只要心意到,在那儿都一样的。”老侯轻声说道。
听了这话,石头本来无神的双眼突然间睁大,眼眸深处陡然间有了神采,抬头看向老侯。
“谁那儿有纸板,赶紧拿出来,还有那谁,前两天不是藏了几根烟,也拿出来……”老侯看了眼张三,见他微微点头,接着便安排起来。
很快,一切都准备妥当。
老侯用一小块黑炭头在纸板上书写完毕,算是一个简易的灵位,然后有人将私藏的几根香烟也递了过来。
几指宽的窗台上,正中央立好了纸板子做的牌位,又在灵牌前点燃了三根香烟,老侯让石头在窗边跪下来,其他众人在他身后依次站立。
“石头,咱们能在这地方相聚,也算是缘分一场,咱以前的过节,那都是小事,过去就过去了。老人家的事,你节哀顺变……”张三站在石头身侧,蹲下身在他肩头拍了拍,面色肃然道
说完,他恭恭敬敬对着窗台上的灵牌鞠了躬,石头重重几个头磕在地上算作回礼。
张三搀住他,只见石头涕泪横流,已经说不出话来。众犯也跟着依次祭拜了石头的亡母,石头对众人心怀感激,他也不说话,只是重重向每个祭奠之人磕头回礼。
牢里的动静引来了过道里巡夜的狱警,这名狱警闻声赶来,透过铁栅看清号房里的状况后,悄然将手中举起的警棍又放了下去。
“你们,别太大声了。”说完叹息一声便走开了。
过了片刻,众人祭奠完了,石头依然跪在灵牌前,马六上前将他扶起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石头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着说道。
“各位,我石头以前跟着华哥,干了不少缺德事,对不住大家,今天的事,我感激大家一辈子!”
说完,他朝着众人跪下来,重重的又磕起头来。
“使不得,使不得……”
“石头,快起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好了,你快起来吧。”
石头这人实诚,磕头磕得额上都渗出了血迹,众人纷纷动容,一边劝慰,一边将他搀扶起来。
石头谢绝了大伙儿的好意,身子一转在窗台下跪定,戚戚然望着那个简易的灵牌,又开始无声抽泣。众犯只好由他,都默不作声回自己铺上重新躺下。
张三看着那小小的纸板子做的灵牌和跪在地上抽泣的石头,不由忆起了自己的母亲,想到自己如今身陷囹圄,无法到母亲墓前烧纸祭奠,鼻子一酸,眼眶悄悄湿润。
所谓阶下之囚,其失去的并不止人身自由那么简单。家中有老不能尽孝,有妻不能相见,有子不能养育……
或许,这才是对人最残酷的惩罚!
至此之后,石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一改往日里的凶狠跋扈,见了牢房中的众犯都是客客气气。
张三看在眼中,心中感慨不已,从石头身上,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都是会变的,而这种变化往往会发生在每个人经历重大事情的过程中。
“经历了这么多,想必我自己也变了很多,或许,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他心中默默想道。
……
大兴安岭的冬季来得特别早,九月多已经开始飘雪,伴着瑟瑟的寒风,冷飕飕的直灌衣襟。
冬季是北地林区伐木的好时节,这里的冬季一般有五六个月的积雪期。
夏秋季是林木的生长期,原木比较湿,不利于采伐,而且林中蚊虫肆虐,并不适合野外作业。
入冬之后,大兴安岭中道路全部冰冻,小河沟、草甸子之类不平坦的地方全都被冻得结结实实,车辆通行无碍也便于运输。
受时节所限,冬日里犯人们的劳动量少了很多,因此放风时间也适当地延长了一些。
这日,又到了一天中难得的放风时间。
张三坐在操场一角,今日天空中异常阴沉,满眼望去尽是昏黄色的厚厚的浊云,云层阴沉沉压在头顶,让人不由心生压抑,耳边是呼啸不绝的风声,卷动着枯枝黄叶,满眼萧瑟,刺骨的寒风仿佛能将人身上的衣服刺穿。
张三双手捧在一起,重重呼出一口热气,狠狠揉搓着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
这时,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运载着今冬头一批木材的卡车依次驶入,端着枪的狱警在两旁警戒。
操场上放风的囚犯有不少凑到铁栅栏边上,朝着门口那边指指点点,不知凑在一处闲扯些什么。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放风时间即将结束之时,运送木材的大卡车卸完货,正要驶出监狱。
按照监狱中的规定,进出的车辆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才能予以放行。
“老刘,一向可好啊?”负责检查的门卫与头一辆卸完木头的卡车司机也算熟识,热情地打着招呼。
“都好都好,您最近如何啊?”卡车司机老刘从兜里掏出烟来,递了一根过去。
“今年的雨水好,木材长势不错,看来你得多跑几趟了。对了,老刘,你家那小子快给要操办喜事了吧?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发喜糖。”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行了,别浪费时间,没啥问题就让走吧,后面车还在排队等呢。”两人闲聊了几句,这门卫向几名负责检查的手下催促道。
“那您先忙着。”
老刘上了车,向对方挥挥手道别,接着发动汽车就要驶出监狱大门。
老刘驾车也就行驶了几十米的距离,后面排队等候的车还没来得及驶上来,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是什么?”
“有人,车底下有人!”
“有人要越狱!”
只见老刘驾驶的卡车,堪堪驶出大门,不知是何缘故,突然间从车底竟掉出个人来!这人从车底滚出来后,头也不回撒丫子就狂奔起来!
这时,警报声大作。大门附近负责的检查警戒的狱警迅速集结过来,方才负责检查的几人率先冲了出去。
“站住!”
“别跑!”
“再跑,就开枪了!”
枪声冲天而起,这人依旧狂奔不止。
“有犯人从门口逃跑,已鸣枪示警,各岗哨听令,可以开枪将其击毙!”闻讯赶来的一个领导模样的狱警,抄起对讲机果断下令。
此时,这突如其来的越狱事件,让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绷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