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闹了那么大动静,惹得宫内人心惶惶,不免有些多舌之人都以为是摄政王暗下毒手,打算逼宫。
等了一天一夜,意料中的逼宫没有出现,陛下救回来后,摄政王带着人浩浩荡荡往留春堂去。
容晏可谓强势,几个开路的直接撞开留春堂的大门,内侍们拦都拦不住,见是摄政王,连滚带爬地跑进内殿通报。
没多久,妍初不慌不忙地走出来,褪去繁华的宫服,这时候一身素衣,倒像个戴孝的,一双眉目怒视,不悦地质问:“摄政王这般大张旗鼓地闯进本宫的寝宫,意欲何为!莫不是真要逼宫?”
容晏向来不愿多说废话,今日也一如往常,开门见山,“想必陛下中毒之事长公主有所耳闻,御药房的宫婢云儿已经招认,是您指使她给陛下下毒,请长公主随臣走一趟。”
“放肆!”妍初怒喝,“一个区区贱婢的胡话也让你闯我寝宫?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本宫做的,你可知你这是大不敬之罪!”
容晏料想她会狡辩,将那根玉簪扔到她脚下,“那长公主不妨解释解释,为何您的玉簪会出现在那宫婢的房里?”
玉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可见质地真是上等的,伴随着妍初嘲讽的轻哼声。
“这玉簪本宫早就不知掉哪里去了,定是那贱婢无意捡到,再红口白牙地诬陷本宫,又算得了什么证据!”
妍初不动如山地和容晏对峙,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认定了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容晏不敢动她。
可她忘记了,现在的容晏并不是她儿时的玩伴,也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容哥哥。
容晏不理会她的说辞,一声令下,“搜。”
听到命令,身后早跃跃而试的侍卫们便冲了进去,妍初气急败坏地让他们停下,却没有一个人听进去,她只好指着容晏,继续摆她的公主气势,可容晏却悠哉悠哉地面对她的指责,不把她当一回事。
妍初气得拂袖,任由他们而去,却放下狠话:“你们要是查不出来,就别怪本宫到陛下那参你一本!”
容晏失笑,就像听了个笑话,但到底是给了妍初一个面子,像模像样地颔首答了句:“是。”
侍卫们翻箱倒柜几乎把留春堂翻了个天,皆一无所获,灰头土脸地出来,妍初傲气凌人的脸上爬满了得意,“怎么样,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就滚吧。”
妍初的怠慢没有引得容晏一丝不满,他抱歉地笑了笑,声线醇厚:“叨扰长公主 ,是臣的不是,陛下中毒绝非小事,臣急于揪出凶手,险些错怪了长公主。”
此时容晏才算有个人样,至少在妍初眼里,他似乎又变成了少年时的容晏,有那么一丝人气。
她厌极了容晏那端正持重的架子,每每纠缠,都让她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
妍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我明白,可是容晏,她那样不堪一击,如何值得你为她费心谋划?”
“长公主此言差矣,臣只是在做臣的分内之事,这话让旁人听了,还会误以为您有谋权篡位之心。”
妍初不可置否,态度昭然若揭,容晏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扫视四周,最终,那炙热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院子里刚刚开的桃花树下。
众所周知,义阳长公主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吃穿用度连嫡公主都比不上,她的留春堂更是处处彰显精致,据说院子里的几颗桃树还是西域来的名贵品种,由先帝亲手栽种,可谓恩宠非常。
而象征先帝恩宠的桃树边上那一圈,泥土更为湿润松软,过于整齐平整,上面还留着不知谁踩上去的脚印。
容晏指向那突兀的地方,侍卫心领神会,立刻找了铁铲子挖桃树下的土。
妍初见他们还不消停,顿时怒不可遏,“给我住手,你们少得寸进尺!”
“长公主稍安勿躁。”容晏让人把她拦下,轻笑道,“反正我们也把留春堂翻了个遍,再翻翻泥土算不得什么,您也不必着急上火。”
妍初瞪大了眼睛,怒吼道:“这是父皇亲手给我种的,你们不许动。”
容晏像是才知道,惊诧道:“原来如此,难为长公主有此孝心,前些日子瞧您还有心思打扮,臣还以为公主早盼着先帝死呢。”
今时不同往日,大燕的皇帝说是白嫤初,可掌权的是容晏,不说在朝堂上容晏的分量有多重,他手上还握有大燕强兵二十余万,便是说那么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也没人敢上前数落一句,周边的宫人们皆低下头,全当听不见容晏刚刚说的话。
妍初的脸色由白转青再到黑,变幻莫测,咬牙切齿地骂:“摄政王可真是扣了好大一个帽子给我,岂不知,是你贼喊捉贼,我父皇怎么会让你掌权!”
她现在几乎怀疑,她父皇就是被眼前这个人害死的,否则怎么会留一个这么大的祸患给她。
而另一边,侍卫很快挖开了泥土,从里面找出一个小锦盒,妍初走上前想抢过来,几个侍卫围做铜墙铁壁拦在她跟前,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盒到了容晏手里。
容晏抬眸,状似诧异地问:“长公主的院子里,怎么还埋了东西?”
妍初脸色铁青,“容晏,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本宫是君,你是臣,你怎……你!”
话音未落,容晏便轻松地把锦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个牛皮纸包着的粉末物,他随手递给身旁的李太医,一言不发让寂静多了几分窒息。
“容晏。”妍初拉长尾音,哀求地看着容晏,可惜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这时候她才明白,眼前的男人当真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甚至此刻,他还想要了她的命。
李太医打开药包,送到鼻尖嗅了嗅,满是皱纹的眼角夹成一道缝,语气凝重地说:“王爷,这就是血枯草的粉末。”
妍初眼神瞬间灰暗,紧紧攥着拳头,低头盯着自己鞋面上的芍药刺绣,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
容晏对最后的结果并不惊讶,他既然来了,就认定了凶手,凡事都有蛛丝马迹,他过来就是为了找定罪的证据,行事简单粗暴,没有一点弯弯绕绕,也不怕得罪人。
何况于容晏而言,张牙舞爪的白妍初只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罢了。
“长公主现在,可还有话要说?”容晏好整以暇地望着白妍初,一副等着她说最后遗言的模样。
妍初恨得咬牙切齿,正要说话,跟在后面的唯子突然跪下,快速说:“王爷,一切都是婢子做的,跟长公主没有关系。”
妍初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唯子,“你胡说什么。”
唯子缓缓抬头,眼眶泛红,勉强对她笑了笑,“长公主,婢子辜负了您的信任,婢子知道您和陛下姐妹情深,可是婢子不服,您才应该是九五至尊,只有陛下死了,您才可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婢子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
说完,唯子不给妍初说话的机会,转头对着容晏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将所有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请王爷明鉴,一切都是婢子以长公主的名义做下的,公主也被婢子蒙在鼓里,当真一点也不知情,玉簪是婢子偷给云儿做酬劳,毒也是婢子为了销毁罪证,夜晚偷偷埋在土里,所有的事都和长公主无关。”
妍初蹲下去拉唯子起来,可唯子不动一下,铁了心要认罪,她怒斥:“你胡说八道,不是你做的你揽下做甚。”
见唯子不为所动,妍初看向容晏,急切地说:“跟唯子没有关系,是……”
“长公主!”唯子猛地抬头打断妍初,额前的髦儿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上面,她咽了咽口水,带着哭腔缓缓说,“长公主不要再为婢子求情了,婢子所犯的是滔天大罪,可婢子不悔,您才是女帝,就算没能杀的了她,婢子也会在天上看着您登临帝位,和贵太妃一起,享受无上尊荣。”
唯子把最后四个字的音咬得极重,妍初听懂了,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把所有话全部咽进肚子里,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仿佛一下就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沉重的哀伤。
容晏冷眼看着面前两人“主仆情深”,真相如何在场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得,他没戳破唯子的谎言,既是说给这两个人听,也是在敲打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道:“先帝临终前亲授陛下帝位,名正言顺,乃天命所归,尔等竟妄想颠倒黑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唯子下意识争辩:“那是因为公主被人害了才……”
“那说明她不是那个命。”容晏的声音沉稳有力,掷地有声,“嘉德女帝才是众望所归,就算你们今日谋反,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万民的唾沫星子也会淹没你们。”
唯子气得颤抖,她知道今日逃不过一死,什么都不怕了,瞪着容晏说:“是吗,摄政王殿下,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想法?若你当真清高,就不会老和我们公主过不去,更不会到现在还把持朝政不放,先帝去世时,只有你和几个老臣在,还不是你说谁是皇帝谁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是你们!”
容晏眼中寒芒毕现,没有解释半句,轻飘飘地说:“来人,唯子谋害陛下,其罪当诛,拉出去杖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