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宽慰的话语刚刚说完,隔壁的贺清明便沉默下来,一时间两人都没了言语。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言语之失,使得贺清明情绪低落,悲观惶恐,张三不免生出一丝懊悔。
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好让他尽快调整过来。还没整理好话语,就听隔壁传来砰地一声,听声音像是拳头砸在墙壁上。
随即传来了贺清明的说话声:“我本来都要去见马克思了,还他妈有什么好怕的!能逃出去算咱命大,真要是折在半路了,我也绝不抱怨。张三兄弟,老哥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不知怎的,贺清明突然就想开了,一股豪气涌上来,语气像极了市井中的泼皮无赖,他这番话言辞振振,掷地有声,仿佛一瞬间将生死看淡了。
贺清明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张三错愕之余也备受鼓舞。他明白一个道理,做事时心态至关重要,尤其是做大事时,如果带着悲观消极的情绪,往往就注定了要失败。
面对生死危机,惶恐畏惧是人之常情,因为人都有求生的欲望,有机会活下来,谁都不想死。
当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在生命随时可能消亡的巨大压力之下,压力大到超过了人的承受界限时,有的人往往会直面现实,变得无所畏惧。
其实贺清明并非意志坚定之人,他本来已经料定自己绝无生路,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已经认命了,有了赴死的心理准备。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张三的到来,又给他带来了活下去的机会,虽然听了张三对越狱风险的分析,重燃希望的重燃希望的贺清明不免惶恐不安。
但这只是他的本能反应,经受过那番生与死的心理煎熬,贺清明已经抛开了性格中的胆小懦弱,此时他更像一个豁出去的赌徒,要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或许是被贺清明的豪气所感染,张三心头萦绕着的忧虑也冲散了不少,变得豁然。
正如贺清明所说,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刻,张三心底忽然冒出了以前听人说过的一句话:别想太多,干就完了!
这日傍晚。
柳警官沉着张脸,独自来到了禁闭室,他比往日沉默了很多,看向张三的眼神,透出深深的惋惜和无奈。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点了根烟深深吸了几口,这才缓缓开口,让张三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再讲了一遍,又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
问完之后,柳警官深深叹了口气,遗憾地告诉张三,这次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即便他想要帮忙,也无能为力。
张三此前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不过此时他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选择跟欧阳松合作,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但对柳警官,张三还是颇为感激。柳警官待了一阵便走了,只留下几声叹息。
张三很快收起那副装出来的茫然无助失魂落魄地样子,静静地靠墙坐着,又陷入沉思。
这时,隔壁传来了铁门打开的声音,接着说话声响起。过了片刻,贺清明凄厉的惨叫声清晰入耳,张三心中一紧,赶紧趴到地上侧耳偷听。
“我全都交代了,真的没有了,打死我也没有啊!”
“你个狗娘养的,还不老实,动手!”
噼噼啪啪硬物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听得张三心头微颤,不由替贺清明捏了一把汗。
“别打了,我说,我说……”
很快,贺清明便“招架”不住,改了口风。
“真他妈不开眼,非得吃点苦头才肯老实,你他妈还真是块贱骨头!”
“我说,我全说,拿纸和笔来,我这就写下来!”
很快,隔壁的铁门咣当又被关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张三这才趴在地漏上,语气关切地问道:“老贺,你怎么样?”
“没事,还忍得住。我说兄弟,你这招缓兵之计,可太难为我了。哎呦,我现在浑身都散了架了,刚才我演的还行吧?全都按你之前交代的,这下至少也能拖延个几天,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老贺啊,你可别怪我,这也是没办法。你要是一上来就反转态度,会让他们起疑的,吃点皮肉之苦,才能骗过他们,只要能成功逃出去,这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你刚才演得不错,按照你的推测,李忠国要核实你吐露的消息至少需要三天,这就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现在暂时将他们稳住了,我估计那边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来,咱们只要耐心等着就是……”
原来,这根本就是张三跟贺清明商定的缓兵之计。贺清明只要改改口风,让李忠国认为他还有压榨的价值,就能暂且保住他的性命,从而为他们的越狱计划争取到时间。
两人就这样趴在地上,通过地漏传音,在禁闭室中又紧张地密谋商议起来。由于太过投入,刚挨了顿胖揍的贺清明,把身上的疼痛都几乎给忽略掉了。
……
门外脚步声由远而近,张三从假寐中猛然睁开眼,起身靠墙而坐,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头。
看清来人之后,张三的心又往上提了一些,变得更加紧张,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目光灼灼望着对方,嘴巴动了动,但又没说什么。
“你的条件,欧阳先生他……答应了。”小高将饭菜放下,神色略带着一丝古怪地轻声说道。
“那么,接下来需要我做些什么?”张三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随即稳了稳心神,淡淡地道。
小高微微一笑,从身上掏出一块系着线绳的乳白色玉佩,递到他手中,然后压低声音开口道:
“你的东西,请收好。欧阳先生说,这是他的一点诚意,关于越狱的事,你现在需要知道的是……”
张三一字不漏地听小高说完所有事情,将之全都牢记在心里。
小高走后,张三一只手捏着师傅当年留给他的那块八卦玉佩,手指在光滑温润的玉佩上摩挲了良久。
此时,他的另一只手里,却是紧紧攥着一样东西,一颗小小的药丸!
“老贺,接下来的事很重要,你仔细听着,一定要全都记牢,不能有任何差错,明白么?第一步是……”
经过一阵反复的思考,他觉得基本没什么遗漏,这才唤了隔壁的贺清明,开始仔细交代起来。
此事关乎生死,贺清明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张三的话一字一句牢牢记在心底。
事情交代完毕,张三先把送来的饭菜很快解决干净,然后靠到墙角换个相对舒服点的姿势,开始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三再次睁开了眼,虽然禁闭室的环境实在是不怎么样,但这一觉睡起来,不再感到疲惫,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张三深吸了几口气,又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一下腿脚,接着便摸到门口的位置,背靠着铁门坐下,静静等待着。
经过漫长的等待,突然外面脚步声响起,听声音是由远及近,显然是有人朝这里过来。
张三双目微微一缩,整个人立刻警觉。片刻后,外面突兀传来了几声咳嗽,咳嗽声不多不少,正好三声。
听到咳嗽声,他立即知会隔壁的贺清明,然后掏出藏在身上的那颗小小的药丸,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吞下。
一个小时之后,一阵痛苦的呻吟声突然从禁闭室传出,若是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出那声音其实并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呻吟声渐渐变大,直至最后变成了哀嚎,仿佛有人正在遭受难以忍受的酷刑,那声音凄厉无比,听得人头皮发麻。
正要送饭进去的两名狱警,此时距离禁闭室已经不远,他们闻听后立刻脸色大变,慌忙向前冲去。
紧挨着的两扇铁门几乎同时打开,让两名狱警感到诧异的是,两间禁闭室中的场景几乎一般无二,两名犯人此刻都痛苦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于是,这两名有些傻眼的狱警不敢怠慢,留下一人看守,另一个撒脚如飞,跑去叫人。
当张三跟贺清明被抬到医务室时,二人都已经昏迷了过去,而且气息十分微弱。
医务室里,那一老一少两名医生正忙得团团转,各种抢救手段都用了个遍,一通折腾下来,就在他俩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病床上的其中一人突然有了动静。
他先是手指动了动,跟着胸部渐渐起伏加剧,身体猛然开始颤抖起来,似乎就要从昏迷中醒来,挣扎两下脑袋一歪,呜哇一声,吐了好大一口深褐色的粘稠之物。
他吐出来的污秽之物气温极为难闻,熏得两名医生恶心欲呕,连忙捂住口鼻。
再看刚才那人,呕吐完之后,窟嗵一下再次躺倒,眼神涣散,神志不清,四肢微微抽搐着,嘴里发出阵阵低微的呻吟之声。
当先醒过来的,正是张三!
两名医生赶紧上前查看,片刻后,年老的那位医生眉头一皱,正要开口,突然背后又传来呜哇一声。
贺清明的状况和张三完全相同,不过这回两名医生毫无防备,竟被那恶心的呕吐之物溅了一身,搞得二人狼狈不堪。
他俩又是检查输液,又是清扫污物,忙得不可开交。最后,张三和贺清明的情况终于暂时稳定下来。
两名医生这才长出了口气,跟门外守候的狱警嘱咐一番,这才赶忙前去换洗衣物。
医务室的卫生间内。
“师傅,你怎么看?”年轻的医生一边狠狠搓洗着双手,一边问道。
“奇怪,真奇怪,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依我看,像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的。”年老的医生将沾满了呕吐物的白大褂卷了卷,直接扔进了废物箱,面带疑惑地道。
“吃错了东西,那很可能是……饭菜的问题?这可有点麻烦,必须要尽快找到原因,这监狱里边几百号犯人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咱俩今晚就辛苦辛苦,那二位得先观察一晚……”
“行,那我这就去准备。”
就在两名医生交谈之时,谁也没有发现,病床上片刻前还神志不清的两人,此刻眼睛里却都泛着明亮之色。
二人扭头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奸诈”的笑容,接着脑袋同时一歪,又昏睡过去。
……
深夜,医务室门外走廊上。
两名负责看守的狱警坐在排凳上,其中一个耷拉着脑袋鼾声阵阵,已经沉睡过去。
另一个虽还未睡着,但也强不到哪儿去,像个磕头虫一样,迷糊地直点头,朝脸上瞧去,他眼皮几乎都要睁不开了,显然随时都有可能去见了周公。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
正泛迷糊那位,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拍了下,满脸倦容地睁眼抬头一看。
“虎哥,你们先去歇着吧,我跟老刘来换班。老刘,你快点啊!唉,这个老刘,总是贪杯,嗝儿……”
一名年轻的狱警站在他面前,身上带着一股酒味,醉眼惺忪地嘟囔道。
这位睁眼之际,正好余光扫见一个穿着制服的身影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接着里边就传出阵阵呕吐声。
“哎呦,哎呦……先让我缓缓,得缓一缓……”老刘的声音随后飘出。
“这是喝了多少啊?呵呵,老刘这家伙……”这位摇头笑了笑,接着稍一愣诧异地问道:
“诶,我记得不是让我俩今晚在这蹲着么?怎么你跟老刘又来了?”
这位年轻的狱警面露不忿之色恨恨地说道:
“哎,别提了。还不是因为上次提干投票的事,我们俩呀,都没投关队长,也不知哪个王八蛋背地里传了话!这不就被穿小鞋了么。我们刚才正喝到兴头上,他奶奶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哎,这种事情想开点吧……得了,那你们就辛苦辛苦,我们就回去睡去了。”
这位被叫做虎哥的狱警打着哈欠说道,然后一拍旁边正酣睡的那位:“瓶子,瓶子,起来了,小高和老刘来换班,咱回去睡吧。”
那个叫做瓶子的狱警被拍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抹了把嘴角流下来的口水,口齿不清地跟小高打了声招呼,啥也没多说便昏昏沉沉地跟在了虎哥身后。
路过卫生间的时候,虎哥抬手一撩帘,看见老刘正撅着个屁股趴在马桶上,笑骂着说道:“老刘啊,你可得悠着点,小心哪天真给喝过去了,行了,那我先走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难听的干呕声,虎哥眉头一皱,摇着头哈欠连连的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