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三个任务,详情是这样的。
其一,是搞定一个人。
前不久,拖鞋手下的色情生意出了点状况,之前合作很好的一名业界大佬,手里掌握着众多稀缺资源,西贡著名的妈妈桑——麻姑,突然提出要增加抽水份额。
与麻姑谈判那天,拖鞋喝了点酒语气有些冲,事情没谈拢不说,还当场驳了她的面子,麻姑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一声令下,把她手下那些莺莺燕燕全部调走,直接让拖鞋这边的生意大受影响,即便拖鞋事后再三服软回话,但麻姑仍不给面子,而且狮子大开口,索要的抽水份额又加了三成。
麻姑这个人在西贡地位超然,跟黑白两道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据说她在许多政界大佬那里都说得上话,也不好采用强硬措施,所以任务之一,就是想办法说服麻姑,当然抽水份额也不能太高。
其二,是搞定一样东西。
一直和洪大明争暗斗的本地帮派鳄鱼帮,前不久搭上了当地警局一位刚上任的大佬,借助这位大佬的权利和威势,不断打压洪大这边的生意。
就在洪大无计可施的时候,手下人不知从哪打探来消息,得知黑皮与警局大佬之间利益输送,都是经由他手下管理财务的一个姓何师爷一手操办。
何师爷手里有个账本,上面记有行贿收买警局大佬的证据,若是能将这个账本拿到手,就能兵不刃血地解开困局,所以任务之二,是去何师爷那里去偷账本。
其三,是搞定一件事。
据可靠消息称,双雄会的阮氏兄弟,前不久和金三角的一位大毒枭刚刚达成合作意向,一批价值过千万美金的毒品此刻正在运往西贡的途中,将于两日后的午夜在西贡一处码头秘密交易。
阮氏兄弟根基浅薄,但手段凶残野心勃勃,一旦让他们打通了毒品货源上线,一方面会直接影响黑皮和洪大两方的生意,另一方面,毒品带来的巨额利润也会使阮氏兄弟的实力进一步提升。
阮氏兄弟对这次交易极为重视,为防其他两方从中搞鬼,早已派人盯紧了黑皮和洪大两边的人马。
目前这三方互相制衡,使得局面十分微妙,两方都不愿看到阮氏兄弟做大,都想破坏这场交易,但又互相猜忌不敢出手,同时也没有联手的可能。
所以任务之三,就是暗中破坏阮氏兄弟的毒品交易,并且不能暴露身份。
等他们讲完这三个非同寻常,又很邪乎的任务,张三坐在那儿眉头紧锁,立时陷入了沉思。
……
华灯初上时,洪大才醉醺醺在几人簇拥下从福德酒楼门口走出,跟班小黑搀扶着有些不稳的洪大,手下四大金刚环伺而立,却唯独不见张三!
“都……都他妈散了吧,嗝儿……”洪大刚一开口,先呛出个饱嗝,缓了缓继续说道:“老子要回去睡大觉了,三天之后再见分晓,嘿嘿,张三这小子够精明。”
洪大今日心情好,多喝了几杯,此时酒劲上来,头晕脑胀脚步踉跄。他口齿不清地叫嚷了两句,便在小黑的搀扶下,三摇两晃爬上车。
洪大在后座四仰八叉地直接躺下,片刻功夫,就见他脑袋一歪,竟打起了呼噜!
小黑赶紧发动汽车,拉走了喝醉酒的洪大,剩下土炮拖鞋等人还站在门口。
“喂,谁知道那小子什么来历?老大这是怎么了,竟然肯为他破例。”土炮第一个开口,回想着方才包厢里发生的事情,土炮那张本就难看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他一想起张三那张英俊面庞上挂着的淡淡笑容,心中就觉得很不舒服。因为一些不可言明的原因,土炮对年轻俊朗的小白脸,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你看我作什么?我哪儿知道。诶,我说炮哥,你不会是嫉妒人家长得帅吧?我知道了……一定是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哦哈哈哈……”拖鞋邪魅一笑,捋了捋自己油光发亮的发型,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贱笑。
土炮听了这话,脸上的横肉抽动几下,上前重重搡了拖鞋一把,恶狠狠地吼道:“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别动手啊,当老子怕你嘛?他妈的玩笑都开不起,真是的……”拖鞋被推得一个趔趄,面上怒容一闪,开口之际却是悄然退开两步,摆出一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架势。
“谁再提跟我提那件事,别怪老子翻脸!”土炮脸膛有些发红,呼吸变得急促,单手一指拖鞋,目露凶光吼道。
小白这个天生的笑面鬼立刻站出,拦在土炮和拖鞋中间,当起了和事佬,笑嘻嘻道:
“好了炮哥,一句玩笑话而已嘛,消消气。”将两人分开后,小白又将话题岔开:
“要我说这个张三还真是个人物,不但话说得有水平,看着也有几分气度。洪老大为他破例不说,你看他今天玩的这手,真让人摸不透。”
土炮狠狠瞪了拖鞋一眼,重重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几人,怒气未消地拂袖而去。
等土炮走远,拖鞋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他老婆当年在夜总会偷小白脸的事人尽皆知,还不让人说,我呸!”
接着转头看向小白,讪讪一笑说道:“不就是来个新人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咱们还是该干嘛干嘛,走了走了,我那边还有事。”
望着拖鞋走远,小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转身发现丁麻子还站在旁边,正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开口道“麻子,你对这个新来的怎么看?”
丁麻子闻言一抬头,想了想认真的答道:“哦,我看他挺面善,说话也得体,人品应该不错……”
不等他说完,小白看着他满脸的傻气顿时一阵无语,不过面上倒是习惯性地保持着笑意,他一拍丁麻子肩膀,拦断他的话,嬉笑道:“得了,我那边也有事,有空请你喝茶啊,我先走了!”
小白驾车驶远后,丁麻子脸上的木讷表情渐渐消失,目光闪烁几下,透出一丝阴险之色,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哼,野狗以前那么地嚣张不可一世,还不是被我暗中铲除了。我现在还没坐稳位子,实力还不够,这个新来的看起来不简单,我要不要拉拢过来呢?”
……
城郊,神秘庄园中。
一辆黑色轿车从庄园外的大道上呼啸而来,到了门口紧紧踩一记刹车停了下来。
值守的保镖正守在门前,上前验过了车中人的身份,向门房中一挥手,大门随即便打开了,轿车便缓缓驶入。
黑色轿车沿着青石铺筑的大道一直行驶,穿过一片花木繁茂的园林,到了一处青灰色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人,匆匆上了楼。
二楼一间器材齐全的健身房里,正有十来个人围在擂台边上,台上拳腿交加,两个赤膊只着短裤的健壮男子,正在进行一场搏斗。
刚来的这位一进来往台上瞅了两眼,随即便把目光落在了围观的一个身影上。他迈步上前,恭敬地道:“山哥,我回来了。”
这位正是掌握着方耀文手下精锐部队的得力干将——石青山。
石青山三十上下的年纪,一张坚毅的面孔上,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丰神俊朗相貌堂堂,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令人一见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的气质完全不是那些伪娘小白脸所能比拟的,古铜色的皮肤,隔着衣服也能看到的一块块贲起虬结的肌肉,眼中精光熠熠,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
这副卖相,若是被那些久待深闺中的少妇熟女看到,绝对会两眼放光垂涎三尺。
石青山向来人微微一笑,接着向众人吩咐道:“你们接着练。”
说罢,便与来人一同离去。到了健身房外,石青山停下脚步,来人也跟着停下,当先开口道:“山哥,你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石青山耐心听完,点头道:“嗯,辛苦你了,完了让干活的兄弟去好好放松一下,但是要低调些,你去吧。”
来人道了声谢,见石青山正欲转身,没有多待的意思,忽然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石青山迈出的步子又顿住,问道:“还有事?”
来人朝里面望了一眼,凑上去在石青山耳边一阵嘀咕,只短短几句话,石青山就面色大变。
……
一间面积不大,但布置得相当讲究的书房中,柔和的灯光从一盏雍容华贵的八角宫灯照射下来。灯下,有一人,一张桌,一盏茶。
方耀文捧着卷书,正低头认真地阅读,伸手触摸到茶杯,轻轻端起放到唇边时才发觉,杯中茶水已经凉了。
他眉头微微一皱,轻啜了一口。片刻后,他把手中的书卷放下,闭目沉思起来,同时身体向后,朝软椅上靠了靠。
正这时,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方耀文并未睁眼,淡淡开口道:“什么事?”
来人没有推门,在门外轻声说道:“冯先生来了,已经进了后园。”
“知道了。”
方耀文睁开眼,但躺着没动,仍是淡淡的一句。传话之人没再言语,悄然退走。
不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有个人从推门走入,看到方耀文轻轻颔首道:“文哥,这么晚还在读书呢。”
“哦,君尧来了,坐下说话。”
来人叫作冯君尧,是方耀文手下一文一武中的军师,此人满腹才学足智多谋,在天宏集团崛起的过程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极得方耀文重用。
冯君尧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着了件青灰色的对襟长衫,脚下穿一双黑色阔口布鞋,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的眼镜,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看透世情的睿智光芒,他的双颊略有几分凹陷,清瘦的面容微微泛黄,似乎身体有些抱恙。
冯君尧穿着板板正正,文质彬彬,浑似个教书先生,长相虽然没什么特殊,但他往那儿一站,却有一份儒雅淡定的气质散发出来。
他是那种看似普通,但只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的人!
方耀文刚端起茶壶,想要倒杯茶,随即想到茶水已变凉,又将茶壶放下,看了眼已经坐下的冯君尧,随口问道:“你气色不大好,是近来累着了么?”
冯君尧欠了欠身,轻咳一声缓缓开口:“不碍事,可能是最近奔波了几趟,休养几天就好了,不敢劳文哥挂心。对了文哥,北边的事前两日已经有眉目了,只不过……”
“你这说话说一半的臭毛病总是改不了,在我面前都要拿捏几下,说吧!”方耀文用调侃的语气轻笑着道。
冯君尧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思忖了片刻正色说道:“前不久,通过上面搭上的线,我亲自去跟一位越共要员谈了谈,他表示可以帮忙。
不过……他要的好处,比我们原定的高出一半。他这两日就要答复,这事我不敢做主,所以先回来请示请示。”
“哦,狮子大开口么……君尧,这种情况我不信你会预料不到,说说你怎么看?”方耀文捏着下颌沉吟了片刻,忽然眼皮一撩,目光直视冯君尧,大有深意地问道。
冯君尧拂了拂衣袖,淡然一笑说道:“贪婪是人的本性,尤其是这些政客,哪有不为自己谋利的?依我看不妨答应他的要求,但是咱们的条件,也可以适当再加加码。
不过这事现在却不宜提出来,先给足好处让他咬上钩,以后嘛,那就由不得他了。”
方耀文面上露出一抹古怪,似笑非笑地说道:“嗯,那就按你说的办。君尧,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呀,这么多年还是如此谨小慎微,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么。
我既然把事情交给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方某绝不是那种善猜忌之人,你不必有顾虑。”
“我只是谨守本分而已,文哥你多虑了。”冯君尧面不改色,坦然应了一句。
方耀文露出一丝笑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思考了一阵,突然开口道:
“你我虽然分属不同堂口,但在越南合作了这么久,也不算外人,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想跟你聊聊。”
“哦?是不是上面又传下了什么话?”冯君尧闻言,目光微微闪动几下,试探着问了一句。
“六年前那场……风波之后,我突然获得重用,被上面派到越南,很快你也来了,几年下来终于将局面打开,在这边站稳了脚。
虽说如今的成就,离不开上面的暗中支持,但也少不了你我的一份功劳。唉……但你可知道,就在三天前,上面传下话来,要调走派到青山那边的人!”
方耀文说到这里,转过身看向冯君尧,表情露出凝重。冯君尧微微一怔,疑惑道:“调走……没说为什么?
方耀文只是轻轻摇头,没有言语。
冯君尧直了直身体,双手合在一起,开始缓缓搓东掌心,低声自语道:“我们辛苦布局五年,眼看就……为什么突然间,是那位的意思,还是上面有人……”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每每需要思考重要问题时,冯先生都会不断搓自己的掌心。
“这时候调走人手,无异于釜底抽薪,我们要面临前功尽弃的风险,上面不会不知道这边的形势,那布局的事,上面怎么说?”冯君尧眉头皱起,面色凝重缓缓说道。
“一切要求不变,让我们自己想办法。”方耀文面色阴沉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冯君尧听闻,瞬间沉默下来,脸色变得阴晴不定,搓动掌心的力道不觉间加大了几分。方耀文注意到这细微之间的变化,看了看也沉默不语。
随着二人相继沉默,屋里的氛围愈发凝重,只有冯君尧搓手发出的皮肤摩擦的轻微声响,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才终于被一声叹息打破。
方耀文一声长叹,在软椅上坐下,两指在眉心轻轻揉捏,片刻后,脸上阴郁之色渐去,开口道:“算了,这件事改日再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奔波操劳,先回去好好休息几天。”
冯君尧闻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站起身,面色依然沉重,轻声点头说道:
“嗯,这事却也急不得,容我回去再琢磨琢磨,办法总会有的。那我先去了,文哥你也早点歇着吧。
哦对了,昨天晴雅找过我,她表哥的事,我已经交代下去放他一马,顺便敲打了他一番。”
“哦,知道了,你回吧。”方耀文点头应了声,顺手又将桌角那本书拿起。
“叮当当……”
冯君尧正要出门,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脚步顿了一下,低头朝脚下一看,一枚金币正好滚道脚边。
他弯腰将金币捡起,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样,目光闪了闪,顺手放回到桌上,道:“文哥,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你以前随身带着的东西,想不到这种老物件你还一直留着。”
“你说这个啊,忘了跟你说了,今日早些时候有个年轻人来这里找过我……”方耀文看到那枚不慎碰掉的虎币,这才想起张三来找自己的事。
方耀文三言两语将张三潜入这里来寻自己的事简述一遍,当然也包括那枚虎币的由来。
“他能避过庄园的守卫,出现在你面前,可不简单啊,我倒是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几分兴趣,你为何将他安排到洪大手下,而不是青山那边?”冯君尧想了想问道。
方耀文缓缓开口,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洪大这人不善谋略,也是因为与我有旧,才把他放在西贡,他手底下那伙人,没几个堪大用的。
我觉得这个年轻人或许有几分能耐,就让他去洪大那边先锻炼锻炼,先看看再说,他若真的有本事,以后再做安排。”
“哦,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这个人我会关注一下。文哥,那我不打扰了……”冯君尧点头说了句,接着转身轻轻拉开门,飘身而去。
冯君尧走后,方耀文将手里的书捧起翻了几页,但只几分钟,书页便再未翻动。
此刻,他虽然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但不知何时目光已凝固住,整个人仿佛泥塑木雕般,怔怔地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