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发现冯润近来总是走神,和他说话也心不在焉,本来以为他是为着贵太妃母女担忧,可后来连让他带儿子出去玩都没有心思,积压数日的怒气终是压不住了。
“老爷,你最近是怎么了,长公主不是平安地呆在宫里头嘛,既然都平安无事,你怎么反倒魂不守舍?”
冯润怔了怔,回过神挠头答:“没事,最近就是身体不舒服。”
他们夫妻多年,冯夫人自然能看出冯润身体是好是坏,不悦道:“你就尽管敷衍我吧,等会我就带年儿回娘家。”
冯润一听妻子要回娘家,顿时清醒了,忙道:“夫人啊,你这又是怎么了?”
冯夫人冷哼一声,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说道:“你这话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你想想,年儿回来也有段日子了,你可尽了几日做父亲的责任,带他去军营也只去了一次,你对年儿就不能多上点心?”
闻言,冯润有口难言,叹了一声气。
自从看到阿朱的平安符后,冯润越想越不对劲,当初他们念子心切,一看到有人脚心有颗痣就乱了阵脚,现在想想,脚心长痣的大有人在,他不可能因为小小的一颗痣就确定身份。
可要他说出怀疑,他又怕妻子接受不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年儿,若这时候告诉她,他们可能找错了人,要重新验证一下,最后如果真的不是,对她怕又是沉重的打击。
思来想去,冯润还是决定不告诉她,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或许就是自己想多了。
冯润觉得自己有点被容晏牵着鼻子走了,思索着说道:“我就是担心妹妹和妍儿,虽说他们平安无事,可是妹妹当初传了信出来求救却是真的,她现在是说没事,可是也没跟我解释过当日是什么情况,找机会我还是要托人查查清楚。”
冯夫人不悦道:“你对你妹妹的那点事都要比对年儿上心,你说你,这些年为了她们母女得罪了多少人,现在皇帝换了人当,你妹妹她们只要本分,我想陛下也懒得和她们计较,何况我听说陛下仁善,即便长公主多次对她不敬,她也没有说过一句长公主的不是,唯一那一次,还是摄政王出面惩罚,贵太妃也好好地在宫里颐养天年,陛下多好啊,偏偏长公主要作这个死。”
“你懂什么,陛下做得都是面子工夫。”
冯夫人不屑道:“面子工夫?当年陛下的生母是怎么毁的容,进的冷宫,咱们比谁都清楚,要是我,登基后第一件事一定是让你妹妹生不如死,可是陛下登基这两年来,对她礼遇有加,还让她继续掌管后宫,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陛下做的是面子工夫,那也是你妹妹讨了便宜,你们兄妹俩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冯润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置信地问:“夫人,什么叫丧尽天良,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不然呢。”冯夫人不喜冯若熙,便是因为这个女人又坏又毒,自己遭天谴就罢了,还要拉上亲哥哥陪她一起做坏事,冯润也是个傻的,放着自家好日子不过,非要去搅这趟稀泥,她劝了很多遍都不听,后来她干脆两耳一闭,什么都不管了。
“我不和你争。”冯润嘴笨,对夫人说不出一句重话,闷闷地抱怨,“谁让我说不过你,年儿在哪?我带他去军营。”
冯夫人低头做绣活,懒得抬眼看他,“在房间呢。”
被无视的滋味不好受,冯润颤抖地指了冯夫人半天,最后还是拂袖而去。
夫妻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却不影响冯润和儿子的感情,冯斯年不是那种上进的人,进了金窝窝,每日只想着吃喝玩乐,冯润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变得和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一样,从不疏于教导,可惜的是,冯斯年并不擅长读书,却有些武学方面的天赋。
冯润为此高兴了很久,总觉得终于后继有人,虽然他们都不愿意冯斯年从军,可技多不压身,会些本事也比什么都不会强多了。
其实想到这些,冯润又开始内疚,冯斯年那么像自己,为何他会为了容晏区区一句话,和一个不明来路的平安符,就怀疑自己的儿子呢。
来到军营,冯润不像之前一样只拿普通的马匹给冯斯年,而是拉出了一头性子有些烈的马,这马鬃毛飞扬,仰头立于草地,士兵把它拉出来时,它还有些抗拒。
冯斯年看见那头高大的马,脸色一下就变了,忙说:“爹爹,我还是骑上次的马好了。”
“说什么呢,我们要做有挑战的事,上次的马太温和了,我们今天换一匹,不用怕,爹爹在后面护着你。”
冯斯年着急地说:“真的不用爹爹,我才刚刚学,还是上回的马要更顺手。”
冯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吧,来人,把上回大少爷骑的马牵过来。”
在冯润看不到的地方,冯斯年轻轻松了口气。
“将军,那匹马日前就死了。”一个将士目光不善地望着冯斯年,说道。
冯润一怔,“好端端怎么死了?”
将士撇了撇嘴,愠怒道:“本来是好端端,可上次大少爷过来,直接给那匹马下了药,这两日它一直在拉肚子,没撑住就死了。”
冯斯年指着那个将士骂道:“胡言乱语,你再乱说话,小心我把你舌头拔了。”
“年儿!”冯润严肃地制止他,质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不是,爹爹,你要相信我,我没事害一匹马做什么。”
闻言,冯润缓和了神情,作为一个将军,战马和兵器一样重要,平白无故损失了一匹马,他自然是生气,可想了想又觉得冯斯年说得对,没事谁会去害一匹马。
那个将士气不打一处来,“将军若是不信,去叫王统领来,就是大少爷让王统领下的药,为的就是让马安静下来,乖乖听他的命令,要不然他一个新手,恐怕连马背都上不去!”
冯润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去,把王统领叫来。”
冯斯年大惊失色,忙拉着冯润的手臂,解释道:“爹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我……”
冯润甩开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做了就是做了,你为何要说谎?你可知,这军营里的马,都跟了我们多少年了,你说杀就杀?”
冯斯年心里那一丝不安逐渐放大,他明白冯润和冯夫人不一样,冯润不会盲目顺从自己,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低着头不说话,等待冯润的责骂。
到底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何况冯润对这个儿子亏欠良多,见他这副模样,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又气又无奈,“唉”了一声,转身走了。
冯润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这件事似乎轻巧地揭过,可冯斯年不这么想,冯润走后,冯斯年原本无辜慌张的脸瞬间换上了恶狠狠的表情,对着那将士威胁:“你是真不怕死。”
将士环胸蔑视,他最看不惯冯斯年这样的小人,他也把战马当成自己重要的伙伴,却被冯斯年用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药死,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他们将军的儿子,他早一拳把人打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将士痞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吴风秀是也。”
冯斯年咬着牙点头,“好,很好,我记住你!”
说完,冯斯年头也不回地跑了,吴风秀啐了他一口,嘴里骂道:“什么玩意儿。”
冯润心里很清楚,冯斯年不在他身边长大,就算性子养歪了也属正常,毕竟当初是自个儿弄丢了儿子,他没道理还要去怪罪儿子,可是只要想到小时候冰雪聪明,善良活泼的孩子长成如今的模样,心里还是极为难受。
其实他不指望孩子成才,只要孩子能平安快乐,哪怕他找不回年儿,也是很满足的,可是现在的年儿,小小年纪,就会面不改色地说谎诬陷别人,竟为了得到他一句夸奖,就药死一匹马,往后又还会做出什么事呢?
如果说,妍初是骄纵,那年儿岂不就是阴险?
冯润不愿意这样想自己的儿子,他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就算知道妍初性子骄纵跋扈,他也愿意宠着,可是年儿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他不怪年儿,只是不知道往后到底该如何教导年儿,把年儿带回正途,他嘴笨,只会惯着人,一本正经地讲道理,他真是学不会。
冯润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竟然又到了摄政王府门口。
鬼使神差,他竟然走上去叩门。
所幸容晏给他留了面子,就算他们多次闹了不愉快,下人见到他时也没有阻拦,把他带了进去。
冯润穿过厅堂,路过走廊,看见旁边小院的一颗大树上有个人影,他觉得眼熟,眯了眯眼,定睛一看,似乎看到了阿朱的脸。
那一刻,冯润的心跳的很快,大喊道:“上面危险,你快下来!”
阿朱本来站得稳稳的,听到这一声喊被吓着了,脚上打滑,伴随尖锐的叫声,一头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