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夜得知有人越狱,李忠国一直处在愤怒、紧张和恐慌的情绪中。
他还记得当手下人惊慌失措地冲进他的卧室,脸色发白地说出有人越狱的那一瞬间,自己那种浑如冷水浇头般的冰凉彻骨的感觉。
尤其是在得知越狱犯中还有一个极为特殊之人——欧阳松时,那种冰凉的感觉瞬间加重几分,他觉得自己犹如整个人浸入到了冬日的查干湖中。
其他几人就算真的成功越狱,他自信也有办法应对,无非就是麻烦一点。但欧阳松则不同,这个人身份特殊,是上头极为重视的犯人,不容许出任何闪失。
除了欧阳松这个特殊的犯人,越狱的五人中,还有一名他管辖下的狱警,一想到这里,李忠国就恨得牙根痒痒。
如果抓到那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他一定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处置这个“叛徒”,以解头之恨。
比起欧阳松来,出了小高这样一个叛徒还不是最要命的,欧阳松若是抓不回来,他可就要玩完。
这样一个重要的犯人,即使真在监狱中出了问题,李忠国多少也能有点说辞。
可现在人给跑了,他实在不敢想象,上面的大人物一怒之下,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为了自己的乌纱和前程,他不得不全力以赴,身先士卒带队追捕。
李忠国不是愚笨之人,追捕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越狱这种危险系数极高的“体力活”,欧阳松一个黄土快要埋到脖子的老头,就算敞开大门让他跑,都不一定跑得掉。
除了有小高这个“内鬼”帮忙,其他三人中应该至少还有一个他的同伙,还有那个被他敲出不少钱财,关起来正打算秘密解决掉的贺清明,竟然也跟着逃了!
李忠国现在来不及想那么多,这一路之上,他已在心里将几个人的祖宗问候了不知道多少遍,他现在恨不得将几人挫骨扬灰,但前提是,要先抓到他们。
进山搜捕之前,他已向手下几名心腹暗中交待下去,除了欧阳松要活捉之外,其他四人一律不留活口,对于触犯自己底线的人,李忠国绝不会手软。
……
郁郁葱葱的深山密林中,一大队追捕的人马在李忠国的带领下,正沿着那根本不是路的小路,披荆斩棘而行。
一个个荷枪实弹的狱警,急促行进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他们个个面色阴沉,神情肃杀。
当先一人,手里提着一把手枪,体型发福,显得略微有些臃肿,但他的动作丝毫不慢,纵跃之间竟也有几分矫健。
李忠国是行伍出身,尽管已养尊处优多年,岁月在他身堆积了不少肥膘,但当年军中磨砺出的那份底子还没败光。
狠狠将挡在面前的一丛灌木踩倒,李忠国迈步跨了过去,他仰头一看,发现马上就要爬到山脊,咬牙提了口气,动作又加快几分。
片刻,李忠国登上了这个小山头,正午时分,日头正盛。在阳光的刺激下,李忠国手遮凉棚,眯起了双眼,慢慢地望向眼前那一片青葱的山林,一点一点仔细观察起来。
随着视线在前方缓缓扫视而过,李忠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收回目光的同时,他一屁股坐倒在地,眉宇间满是焦灼。
“这几个狗娘养的!”
李忠国怒骂一声,一拳重重砸在石头上,由于气急用力过大,手背上已经沁出丝丝血迹,但他浑然不觉。
他那张黑脸狠狠抽搐了几下,一转脸唤过一名手下,面色阴沉地问道:“发现了什么踪迹没有?”
“还……还暂时没有。”这人战战兢兢,不敢与随时可能暴怒的李忠国对视,低着头声音发颤地回答道。
“你……你们,还他妈不快去找!”
李忠国猛然站起,抬起的手却在半空顿住,颤抖了几下又颓然垂下,化作一声大吼。
这名手下像得了大赦,快如飞燕一般转身逃了。
“看来这回,我得栽啊!”
骂完了手下,李忠国手抚额头,内心深深叹息一声,神色显得有些萎靡,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目光渐渐失神。
此时,欧阳松那张老谋深算的苍老面庞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李忠国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那点能耐,根本没法和欧阳松这只老狐狸相提并论,对方既然敢走出这一步,必定是早有预谋,又岂能让他轻松地逮回来?
“唉……事到如今,我得要做最坏的打算了,要是普通犯人越狱,顶多是乌纱不保,这个欧阳松跑了……可真要了我的命!
肯定不会是丢官那么简单,弄不好就得被打成阶下囚。要不,我也跑?钱我倒是不缺,可到底是带上老婆还是带上樊依云呢?又能往哪儿跑呢……”
“领导,领导,回来了,人回来了!”一声急促的呼喊,将李忠国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谁也不知道,李忠国已经开始给自己“找后路”了,正在他内心纠结之际,这名狱警狂奔到近前,差点直接将他撞翻在地,吓了他一跳!
李忠国此时顾不得追究手下的不敬之罪,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喝问道:“谁回来了?”
“就是您之前派出去追踪那几个逃犯的飞毛腿木生啊,看,那不是吗?”
经手下这一提醒,李忠国才记起,当时带队从监狱出发时,副手跟他推荐了一个人,就是这个木生。
木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据说他爹他爷爷都是山中猎户,他从小在山林中长大,走山路如履平地。
李忠国一听,立刻对木生委以重任,命他在前面追踪,扮演一个先锋斥候的角色。
这一着急上火,竟把这茬忘了个干净!
李忠国心头又燃起希望,顺着手下指去的方向定睛一瞧,果然看见下面山坡上一片密林中,有个人影正在飞快穿梭,正马不停蹄向山头上赶来。
木生不愧是猎户的儿子,在山林中穿梭就如走在大道上一般,只见他的身影在林中若隐若现,不断靠近。
被李忠国委以重任,木生更是不敢怠慢,使出了浑身解数,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片刻,他从林中钻出抬眼一望,看见了山头上的大部队,高高挥舞着手臂喊道:“有发现!前面有发现!”
李忠国闻言,立时心中一喜。
木生奔至李忠国面前时,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热汗混着泥污,整个成了一张大花脸。
“快说!有什么发现?”李忠国将木生牢牢抓住,激动地摇了几摇。
“监……监狱长……前面,前面发现……发现踪迹了!”木生还未开口,先喘气如牛,缓了缓才急切地汇报道。
“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追!都他娘的给我使出炕上那股劲,抓住了老子论功行赏!要真让他们跑了,咱们都没好!”
不等木生说完,李忠国便一跃而起,顿时精神大振,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势又显露出来,立刻开始指挥人马。
木生带回的消息,让李忠国精神为之一振。疲惫的身躯瞬间又充满力量。
木生在头前带路,李忠国大手一挥,手下这帮人立刻呼啦啦如潮,如同下山的土匪一般。
等李忠国带人跌跌撞撞到了现场,在现场仔细瞧了瞧,瞬间就傻了眼。
木生带他们所到的,正是张三五人偶遇黑瞎子的地方,只有两只被割掉了熊掌的黑瞎子倒毙在地,却不见人影。
当李忠国发现两头黑瞎子额头正中的致命伤口时,脸色微变,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名越狱犯手中有枪他倒不怎么惊讶,但令他感到极为不安的是,他们中间竟有人有如此精准的枪法。
“离开这里时间不久,分头去追!他们手里有枪,大家都小心些……”
李忠国检查了一下黑瞎子身上血液还未完全凝固的伤口,脸上忧虑之色甚重。
他一声令下,收下这帮疲惫不堪狱警,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追去。
……
此时,追捕队伍距离孟向阳选定的设伏地点越来越近,当轻微的异响传入耳中时,假寐中的孟向阳倏然睁开双眼,翻了个身匍匐在地,冷眼向一个方向看去。
孟向阳发现有动静的同时,张三也察觉到了有人正在接近,从藏身的石头后探出了头。
“一百……八十……七十……六十……”张三紧盯着全副武装的追捕队伍,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
他十分清楚,手枪的有效射程一般都在50米,要是超出了这个范围,杀伤力就会大打折扣。
“砰”得一声,枪声响彻山林!
冲在最前方的一名狱警突然身体一震,跟着应声倒下。他似乎听到自己身上骨骼碎裂的声音,低头一看,膝盖上一个小眼正往外呼呼冒着血,这才意识到自己中枪了。
接着,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疼痛感瞬间由腿上传遍全身。于是,杀猪般的惨叫骤然而起……
“小心!”
“有埋伏!”
“隐蔽,先隐蔽起来!”
在这危急的时刻,李忠国胖大的身躯变得极为灵活,几乎就在中弹者的嚎叫声响起的同时,窟嗵一声直挺挺扑倒在地,抱住了脑袋。
凄厉的嚎叫声犹在密林上空回荡,李忠国感觉自己原本就脆弱的神经被这惨叫声不断撕扯着,手心全是虚汗,脸上布满了惊恐和不安。
“还行,没怎么生疏。”张三瞄见中弹之人双手捂着的位置,嘴角微扬,心中暗自想道。
此刻对方的惨叫声落入耳中,他心里稍微有那么一丝的过意不去,但转念一想又立刻释然。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一枪,如果他想的话,可以击中对方身体任何部位。
他的枪口从脑袋挪到膝盖,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他还是下不了杀手。
“杀一个,少一个,也就意味着我们会多一分安全。”孟向阳之前的话还在脑中回荡,他也知道在如此情势之下,必须要冷血无情,才更有把握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是,他还是做不来!
只几息间,他便将烦乱的思绪压下,定了定心神,目光重又凝聚在前方……
开枪放倒一个,其余众人立刻警觉,各自趴倒隐蔽,那个被打碎了膝盖的倒霉家伙,这时已被身旁的同伴拉到一颗树后紧急救治。
这时,有一道身影几乎是贴地而行,几个闪纵便到了李忠国身边。
“领导,枪声从那边传来,听着应该是手枪,距我们肯定不远,对方人数也不多,您看……是不是让我带几个人突上去?”
李忠国此时惊魂未定,扭头看看说话之人,在脑中仔细回想着什么。
这人看他这幅神情,又补充了一句:“我叫成德,去年从边防武警支队调过来的,现在是监狱的岗哨……”
听他这么一介绍,李忠国这才记起,这个成德还是自己特地跟上级争取过来的,枪法十分出众。
他看了眼成德手中的半自动步枪,微微点头道:“嗯,就按你说的办,等等!除了那老家伙,其他人格杀勿论!”
“我这就去!”成德立刻领命而去,看他那敏捷的身法,比之其他狱警,显然高出不止一截。
由于距离远视线受阻,张三并未察觉到这一情况。不过很快他便发现,那一枪之威只是暂时镇住了对方,因为此时前面草丛中人影晃动,又有了动静。
刚才那一枪,只是先声夺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对方已经有所防范,在没有摸清楚对方意图的情况下,他不会盲目开枪,以免过早暴露自己的位置,这种战斗素养,是他在警校受训时学到的。
张三选择的藏身之所位置不错,基本上可以将对方的人员分布看个十之八九。这时,只见对方队伍两侧同时闪出三道人影,朝自己的方位包夹而来……
在看到其中一人手中提着的长枪后,他暗道不妙,警惕心顿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张三目光微闪,从两个三人小队的行进路线上看,自己的位置就算没暴露,但也大致被对方猜到了。
“看来,时机已到。”
察觉到形势变化,他立刻做好了准备,枪口微微挪动,转向左侧包夹而来的三人,其中一人正是成德。
“砰!”枪声再次响起。
成德心中一紧,迅速闪身到树后。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名同伴屈膝,倒地,惨叫……
成德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枪,咬牙切齿心中暗恨。
“嗯?又是膝盖,难道……他是故意?”
当成德的目光落在倒地的同伴中弹之处时,瞳孔不由一缩,一阵不详的猜测涌上心头。
但只一瞬,他的表情又再次坚定,从树后偷眼向张三藏身的方向望去,目光不断挪移,最终落在了那块巨大的苍石上。
他向另名同伴打个手势,然后迅速从树后窜出,几个起落便跳身到一处矮坡下,斜靠在那里稍缓了片刻,一转身就将枪口瞄向了那颗巨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