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张三对石头和马六两人,态度完全不同。
对待石头,除了最初以武力一举震慑,之后他一直以诚相待,其中固然有些许做作的姿态,但也不失大方磊落。
对马六这种猴精则不同,张三的态度忽冷忽热,并不时敲打敲打,让马六心理压力极大,不敢乱动脑筋。
对付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这个道理看似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容易。许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参透其中的门道。
监狱不同于外面的社会,这里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相当考验待人处事的手段。如果把与普通人相处比作棋盘上的对弈,那么在呼河监狱中,跟这些绝大多数都不是善类的犯人相处,就是一盘事关生死的对弈。
监狱里危机四伏的环境,能将人磨砺地更狡猾、更奸诈、更狠辣,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适应,才能够生存下去。
这段时间,来自华哥的威胁让张三心中隐隐不安,他很清楚地知道,华哥一定在暗中策划着如何报复他,但对方不出手,他暂时也是束手无策。
他需要一个契机!
亦或是,一个可以主动出击的借口!
恰好在这时,石头被华哥给揍了,真是一打呵欠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于是,张三“声情并茂”的演了那么一出,以他对马六的了解,他相信这小子一定会将自己所说的话,原原本本递到华哥耳朵里。
原因无他,马六既胆小又奸滑,是个彻头彻尾的墙头草,为给自己留后路,在无法判断张三和华哥孰胜孰败的情况下,马六一定会选择两边讨好。
利用马六将风声放出去,相信华哥那边很快就会有所动作。这样一来,张三就能够提前应对,不至于猝不及防遭了暗算。
挡在面前作势欲扑的毒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你根本不知道它藏在哪儿,会从什么方向咬过来的毒蛇。
所以,张三便用了一招引蛇出洞,要引出华哥这条随时有可能向他发动致命一击的毒蛇。
……
第二日,饭堂中。
张三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跟身旁的老侯有一句没一句正闲扯着,但目光却一直若有若无地盯在远处的马六身上。
从昨天到现在,张三一直暗中紧盯着马六,将他那患得患失纠结难断的心态掌握地清清楚楚,尽管张三不是什么读心高手,但马六的表现实在太明显,张三知道这步棋走对了,马六一定能当好这个“传话筒”。
此刻,马六手中擎着一双筷子,在碗中缓缓搅动,但却没将一口饭菜送入口中。
他时而愣神,时而贼头鼠目的张望一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会,马六装作不经意地朝张三这边瞄了一眼,发现张三正和老侯聊着,便端起还剩着大半碗的剩饭,慢慢朝华哥的位置溜了过去。
不过他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丝毫都没有逃过张三的眼睛。
看着马六从华哥身边经过,随后华哥略微等了片刻,便起身跟了上去,张三的嘴角不由浮现一丝轻笑。
马六和华哥一前一后转过了拐角,去向了洗碗的水池,张三目光落在人影消失的地方,手里的筷子停顿在半空,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跟过去。
正这时,身后脚步声起,接着就听狱警小高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吃完饭跟我来一下。”
张三转脸看去时,小高已经拎着警棍,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径直走了。
“莫非,欧阳先生又要见我?”
张三此刻吃得已有七八分饱了,心底嘀咕一句,想了想便跟了上去。一直以来,狱警小高扮演的都是欧阳松的传话人,关于这两人的关系,张三始终有些猜不透。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对方的接触,在监狱中藏着秘密的大有人在,对别人的秘密心生好奇,是人之常情,但若是穷追不舍刨根问底,就很容易引来麻烦。
“你知道的太多了!”常在电影中出现的,这句颇为夸张的杀人前的经典台词,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张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对于欧阳松和小高的关系虽然好奇,心底也有过种种猜测,却从未打私下打听过。
再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对他并没有恶意,至少暂时没有,所以对方相邀,张三并不抵触。
更为重要的是,上次被罚关紧闭的事,小高明显对他有维护之意,虽然最终没能帮上忙,但其表现出的善意,张三多少也有几分感激。
张三出了饭堂,很快来到门口不远处的一个转角,小高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迅速朝四周一扫,凑近张三低声说道:“有个消息,可能跟你有关。”
“什么消息?”
“那个王建华,前些天贿赂了监狱中一名狱警,具体想干什么我暂时不清楚。还有,有人探视的时候,给他带了不少现金进来,我猜测应该不仅是买通狱警。”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多谢!”
“你小心一些,欧阳先生他……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替我谢过欧阳先生。对了,我跟你打听一下,私下里用钱都能买到哪些东西?”
“这个嘛,除了一些严格管制的危险品买不到,像香烟、食品和一些常用药品都能买到,据说前两年还有人能搞进来摇头丸,不过现在查的严,也没人敢冒这个风险。”
“嗯,知道了。没事的话……那我先走?”
“好,你多加小心!”
张三向小高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一扬头,双手插进裤兜,一脸悠闲的哼着小曲晃着走开了……
“原来华哥打的是这主意,怪不得最近一直不见他有什么动静。这家伙还真是阴险,竟然连狱警都买通了,看来这次他一定所图甚大,说不定想要置我于死地。
要不要找老孟商量商量呢?还是算了,若是事事都找人帮忙,岂不成了废柴么?马六那小子已经将话传了过去,华哥摸不来虚实,应该会提早动手的。
那么,我也得尽快做些准备了,华哥这人要是不除掉,始终是个祸害,要不要杀了他,永绝后患呢?杀人,杀人……我已经杀过人了……”
张三心中暗自盘算,看似悠闲地慢慢溜达,但眼眸深处却透出点点寒光。
小高暗中传递来的消息,让张三心生凛然的同时,也在犹豫中慢慢下定了决心。
与此同时,马六和华哥刚从洗碗池子边上各自走开,马六已经圆满完成了他的任务,将昨日张三在牢房里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华哥。
拨打着小算盘的马六,了却了一桩心事,悄悄出了口气,脚步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而华哥却不同,听了马六传来的消息,心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尽管他对付张三的计划已经筹划了良久,但他心中还是没底。
上次的交锋,张三给他带来的震撼,依然没有消散。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华哥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满腹心事的华哥,忽然又忆起了那日的情景,张三疯魔一般用竹筷插向他眼睛的情景,不由一阵心悸,甚至有了一丝犹豫。
不过,随着他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上头上戴着的眼罩,那一丝犹豫便立刻被满腔的仇恨所取代,独目中闪烁出阴毒怨恨之色。
……
傍晚,监区内。
华哥踱到一间牢房门口,拔着脖子朝里张望。这间牢房里,此刻一侧的铺子腾出了大片地方,一堆犯人围在那里正聚精会神地赌博,全然没有注意到华哥的到来。
赌博,是监狱中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闲来无事赌上几手,显然能给高墙内的枯燥生活增添一点趣味,帮助犯人舒缓舒缓情绪,监狱方面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对赌博这事儿并不禁止。
华哥探头观望时,里面正赌到了关键时刻!
有个脸黑如炭的大汉眯着一只眼,另只眼瞪得溜圆,一双微微颤抖的黑手,此刻正捏着几张纸牌,异常缓慢地正往开搓……
他身后围了不少人,一个个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在黑炭头手中的纸牌上。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黑炭头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密的汗珠,牢房里的空气变得十分紧张,看阵势简直快要赶上电影上周润发饰演的赌神在赌桌上搓牌一般。
突然,这黑炭头瞪得溜圆的眼睛里,瞳孔猛然一缩,眼角突突跳动几下,跟着大吼一声直接蹦了起来。
他将手中的牌“啪”的一声重重摔下,乐得手舞足蹈起来,再看他那张黑脸,都要挤成一朵菊花了!
“哇,竟然真的搓中了!”
“铁锁哥,你这手气可真是旺!”
“这下不但回本,还赢不少啊……”
旁边几人看清了他甩下的牌,鼓掌的鼓掌,跳脚的跳脚,立刻群情汹涌起来。
“这种冤家牌都能抓上,哎……可惜老子这把好牌了!”
“哎,我不也是,一把输个干净。”
赌场上,当然是有人欢喜就有人忧。黑炭头抓了好牌欣喜若狂,对面几人则是垂头丧气,神情萎靡。
这时,有人瞧见华哥抻着脖子,正在门口向里窥探,这位扯了扯还乐得停不下来的黑大汉,用手朝门口一指。
“喂,是华子啊,来来来,过来玩几把!”黑大汉上前热情地拉住华哥,将他拽到众人跟前。
“不了不了,我就不玩了,你们继续,继续啊……”华哥此时心事重重,哪有玩牌的心情,赶忙推脱道。
叫做铁锁的黑脸大汉热情不减,招呼众人还想继续,但对面几位刚才已经输得漏了底,无奈地摊摊手表示改日再玩,黑大汉听了一脸悻悻之色。
他一边收拢着散落在牌摊上的一支支香烟和钞票,一边转过头看一眼杵在那儿的华哥问道:“华子,你有事吗?”
“铁锁哥,我找你还真有点事。”华哥谄媚一笑,冲他使了个眼色,神秘兮兮地道。
“哦?那咱到外面去说。”
铁锁给围观的每人散了一支烟,将一把零钞揉了揉,一股脑塞进兜里,拉着华哥去了门口。
华哥瞅瞅四下无人,从兜里摸出一沓子百元大钞,露出一角让他瞧了瞧,又迅速装了回去。
铁锁面露惊讶之色,眼中闪烁着贪婪之色,抿了抿嘴问道:“你这是……”
“我有点事,想要让铁锁哥帮帮忙,这是我的诚意!”华哥拍拍装钱的裤兜,低声说道。
“嘶……我看你要说的事,怕是不简单吧?”铁锁显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憨厚,他从那叠钞票的厚度判断出了一些东西,眼珠转动几下,试探着问道。
华哥往对方身前凑了凑,低声耳语道:“是这么回事,我这只眼怎么瞎的,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我这个人是有仇必报……”
片刻后,二人显然达成了某种协议,华哥这才将兜里的钞票悄悄到铁锁手里。
……
这天傍晚,监狱长办公室。
“叮铃铃……”
李忠国正翘着二郎腿在闭目沉思,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立刻急匆匆起身一把抓起电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嗯……好,好,好!”
过了片刻,他挂掉电话,脸上涌现一阵狂喜之色,龇牙咧嘴,面目看起来有些狰狞。
又过了片刻,李忠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突然似想到什么,又抓起了电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可怪不得我了……”再次将电话放下后,李忠国一边阴恻恻地冷笑着,一边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道。
夜里,眼看要到熄灯时间,张三已经洗漱完毕,正准备爬上铺子躺下。
这时,突然闯进两名狱警。
“谁是贺清明?”
贺清明迟疑地站起身刚想开口,这二人就直接过来一把将他拉起。
“跟我们走一趟!”
“警官,这……这是怎么回事?”贺清明发现这二人面色不善,心中顿感不妙,身体不由向后缩了缩。
“别他妈废话,去了就知道了。”
“快走!”
其中一名狱警恶狠狠将他拽起,另一个大手一伸掐住他后脖颈,跟掐小鸡一样就将贺清明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