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区,有一间名为通达的修车行,这间车行正是近几年崛起的地下势力——双龙会的老巢,阮氏兄弟二人早年曾在军中服役,退伍后兄弟俩合伙开了这家车行。
前多年,阮氏兄弟操持着这间车行,挣一点辛苦钱谋生,不过西贡素来就不太平,车行刚开不到一个月,就来了三四波地痞流氓要收保护费。
头两会兄弟俩想着破财消灾,掏了钱把那些地痞打发走了。但是这帮人有些得寸进尺,保护费越收越高。
弟弟阮达是个火爆脾气,受不了这份窝囊气,有一回没压住火,跟上门收钱的地痞动了手,他一记扳手下去,当场给人脑袋开了瓢。
哥哥阮通一看闹出了人命,也顾不了那么多,兄弟俩就和一伙地痞动了真格的,这一场血拼下来,当场干掉三人,重伤了大半,阮氏兄弟一战扬名。
兄弟二人背了几条人命,在外逃亡了两年事态平息,回来之后也无心经营正业,就拉了一伙人扯起大旗。
阮氏兄弟在军中历练多年,非比一般流氓,心理素质和战斗素质都过硬,几年时间东打西拼,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半个西城区,成为了让人不敢小觑的西贡三大势力之一。
此时已近午夜,习习夜风拂走了白日的暑热,路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但通达车行门前却十分热闹。
车行门前有一片用来停车的空地,地方挺宽敞,这阵摆了五六张桌子,桌边坐满了人。
每桌中间都摆着一个汤锅,锅里是大骨头熬制的浓汤,配上葱姜佐料和红亮诱人的辣椒,浓汤鼎沸,香气四溢,汤锅旁旁则摆满了各式菜蔬和切好的肉片。
一张桌上,整盘肉片被一股脑扔下锅,依稀带着点血色还未煮透的肉片在锅里还没翻滚几下,就被四面蜂拥而来的筷子粗暴地夹走,瞬间塞入口中……
原来,阮氏兄弟正和一帮手下开心地吃着火锅,筷子抡得满天飞,酒杯碰得当当响,夹一片涮肉,就一口啤酒,一群人好不惬意!
长月当空,树影婆娑。
距离通达车行不远的街对面,一家小旅馆三楼的一间房中,只亮着一盏床头灯,衣帽镜前的长桌上,扔着几份资料,还有一只开着口的牛皮纸袋。
一小截黑乎乎的东西从牛皮袋敞着的口里露了出来,若仔细看的话,一眼就能认出,纸袋里装着的竟是一把手枪!
窗边站着一人,他轻轻拨开窗帘,露出一条不大的缝隙,头顶上的月光透过缝隙,照在他半边脸上,使得他的面孔明暗相间,有种诡秘的感觉。
他静静站在那儿,目光平静地透过那道缝隙,注视着外面某处,视线的尽头,正是通达车行。
片刻后,他蓦然转过身,白皙俊朗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伸手拿起桌上的资料,在床上慢慢躺了下去。
这人,正是张三!
张三为何出现在这里,还要从早前福德酒楼的包厢中,洪大讲出的“闯龙潭”说起。
方耀文跟张三见面谈过之后,便叫来了他的手下洪大,简单一番交待,洪大便按照方耀文的意思把张三带了出来。
洪大这人虽然有些五大三粗,但有了方耀文的指示,加上他给张三一相面,凭着第一印象就打了高分。
经过路上一番交谈,洪大更为满意,因此并没有多想,就决定破例给张三一次省略很多不必要的过程,可以直接上位的机会。
对张三来说,机会虽然摆在面前,但并非唾手可得。所谓行有行规,黑道上历来就有这样那样的规矩,有了这些规矩的约束,一层层的管理才能顺畅,组织运转才不会乱。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这是无论到哪儿都颠不破的真理,混黑道的若想上位,所比拼的无非就是资历、能力、声望和贡献。
假如凭空冒出来个人,没有任何的基础,但老大看他十分顺眼,就直接提拔做了大哥,那么众人肯定不会服气。
这样的情况或许也有,但只要有脑子的老大,都不会这样随意而为,一旦引起手下人不满,损害的就是老大的威信。
自古以来,绿林中就有纳“投名状”的规矩,一般就是让你干一件杀人放火劫道之类的“壮举”。
所谓投名状,其目的不外乎两点,一来让你绝了后路,死心塌地地入伙,二来也能通过此事看看你的成色。
前几年,洪大跟随方耀文刚到越南时,与其他两伙势力争斗正酣,正值用人之际,手下就有人献策,提出了几条招揽人手的建议,洪大听之深以为然,经过一番考量,最终立下了“闯龙潭”的规矩,用以招揽精英之士。
不过,近一年来三大帮派基本划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相互间的争斗渐缓下来。
三方势力都开始奉行闷声发大财的策略,由明争转为暗斗,除了局部一些小摩擦偶有发生,没再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因此已有一年有余,没人再得到“闯龙潭”的机会。
洪大一句话,张三就得到了机会。机会是有了,但风险却也极高,这种事搞不好就会丢掉小命。
但洪大似乎不怎么在意任务的危险性,因为在他看来,混黑道的如果怕死,那就是最丢人的事。
洪大不在意,不代表张三不在意,毕竟关乎自己的小命,在意归在意,但他并不畏惧。张三了解过那三项任务之后,便开始思考如何选择:
说服麻姑的事,主要靠计谋和智慧,再就是借助一定的人脉,张三哪懂得这里面的门道,也没有半点人脉,完全就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加上他也不愿跟女人打交道,尤其是麻姑这种老鸨子,所以这项任务最先被排除掉。
剩下的两项任务,一是到鳄鱼帮那里偷账本的任务,二是破坏阮氏兄弟的毒品交易。这两件事要说起来,危险系数不相上下,或许偷账本相对来说危险性稍稍低一点,但张三总觉得偷东西这种事,干起来不怎么得劲。
因此,他很快做出决定,要选择第三个任务,破坏阮氏兄弟的毒品交易。
对于毒品,张三颇为痛恨,导致他母亲丧命的那场意外,就是一个嗑了药的瘾君子所为,在他看来,母亲的死就是受毒品所害。
在福德酒楼,当洪大众人等着张三选出一项任务时,张三权衡一番,已经有了定夺。但他却却没有当场说出,而是使了个心眼,说还需要再仔细考虑考虑。
于是,张三向洪大索要了关于这三项任务的详细资料,然后想了想表态说,会在三天内完成其中一项任务,但是在这期间他要独自行动,意思是不让他们掌握行踪。洪大听了虽感诧异,但也没多考虑,很爽快就答应了。
事情说定之后,洪大很快让人送来了资料,张三一抱拳就要告辞。临出门前,洪大向随从小黑耳语一番,小黑送张三下楼时,悄悄塞了包东西给他。
牛皮纸袋一入手,张三便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心领神会地向小黑一笑,道了声谢,匆匆离去。
张三来到越南,时间也不算短,对西贡已经基本熟悉,因此拿到资料后草草看了几眼,就先按上面所指到那个进行交易的废弃码头。
在码头转了一圈,他又到了阮氏兄弟的老巢——通达车行。张三佯装成路人,在车行附近转悠了一阵,入夜后,才到小旅馆开了间房住下。
资料上说,双方将于后天夜里在附近一处码头交易,这次交易对阮氏兄弟来说意义重大,不容有失,所以一定会尽遣手下精锐,张三要想完成任务,谈何容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做到这一点需要足够勇气和胆魄。但若要做成一件难事,光有胆量显然不够,还需要聪明的头脑,完美的执行力,以及超强的应变能力。
张三心知此事极难,而且危险重重,但犹豫的念头只在脑中闪了一下,就立刻被扑灭。
他喜欢挑战,喜欢新鲜刺激的事物,越是危险的事情,越是能激发他的兴奋。
还有一点,他不想再像之前一样,在市井中熬个一年两载,在无聊透顶的日子里一点点消磨掉自己的锐气。
张三意识到,这项任务于他来说,是机会也是挑战,更是他踏足黑道之路上,最重要的那一步。如阮氏兄弟一样,这一战,他同样不容有失!
张三枕着双臂,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闭上了眼,呼吸慢慢变得细不可闻,他已将脑中那些杂念一点点压下。片刻后,双目开阖之际,英俊的面孔上有股淡淡的自信浮现。
他坐起身,抓起桌上的资料,又从柜上拿了纸笔,像个勤奋的学生,在灯下认真地开始思考写划……
几个小时后,窗外一片静谧,夜已经深沉。
张三扔下笔,转了转发酸的脖颈,从床上坐起来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一道,目光看向车行门前。
午夜时那副吃吃喝喝热闹欢乐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桌椅东倒西歪,酒瓶扔了一地,只留下一地狼藉。
他独自一人行动,要在两伙凶悍之徒眼皮底下搅黄他们的交易,除了智取之外别无他策,但要如何智取,他苦苦思索了半晚,却是没什么头绪。
张三站在窗边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疲惫和烦闷之意稍去一些,怔怔站在那里想了想,他忽然心中一动:
“夜深人静,我何不趁这时候再去码头那边看看,说不定可以发现点什么,就算没有太多收获,多熟悉一下环境总没坏处。”
说走就走,于是张三将房里散乱的东西整了整,一股脑塞进抽屉里,然后轻轻掩门而出。
今夜月色很美,但张三此时却无暇欣赏月色,一路匆匆,快步行了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几近废弃的码头。
河边孤零零飘着两艘破旧的船只,空气中飘来河里的水腥味,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熏臭。
岸边修建的木质栈桥破破烂烂,有几处已经腐朽坍塌下去,栈桥两侧的岸上,散乱堆积着不少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周边还有不少杂物。
除了一条几米宽的小道隐约可见,四下里已经长满了杂草,有的地方杂草近乎半人高。
张三在码头这边走走那边瞧瞧,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这里除了荒凉破败之外,并无什么特殊。
他正茫然无绪时,忽然吹来一阵风,方才闻到的那股熏臭味道似乎重了几分,这味道似乎还有种熟悉的感觉,张三捏了捏鼻子,便循着这股气味向前走去。
沿着河边走了没多远,那股熏臭的气味越来越浓,并且耳中听到一阵阵嘈杂的咕咕声,张三突然一怔,这才明白过来:“我当时什么呢,原来有人在这养了一群鸡。”
他在孙兴国的烤鸡店当了半年伙计,对鸡这种动物再熟悉不过,方才那味道正是鸡粪的臭味。
原来前面不远,不知是谁搭了一处鸡舍,在河边养了一群鸡。张三止住脚步没再靠近,摇摇头自嘲一笑,正要转身回去。
正这时,许是空气中的臭味太重,刺激得张三鼻腔有点不舒服,他揉了揉鼻子,吸了几下。
“阿嚏……”
张三重重打了个喷嚏,声音未落正要抬脚之际,就听脚边的草窝里扑棱棱飞出一只受惊的肥鸡。
这只鸡不知是在草窝里睡觉还是下蛋,被张三这个不速之客一打扰,便惊慌地煽动起双翅,飞行了好远才噗通一下栽入了草丛中。
这大半夜的,脚下突然窜出个活物,是谁都会给吓一跳,待看清是一只被自己打扰了清梦的公鸡,张三陡然提起的心才落回肚子里,正要迈步之际,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脚步也随之一顿!
“鸡,气味……”张三脑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只大公鸡腾空飞去的场景,喃喃自语的同时,又转身看向前面不远处的鸡舍。
虽然远处的鸡舍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但凭经验判断,里面圈养的鸡少说也有百十来只。
张三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眼珠来回转动。片刻后,他嘴角轻轻扬起,脸上笑容浮现……
回到旅馆时,天已经快亮。但张三却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困倦之色,一进屋就从抽屉里拿出纸笔,蹲在床边快速写划起来。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张白纸上已经密密麻麻,他又将写好的内容,从头到尾认真看了几遍,这才将纸张叠好装到了兜里。
“咕咕咕……”还没躺到床上,肚皮却抗议似地传出饥饿的信号,张三一摸空空的肚腹,这才想到已经大半日没吃饭了,于是擦了把脸,又匆匆出门。
张三草草吃过早饭,擦了擦嘴扔下一张大钞,老板刚找了零钱一转身,却发现粗心的顾客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一日,张三很忙碌,分别去了药铺、杂货店、五金店,甚至还去了趟玩具店,提了一大堆东西回到了旅馆。一进屋他就将门窗关好,一个人在里面捣鼓起来。
……
张三一个人钻到房间里,很久都没再出来,一直到夜幕降临后,他才从房间走出。
这阵,通达车行已经关了门,但里面却亮着灯,张三站在街对面看了看,估摸着阮氏兄弟这阵子定是在为明晚的交易作部署,心中暗想自己也要抓紧开始准备了。
他在路边拦了辆车,很快到了一处餐馆,这家餐馆正是他和大头小勇初次相识那次来的那家,张三随便要了点东西,很快填饱了肚子。
吃完之后,他并没急着走,而是坐在那里,一直朝门外张望着,似乎是在等人。
不多久,少杰匆匆赶来,看到张三眼中一亮,立刻上前相见,二人低声交谈了片刻,张三便丢下少杰,匆匆离去。
早些时候,张三知会少杰让他帮忙办一点事,少杰当然不会推辞,很快将事情全都办妥,这才赶到约定地点与张三碰面。
见面之后,少杰想到那几件奇怪的事情,本想多问一句,但还没开口,张三人已经走远了。
少杰如何疑惑暂且不提,单说张三。他辞别少杰之后,又匆忙回到旅馆,将白天捣鼓好的,已经装好的一整包东西甩上肩头,直接出门而去。
午夜时分,那处废弃的码头边上,一个鬼祟的身影来回兜转,忙碌了好长时间,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从兜里摸出瓶水,咕嘟嘟猛灌了几口,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晚,忙碌到半夜的,显然不止张三一人,通达车行的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并且不时有人影进出,阮氏兄弟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明晚的交易。
……
第二日,深夜。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对阮氏兄弟来很重要,对张三来说也同样重要。
河边那处废弃的码头。在深夜时刻,往日连个鬼影都不见的码头边上,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由远及近,从远处沿着河堤小道上驶几辆车,刺目的车灯直射到荒草丛中,立刻吸引出不少兴奋的蚊虫,一丛丛飞舞着扑向车灯。
车上跳下来一伙人,这些人手里都抄着家伙,不是棍棒砍刀之类,而是真枪实弹。他们下车后便开始四下观望巡视,看起来警惕性很高。
片刻后,这十来个人简单巡视一圈,又从四面收拢起来,正对着码头栈桥的空地上,此时有两个人站在那儿,正是双雄会的双雄——阮通阮达两兄弟。
这二人脚步没有挪动,只是慢慢转头,目光从四周缓缓扫过,刚才四散巡查的那些人都围在了这二人身边。
“大哥,一切正常!”
“没什么状况!”
“那边也正常!”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晚不能出任何差错!”老大阮通吩咐一声,目光仍在四周仔细巡视。
“大哥,你别这么紧张,放轻松一点,那两边都被我们盯紧了,能出什么问题?”老二阮达笑了笑说道。
阮通斜睨了一眼弟弟,神情肃然:“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接着他又点了几名手下:“你们几个,再去那边看看。”
几人应了一声,又向远处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