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第一次见到张冬冬时，他正在被人欺负。
本来我是不想管的，我的生活都这么糟糕了还怎么可能帮别人啊。
「一个没妈的傻子天天在那笑，真是让人烦死了。」一个男生揪住张冬冬的耳朵，大声在他耳边喊着：「你妈跑啦，她不要你这个傻子了！你爸就是个收破烂的，你也是个小破烂！」
但张冬冬依然在那笑着，仿佛他们说的不是他一样，旁边的同学也见怪不怪地离开了。
正当那男生要继续时，一本书用力砸向了他的头。
「滚！你们刚才的行为我都拍下了，还不快滚！」
我将张冬冬护在身后，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们，他们左右看了看，似乎有点忌惮，留下一句狠话便走了，「臭婊子多管闲事！」
我瞪着他们直到离开，张冬冬拉住我向我道谢，但我摇了摇头转身便离开了。
我只是因为那个男生骂张冬冬时的话很像我童年听到的，我跟着老乞丐捡破烂，那些孩子就是这么骂我的。
之后张冬冬带着好些吃食来找我，爸爸妈妈一个星期只给了我五十吃饭，导致我永远吃不饱，饿得面黄肌瘦，也就没拒绝这些食物，一来二去，我和张冬冬成为了好朋友。
学校里渐渐传出我和张冬冬在交往的留言，有人朝我身后扔粉笔擦，「怪胎和傻子，绝配！」
我去找姐姐求助，但她将我推进厕所，鄙夷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救你，你不知道吗我的好妹妹，你遭遇的这些都是我做的。」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吹了吹指甲笑着道：「你老老实实在那垃圾堆里生活不就好了吗，找个男人陪你一起捡垃圾，生个孩子就这样过完一生不也挺好的吗，但你偏偏要回来，每天看着你顶着跟我一样的脸我就觉得恶心，我讨厌你分走爸爸妈妈的爱，明明爸爸妈妈都认为你死了，放下了，可你偏偏又回来干嘛！」
姐姐揪住我的衣领怒骂着，我只感觉耳朵嗡嗡的，臭气逼人的厕所，恶毒咒骂的话语，都让我感觉我绝望。
将手里的尖刀刺向我的居然是我的家人。
14.
我因为打架被请到了教务处，我喘着粗气愤恨地看着那边的男生。
「陈昭昭，你父母呢。」老师不耐烦地问着我，我低下头搅着衣角小声说：「我不知道。可能他们没法来。」
班主任不满地翻着电话表，找到了我父亲的电话，「你爸是江老师？」
对面的家长一听就慌了，「什么老师，我，我警告你们不可以开后门，我孩子被打的哟，一个女娃娃这么凶。」
我瞥了一眼看向他们。
爸爸很快就来了，一进门便不由分说地扇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打断了我的话语，也让其他人呆住。
他的大手扣在我脑后用力将我往下压，抱歉地说道：「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她是我亲戚的孩子寄养在我们家，从小在外乞讨染了点恶习，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让她道歉。」
我用力地摆着头挣扎，「我没错！错的不是我是他！」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刚才那一巴掌正好抽在了我嘴角受伤的位置，一说话便感觉嘴角渗出血丝。
爸爸没有理会我，只是手上的力气更加重，低吼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我不那么丢人！」
我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原来，我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是别人的孩子，哪怕我们流着相同的血，因为我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污点，是丢人的。
泪水一滴滴砸在地上，我被父亲逼迫跪着向那男孩道歉，头一遍一遍磕在地上，最后还是别人家长看不下去阻止我爸。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我，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跟别人打架。
哪怕我是因为那个男生在厕所侮辱我，而我反抗……
15.
「你最近跟一个男生走的很近啊。」
爸爸注视着我，冷漠的像看地上的垃圾一样，路上不断有学生认出他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回以笑容向她们点头，我看着父亲的笑，明明我才是他的女儿，他却吝啬地不肯给我一个好脸。
他吐出的话语像是尖刀一样刺着我，「跟他断了，果然什么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小小年纪就跟着别人乱搞，果然是垃圾。」
我的心像是漏风的窗户一般，窗棂吱呀吱呀地响着，却没办法阻挡寒风进入，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可却没办法温暖我一点。
父亲还是和初见时一样，永远不会等我，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眨了眨眼，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向下，但我又想挤出个笑，导致我的表情格外丑陋。
我轻轻地在他身后喊着：「爸爸，如果我说姐姐在霸凌我，你会怎么样。」
父亲高大的背影顿住，明明没看到他的脸，我却能知道他此刻一定是皱着眉头的。
果然，下一秒他就说道：「你以为星星跟你是一样的人吗，不要把自己跟她相提并论。」
我低着头苦笑着，明明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怎么连人的本质不是由环境决定的，而是人的内心决定的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他教了一辈子的书，告诉过许多人不要用有色眼镜看待别人，可是他自己呢？人类发现别人错误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唯独发现自己的错是困难的。
16.
张冬冬死了。
他死在了一个巷子里，我站在人群外看着被警戒线包围的地方。
冰凉的雨水打下来，我想哭的，但眼里却干涩的发痛，张冬冬之前还说自己要是有天死了，一定要躺在一把椅子上，晒着阳光温暖地离开，这样不会太痛。
可是现实是张冬冬浑身伤痕地躺在泥怩的地上，冰凉的雨水落在他发白的尸体上。
我攥着伞杆的手冰凉凉的，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学校。
我看见张冬冬的父亲哭着在地上抱着张冬冬，一个中年男人口里唔啊啊地叫着，泪水鼻涕就那么糊了一脸。
我感受着雨水淋在脸上的感觉，为什么麻绳总是要挑细处断，我们已经很努力地生活了，可是却依然没用。
杀死张冬冬的凶手并没有找到，人们的生活也没有为这个插曲停留。
「叮咚」老人机亮起，一条信息发了过来，「晚上十一点来废弃教学楼。」
昏暗的灯光打在我意味不明的脸上。
我如约而至出现在天台上。
姐姐穿着一袭白裙坐在栏杆那里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平静地望着她。
但姐姐并没有理我，自顾自地说着她的故事，「你知道你被抱走后爸妈找你找了多久吗，整整十年，他们每天都在发着传单，不停在医院附近找，那时候我特别恨你，为什么你夺走了他们的注意力。」
「好在之后他们认定了你的死亡，开始回归家庭，过去的那些东西早已销毁，不会有人再记得你，可是你还是回来了，于是我开始栽赃你，陷害你，爸妈也开始厌恶你，多好啊。」
「但这还不够，我要让你从根上烂掉，让他们彻底放弃你。」
我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一转头几个小混混出现在身后。
姐姐鬼魅般的声音响起：「那个张冬冬是被我们杀死的，明明是个傻子，一看到我就凑过来把我当成你，真是恶心死了，我们本来就是想教训他一下，谁知道他这么脆弱啊。」
涌出来的泪水被风吹干，我感觉阵阵恶心涌上心头。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一把冲了过去用力推向姐姐。
但最后我刹住了，我不能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人生，但她身子却不断往后仰着，意味不明地朝我勾了一个笑。
我猛地清醒过来就要去拉她的手臂，但没抓住。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楼底传来崩的一个气垫声，我看着楼底布满了人，姐姐倒在巨大的气垫上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