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和唐凤梧的婚礼,将在空中花园举行,虽说一切从简,但从会场布置到自助餐,细节无可挑剔,有一种美轮美奂的吉祥氛围。
然而,新娘化妆间的气氛可不太好。钟玉不笑,也不说话,任由顾姨整理婚纱。顾姨之前抱怨过许多,连义无反顾随唐凤梧去法国的钟玉,也被她撂过狠话,但却因为婚礼太简单,心里十分不满,也露不出笑脸。钟秀穿着可爱漂亮的粉色女傧相裙,脸上一丝甜笑也没有,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手腕上的珍珠串。
钟灵一人的微笑,难以撑开场面。
忽然,钟秀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儿啊?”钟灵连忙问道。
“出去透透气!”气,气,气死她了!钟秀想到这儿,又从门口转弯回来,“二姐,你真要同唐凤梧结婚?”大姐是那样,二姐也是那样,难道没有好丈夫,易家就真会完蛋吗?
“钟秀,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钟灵一脸不赞同。
“那位苏小姐,到底算秘书,还是情人?”钟秀忍耐不了,“我知道这种事很常见,但我没想到,心高气傲的二姐竟然也能容忍,还打算与她同住!”
“唐先生办事极讲原则,苏小姐在公事上既无差错,怎能无缘无故解雇。”钟灵却很了解唐凤梧。
“原则?”钟秀好笑摇头,“那位容小姐踏入易家大门,没满两个小时,就被姐夫扔出去了。如果唐凤梧真爱二姐,为什么不能学姐夫那样,至少可以说明,二姐同他的原则比起来,微不足道!更何况,那位苏小姐公私不分,怎么就没差错,居心叵测,好吗?”
钟玉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钟秀。
“易钟玉,醒一醒吧!”钟秀发誓,自己绝无半点私心,并庆幸自己和唐凤梧现在毫无瓜葛,因为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怎么处理苏茵这个女人,“唐凤梧爱你,远没有你爱他那么多!”
钟秀快步走了出去。
钟灵歉然地看着钟玉,却见钟玉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情,竟似完全没放在心上,她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是过来人,最明白钟玉的感受。钟玉现在,是在为了易家忍耐。
“我出去看看宾客。”钟灵有点待不下去,也出去了。
钟玉起身,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还记得您的母亲吗?”顾姨开了口,“选择一段错误的婚姻,最后是什么下场,您都看到了!
钟玉透过镜子,看到那位从小照顾自己的女子眼里流下了泪。她心中一痛,终于露出苦笑,扯下那条星星手链,扔到一旁。终究,是她自己,对唐凤梧期望太高了。也许,她该学学大姐,闭着眼走完过场,唐凤梧住苏茵帮他选的童话屋,她住她的易家花园,挂着名分,各自生活就是了。
婚礼进行曲响起,钟玉来到会场门前,看到女傧相之中竟然站着苏茵,再看看代替父亲要领她入场的易书业,不禁笑了出来。真是,她这婚结的,前呼后拥的都是她看不顺眼的人,是要嫁给仇人去吗?
苏茵本以为钟玉会发飙,没想到对方一笑而过,神情变了又变。她不信,这位骄傲的易二小姐能忍过今天,还能忍一辈子么?
钟玉挽着易书业的手臂,走过喜红的地毯,走向地毯那头的唐凤梧。她能看得出来,唐凤梧很紧张,也很高兴,目光一直专注在她身上,所以没有看到她身后的苏茵,不然她想他应该会稍稍变一下脸的。
唐凤梧接过钟玉的手,对易书业真心感谢:“谢谢伯父。”
然后,他看到钟玉脸上闪过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由苦笑一下。他太高兴了,忘记了钟玉有多么厌恶这个大伯。他只是感谢任何一个能将钟玉带到他面前的人,仅此而已。
证婚人大声宣读完结婚证词,请新人签字盖章。
唐凤梧一气呵成,却见钟玉还在盯着签名栏没动。他也不敢催,只能等待着,直到她写下自己的名字,惴惴不安的心才刹那放下,与她交换戒指,情不自禁揽她入怀,正要在她面颊落下一吻。
一位妇人突然冲上来,对准冲着唐凤梧如痴如醉的苏茵就是一巴掌。
唐凤梧这才留意到,苏茵竟然是女傧相中的一位,立刻看钟玉一眼。钟玉毫无表情,冷眼望着被打倒在地上的苏茵。这样的钟玉,让唐凤梧心里咯噔一下。依照钟玉的性子,苏茵混进女傧相之中,她肯定不会忍,但她忍了,还嫁了,那只意味着,她已经将与他的婚姻看作了一场交易。交易,可以不动情,不用心。
唐凤梧忽然心痛,为这样隐忍的钟玉而心痛。
黄莹如这时认出那妇人,愕然轻呼:“傅太太!”
傅太太的丈夫是司长,对外务人员的调动轻而易举。
席维安不知就里,还以为是来捣新人乱的,想要出手,却被钟灵紧紧握住。他反应一流,立刻按兵不动,听太太的话总没错。
傅司长冲出宾客群,拉扯自己的太太:“人家举行婚礼,你干什么?”
傅太太抛出一叠照片,洒了苏茵一身,也散落在一些客人附近。
黄莹如和唐夫人各捡了一张,照片上是傅司长和苏茵的亲密照,十分不堪入目。黄莹如吃惊,唐夫人看苏茵的神情,仿佛从来没认识过她。周围的宾客们也是一片哗然。
苏茵望着一地的照片,脸色惨白。
傅司长尴尬:“太太,有话回家再说,好不好?”
傅太太甩开丈夫的手,指着苏茵:“就凭她的学历背景,还被特别邀请留驻上海,我看是为了方便你们幽会吧!”又看向唐凤梧:“唐先生,你年轻有为,前程远大,却替我丈夫收容情妇,婚礼都变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还是说,你与她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结婚都不忘让她做女傧相,这交情可不一般哪!易二小姐,你可真大度!”
钟玉对苏茵冷笑,但不说话。
苏茵仇视着她:“是你,是你要毁了我!照片都是你寄出的,是不是?!”
唐凤梧看钟玉一眼,恰巧对上钟玉的视线。钟玉仿佛看穿他的想法,神情失望。
“傅太太,请您不要信口雌黄,这是我的结婚典礼,不是任何人处理家务事的地方。”唐凤梧心里又慌了起来,“傅司长,请您将您的太太带离。”
傅司长又去拉傅太太,傅太太力气大,一把又甩开,直接拉起苏茵往外走。
“这儿不好说,我们换个地方说!”
苏茵被傅太太扯着头发,狼狈不堪:“你不能这样羞辱我的人格!”
傅太太骂道:“别以为住两天巴黎,懂两句洋文便算才女,知廉耻才有名誉,若是自甘堕落,更无人格可言!”
黄莹如眼看婚礼变闹剧,不得不让人将两人分开,傅太太却不肯放。
钟玉忽然扯掉头纱,走下台子,往外走去。唐凤梧大吃一惊,急忙去追。
钟灵这才放开席维安的手。
席维安领会,大喝一声:“什么玩意儿,都给我赶出去!”
钟玉走回化妆间,在镜子前开始擦妆,见唐凤梧走进来,也不等他问。
“不是我,至于你信不信,无所谓。”她知道他怀疑她。
钟灵走进来:“唐先生,这桩婚事关系到两家,我们有权利知道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唐凤梧不悦:“这是我同钟玉的事,我们可以自己解决。”他一直不明白的是,钟玉为什么那么在意苏茵的存在,他完全没有一点非分之念啊。
这时,唐家夫妇、黄莹如也走了进来。
“婚礼前我是收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但我将它们丢了,我对你的苏小姐根本毫不关心。”钟玉回过身来,神情冷淡。
“她不是我的苏小姐。”唐凤梧不知该怎么澄清,只能一直纠正。
“钟玉,刚才那位傅太太蛮不讲理,毫无教养,你怎能相信她说的话呢?”唐太太为儿子澄清。
“而且那位苏小姐的私生活,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唐仲明则就事论事。
“钟玉,我同苏小姐只有工作往来,并无私谊。”唐凤梧再度强调。
钟玉忽然走到梳妆台那儿,打开抽屉,拿出一叠粉色信封,打开其中一封念了起来——
“亲爱的唐大哥,每周我都去信,盼望勿为困扰。这学期法文得了A,教授说我很有天赋,法文学得比母语还要流利。或许终有那日,我可堂堂正正伴在你的身侧。等我,等我,等我!匆匆,茵。”
钟玉抬眼冷笑:“其他的过于浓情蜜意,我就不念了。”
苏茵冲进来,夺走钟玉手里的信,宝贝似地抱在怀里。
同时,钟秀也跑了进来,一脸震惊。
“唐凤梧,苏小姐的信全放在易家你的客房里,怎么那么大意啊?”钟玉还真想听听,唐凤梧如今怎么说?
“易小姐,我从来没想过要同你争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苏茵可怜楚楚,还在众人面前表演。
“苏小姐。”开口的却是钟灵,“钟玉早发现了信件和照片,却没有散播出去。她的做法,是出自对唐先生的爱。可她能容忍,未必我们能容忍。新婚夫妇身边,怎能有一个处心积虑,妄图取而代之的女人?这是多么危险,多么可恶!”
钟秀终于能质问:“没错!唐先生,你明知苏小姐的身份,早该驱逐这个女人,为何坚持将她留下?”
唐凤梧仍坚持最初的想法:“苏小姐是政府派驻的秘书,贸然解聘,依惯例今后不得从事相关职务,会影响她的未来。钟玉要与我相伴一生,该懂得如何理智地处理这个问题。”
钟秀觉得耳熟,心想这位唐先生很难改了。
苏茵看向唐凤梧的目光又燃起一丝希望。
钟玉叹息:“我之前不是处理过了吗?我回家了。”
唐凤梧一怔。
钟玉再道:“我可以容忍这位苏小姐一直挑衅挑拨,但我真的不愿过那样不愉快的生活。因为,你是一个把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的人,也就是说这位苏小姐会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甚至我的房间来去自如。你所谓的原则,侵犯了我的隐私,这是很不公平的。而你,也永远不会为我放弃原则。既然这样,我认为最理智的方法,就是放弃你。”
唐凤梧哑口无言。
钟秀击掌:“二姐,你说得太好啦!”
钟玉褪下手上的戒指:“唐凤梧,父亲说得对,你不适合我,我不会同你结婚。”
唐凤梧慌喊:“钟玉!”
钟玉却走了出去。哪怕还穿着婚纱,这个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她说得很理智,很清晰,但她的心揪在一起,令她没法呼吸。她终究,陷得太深,才在要分别的这一刻,心如刀绞。
钟灵和钟秀要去追钟玉。
唐凤梧开口:“大姐,请转告钟玉,我的戒指送出去,绝不会退回,今天先这样,等钟玉冷静下来,我会再和她谈清楚。”
钟灵转头看唐凤梧:“我看钟玉很冷静,倒是唐先生执迷不悟,真要冷静地好好想想才是。”
苏茵上前拉唐凤梧的衣袖,却被他一下子振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唐家夫妇也急忙跟着儿子走了。
钟秀嗤笑:“苏小姐,要不要我把傅太太请回来,送你出去啊?”
苏茵眼里根本没有泪,整了整衣服,冷笑着走了。
“受了如此羞辱,都能面不改色,还敢来装可怜,也是个狠角色。这两年不知在巴黎给了二姐多少气受呢!”钟秀啧啧摇头。
黄莹如上前,戳戳她的脑袋:“钟玉能受她的气?还不住口!”
钟秀吐吐舌头,嬉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