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浓重,大雨倾盆而下,一道锐利的闪电强势地将漆黑的夜空分为两半,人间在那一瞬变为白昼,照亮了那座辉煌的宫殿。
佩儿身体瑟瑟,缩着头站在游廊中,冰冷的雨丝刮到她脸上,打得她生疼,殿内女子痛苦的惊呼声随风灌耳,她双腿麻木,只是死死盯着对面的芭蕉。
院子里的芭蕉叶开始还傲然不畏风雨,已渐渐被暴力的大雨砸得弯了腰,立在风中摇摆不定,依旧在顽强抵抗,雨水仿佛刻意和芭蕉过不去,好不容易直起身,雨势变大,再次将它打入尘埃,不一会儿,芭蕉如同现在麻木的佩儿,叶子钻进湿润的泥土,再也直不起身。
女子痛苦的低吟渐渐变小,几不可闻,偶尔传来清脆的陶瓷破裂声,让佩儿的心一上一下,起起落落。
里面像是撞翻了什么东西,伴随几声哀鸣,佩儿几乎能想象到此刻,那是怎样的混乱。
狂风嘶吼着,吹起佩儿的裙角,她不由缩了缩头,环胸抱着自己取暖,她强迫自己忘记身后正在发生的罪恶,眼睛盯着院子里的芭蕉。
纵然芭蕉叶再无起身的可能,大雨还是不打算放过它,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它身上,带着股定要砸烂它根部的决心,满地泥泞,湿润的泥土里探出细小的苗芽,很快被豆大的雨珠打了回去。
过了很久很久,大雨归于平静,屋内亦无声息,佩儿稚嫩的脸颊终于流下一滴隐忍已久的泪水,双手紧张地垂在腹前搓揉,尚未平复心情,身后发出细微的声响,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佩儿赶忙拭泪,双腿一软,顺势跪下,拖沓的脚步声重重地踩上佩儿的心,碾压得一点肉沫都不给留,她低着头看着男人那双金丝蟒蛇绣纹的官靴,那是非常精细的针脚,真正的金丝银线绣制,一看便知此人非富即贵。
他也的确是又富又贵,大燕朝当今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和她一个卑微的婢子相比,云泥之别,她在他面前,连抬头看他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佩儿是真恨不得直视他,问问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然而她不敢,她如今的身份,能做的只有不听不看和不说,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视线刚好移到男人腰间的玄色宫涤——衣冠整洁,没有一丝杂乱,仿佛方才她所听到腌臜,全不过是她困倦之后的梦境。
但是,那又怎么可能是梦,从头听到尾,浑身都麻木了。
男人开口,打断了她想要继续往上看的视线。
他声音沙哑,有些疲惫,语气的震慑力却丝毫不减:“找个信得过的太医来,不许声张。”
后面那些威胁的话他没有说,他也知道,佩儿不会说。
佩儿几乎要将头埋进地底下,只得闷闷地答:“是,婢子明白。”
随后,她感觉头上掠过一阵风,那个压在她头顶的大石头终于消失了,佩儿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扭头望着那如同深渊的宫殿,眼泪倾盆而出,她半走半爬地走进宫殿,入目是一片狼藉,那原本是用来小憩的软炕,凌乱不堪,不见之前的平整,地上躺着一个只出半口气的人儿,说衣衫不整已算是体面话,赤条条的身体只堪堪用一个大氅盖住了一半,佩儿捂住嘴,双腿灌了铅似得,用漫长的时间走到她身边。
饶是佩儿对殿内的状况料想了个八九,依然无法相信,脸上全是震惊。
地上的少女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露出的白皙脖颈还有一道浅浅的泪痕,更遑论大腿上的青青紫紫,让她不敢再继续看。
那些暧昧的痕迹,着实刺眼。
佩儿跪在她身旁,声音哽咽着,“陛下……陛下您……他怎么敢……”
少女空洞的眼神终于聚焦,她咽了咽口水,闭上了眼。
佩儿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哭是最无用的,她忙抹了一把眼泪,焦急地说:“陛下,您等等婢子,婢子去给您打热水擦擦身子,然后再找太医。”
她等不及少女回话,夺门而出,曾经学过的那些礼仪全抛之脑后,速度快到恨不得自己会飞檐走壁,不一会儿就从厨房打到一桶热水,娇小的人儿硬是把热水一路提到大殿门口,好不容易到了,佩儿重重地把热水放在门口,捂着发酸发胀的手臂,额头一滴汗水落入桶中的水,融合进去一下就不见了,她心里倏地有些慌,殿内传出木质物体撞地的声音,佩儿也不知怎么,顾不得打来的热水,提裙跑了进去,转头便见高高的房梁之上悬挂着一个人。
佩儿瞳孔猛地一缩,“陛下!”
房梁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她忙搬了一把椅子,扶着爬了上去,一把抱住少女的腿,试图把人抱下来,但是她力气太小,尤其是刚刚还提了一桶水走那么长的路,她没有累趴下已是极限,根本使不上多大的力,急得快哭出声,想要喊人,但陛下如今这幅样子决不能叫人看见,一股绝望从心头涌起,突然痛恨起那个男人。
许是老天也不愿看到一条年轻的生命白白流失,挂着房梁的披帛“撕拉——”一声裂开,身上的人和佩儿一起从椅子上摔下,正好砸在佩儿身上,只听一声闷哼,佩儿晕了过去。
强烈的撞击让少女意识模糊地睁开了眼,从她的视角,正好能看到外面阴沉的黑夜,如同可怖的野兽,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下一刻就要把她吞噬殆尽。
她喘着气,有些茫然,冷风吹在她身上,丝丝寒意刻进骨髓,她眼神飘忽,思绪回到了两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