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乱作一团,皆没了主心骨,嫤初意识模糊地躺在床上,嘴里不断吐出刺眼的鲜血,渗透了一边枕头,红得扎眼,佩儿颤抖地跪在床边,边哭边擦,手抖得厉害。
嫤初的病不能耽搁,太医很快赶了过来,一进门看到这状况,强迫自己冷静,有条不紊地指挥宫人打下手,从药盒里掏出一小盒药丸一样的东西塞进嫤初嘴里含着。
这药很快就起了作用,嫤初不再吐血,也彻底失去意识。
容晏和婉初匆匆赶来,就见到嫤初面色惨白,像一片枯败的树叶躺在血泊中,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枯,房间充斥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婉初震惊地捂着嘴,不敢相信不久前还跟她谈话的女孩就是床上奄奄一息的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晏面色凝重,“这怕是中毒了,来人,即刻封锁上阳宫,所有人不得出门,佩儿,你跟我出来。”
佩儿眼眶红肿,看了眼嫤初,跟着容晏走了出去。
宫人们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被软禁了,倘若陛下出了事,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个个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容晏望着进进出出的人,见谁都觉得有嫌疑。
容晏扫了眼低着头的佩儿,严肃地问:“今日陛下可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吃过了什么?”
佩儿刚才哭得厉害,此时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忙答:“回王爷的话,陛下今日一直在上阳宫,只见过升平长公主,除了早晨喝过一碗粥,便只喝过药了,陛下喝了药后,正打算休憩,就……就突然吐血不止……”
闻言,容晏凤眸微眯,再次确认:“你是说,药?”
佩儿重重点头,“对,就是陛下每日都要喝的药。”
嫤初的确是被人下毒,不过她命大,李太医及时给她喂了玉清雪莲丹吊了气,抑制住毒性蔓延,又用银针把毒逼了出来,折腾了大半日,才堪堪捡回嫤初一条命。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这事还不算完,李太医检查了上阳宫所有物件,和嫤初的吃食,包括那碗药,都没有发现过毒物的蛛丝马迹,盘问过所有宫人,又折腾了一夜,依旧没有任何结果,李太医也只能确认嫤初中的是血枯草的毒,但来源却怎么也找不出来。
“这血枯草是阴毒之物,如同它的名字一般,中毒之人会随着毒性蔓延,吐血不止,最后七窍流血,血尽而亡,宫中绝不可能出现此物,只怕是有人故意从宫外带进宫里来,可这东西在宫外也是禁物,若要真查,怕是很难查到蛛丝马迹。”
容晏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查下去,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像嫤初中毒一样毫无痕迹,每回都莫名其妙就陷入死胡同,他都要怀疑这个人不是和皇室有仇,而是存心跟他过不去!
怀宁太子,成帝,现在又轮到嫤初,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这幕后之人究竟存着什么意图?
望着底下畏畏缩缩地跪了两排的宫人,容晏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见婉初快撑不住,对她说道:“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也没有休息,又折腾了一宿,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要是有进展,臣再派人通知您。”
婉初眼皮子都快抬不起来了,本想继续守着嫤初,可身子却受不住,再这样下去,就算嫤初没事,她也要吐血了。
“好,那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宫婢忙伸手去搀扶婉初,可还没碰到她的手,她又瘫回椅子上。
“公主。”容晏立即起身,“您怎么了?”
婉初长吸一口气,面色苍白,无力地说:“无碍,我……我只是有点晕。”
“快,给长公主倒盏茶。”
婉初只抿了一口,润了唇色,就轻轻把瓷杯放了下来,突然,她疲惫的眼睛亮了一下,盯着瓷杯问:“李太医,你觉得,问题应该出在哪里?”
李太医想了想,答:“回长公主的话,臣觉得,应该是陛下喝的药有问题,可是臣仔仔细细检查了今日送来的药,药材份量不多不少,没缺也没多,臣拿银针试过,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这可真是奇了。”
婉初听着李太医的话,细细回想,问道:“你检查的可是药罐?”
“不错。”
她转头看向佩儿。又问:“本宫记得,陛下在喝药之前,你们也用银针试过,可你们是用一个瓷碗盛给陛下喝的,那时候试过毒吗?”
佩儿似乎也想起什么,缓慢地摇头。
“那碗呢?”
这话把一道锐利的视线引到佩儿身上,容晏厉声问:“碗呢?”
佩儿惊得心漏了半拍,皱眉答:“碗,碗碎了。”
“碎了?”
“对,看到陛下吐血后,其中一个送药的宫婢吓坏了,失手打翻了碗,我们也没有管……”
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容晏猛地站了起来,“把今天送药的宫婢找来!”
每日给嫤初送药的宫婢都是御药房的宫婢,每天来的人都不一样,而今日送药的宫婢都是刚入宫没多久的,看起来年纪小,比嫤初大不了几岁。
两个宫婢来之前就听说陛下吐血,这时候被召过来,面上都惶恐不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人。
佩儿指认了那个打碎碗的宫婢云儿,容晏望着云儿,眼中寒芒毕现,怒声道:“陛下中毒之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云儿害怕得瑟瑟发抖,连忙摇头,“没有,摄政王殿下明鉴,婢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你为何打碎药碗?碗丢去哪了!”
“婢子是不小心的,婢子真不知道。”
容晏眼神冰凉,语气不带起伏,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在打破云儿最后的幻想。
“好,你不承认?本王也不愿多费口舌,来人,把这个婢子拉出去,行梳洗之刑。”
梳洗之刑,就是把人用烫水泼上几遍,再用铁刷子慢慢地刮身上的肉,直到皮肉里面的骨头尽显,受刑之人饱受煎熬,被折磨到断气方才罢,残忍之程度,不亚于凌迟。
云儿一听到“梳洗之刑”,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可发觉已经有人要拖她下去,她只好强迫自己醒过来,哭着大喊:“王爷,婢子是冤枉的啊,婢子真的不知道。”
撕心裂肺的喊声让在场的宫婢内侍皆两股战战,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血肉都在被刷子狠狠刮下,眼看云儿要被拖出去了,她硬是扒着门框哭喊:“是义阳长公主,是她指使婢子下毒。”
然而容晏连眼皮子都没抬,一句话都不说,云儿满脸被惊恐占据,继续招认:“长公主要我把毒藏在指甲里,给陛下拿碗时撒进碗里,再想办法把碗摔碎消灭罪证,碗的碎片被婢子带回御药房了,王爷可以去找!”
听到满意的答案,容晏才微微抬手,抓着云儿的手终于放开,云儿趴在门槛上大口喘着粗气,哭得不能自已。
没多久,宫人便把药碗的碎片找了回来,经李太医确认,这碎片里及云儿指甲藏着的确实是血枯草的毒,而云儿知道罪行败露,明白自己活不下去,为了有个痛快的死法,只好一五一十地招了。
“婢子出身贫寒,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和残废的父亲兄长,他们为了钱不得已把婢子卖进宫换钱,可……可婢子的俸禄都不够母亲喝药的,婢子实在没有办法,前几日义阳长公主找到婢子,拿婢子的父母兄长来威胁婢子为她做事,谋害陛下,若成功,她帮婢子的母亲治病,给婢子一笔丰厚的报酬放婢子出宫。她说的下毒手法隐蔽,而且事成之后她肯定是下一任皇帝,婢子觉得风险小,为了家里人,婢子只好……只好听了她的话,铤而走险。”
云儿说到最后,尾音被哭声淹没,陛下年纪小,体弱多病,上面又有摄政王压着,加上有前车之鉴,大家都对陛下不那么看好,还有胆子大的会在私底下偷偷赌陛下这个皇位能坐多久,比起柔柔弱弱的陛下,大气明艳的义阳长公主明显更多了几分胜算,若是普通人让她去害皇帝,她便是全族俱灭,也是万万不敢,但义阳长公主的话她不敢不从。
毕竟当初要不是义阳长公主失踪,这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当今陛下啊。
云儿一番哭诉满是无可奈何,容晏却只觉得烦躁,原以为是幕后真凶出现,原来全是白妍初那个蠢货作的幺蛾子!
“本王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云儿停了哭泣,忙答:“王爷,义阳长公主给婢子留下过一个玉簪,是她提前给婢子的一部分报酬,就在婢子的房里,王爷大可以去查。”
一炷香后,侍卫根据云儿的描述,果然从她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玉簪,经人辨认,确实是义阳长公主的物件。
容晏粗粝的手指轻轻抚着那根玉簪上的凤凰图纹,眼中阴晴不定,过了很久,他才做好了决定,冷冷地决定云儿的结局:“拉出去,杖毙。”
云儿瞪大了眼睛,这次侍卫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捂住她的嘴就把她拖了下去,不一会儿,一声声棍棒的闷哼声敲打着所有人的心房,胆子小的宫婢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而容晏愣是让人用冷水泼醒,不忘敲打:“今日之事,本王暂且绕过你们,若陛下再有任何闪失,你们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宫人们纷纷应声,不由后怕。
容晏收起玉簪,沉声道:“去留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