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山地处幻国边境,与位于楚国南部的虞山,相隔七十三万里。灼华不知用了怎样的手段,不过两个日夜,便已抵达修罗山下。
幻国多山,然而在群山之中,任何生灵都能一眼辨认修罗山的所在。只因幻国处于极北之地,终年严寒积雪,唯有修罗山,四季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见不到半片雪花。
看着血色朦胧的修罗山,灼华没有任何犹豫,径直闯了进去。
外面看着阴森恐怖的修罗山,内里却是大相径庭。虽没有落花岭的祥和,也不似虞山的秀美,可让万千生灵闻风丧胆的修罗山内,是天成的庄严和无边的肃穆。即使是习惯了杀伐的灼华,也不由得倍感震惊。
静,是灼华此时唯一的感受。在修罗山内走了整整两天,除了望不见头的树木,灼华没有见到任何活物,就连声音,也不曾听到。眼看着日升月落,灼华越发的着急。若是今日找不到定魂珠,他就没有办法及时回到虞山。桃夭,或许真的会再也醒不过来。
看了看没有任何区别的四面八方,灼华不打算再毫无目的的寻找下去。只见他将妖力凝聚在一起,朝着正前方狠狠的击过去。随着一阵镜子破碎的声音,修罗山内的景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望不到边际的树木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堆积成山的白骨和被血液浸染的道路,风中弥漫着浓浓的腥味,入目的一切皆带着腐朽的气息。
灼华攻击的地方,一座宫殿拔地而起。宫殿的柱梁是数不清的白骨,地面是看不到头的血池,血池之上,一座白骨架起的桥梁,连接着灼华脚下和宫殿内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灼华踏上白骨之路,沿着唯一的方向向前走。走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灼华见到了一点亮光。往亮光的方向走去,入目的是一处殿堂,没有白骨,没有血腥,没有阴暗,没有腐朽,有的是真正的金碧辉煌,干净的不染尘埃,肃穆的如同传说中的神域降临尘世。
身穿白色华服的商羽凭空出现在灼华面前,满眼不屑的看着灼华防备的姿势。“都说虞山的妖王灼华天赋异禀,本君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云水?”灼华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大惊。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在修罗山中见到当初在他和桃夭婚典之时消失的人。
“竟然知道云水?看来你们已经见过了。可是要让你失望了,本君可不是云水。”听到灼华的疑问,商羽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灼华竟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浅浅的泪意。
“你是何人?”本该直截了当的求取定魂珠,然后迅速回虞山救治命悬一线的桃夭。可是见到面前这个人,灼华却和见到云水时有同样的感觉,忍不住的想要探究什么。仿佛在记忆深处,藏着一段他不知道的往事。而这往事,约莫与云水和眼前的人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本君的名讳嘛,你还不配知道。不过倒是可以告诉你,来这里的生灵都唤本君修罗王。”商羽的身影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转眼又出现在了王座之上。看向灼华,商羽的眼中有着无尽的戏谑,“你是为了定魂珠而来。”
“是。”灼华用尽全身的修为抵抗着商羽的威压,拼命的站直自己的身躯。
“给你也无妨,不过……”商羽从王座旁边的桌案上取过一个锦盒,打开,盒中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珠子。“本君有一个条件,你……”
“好。”灼华还未听完商羽的条件是什么,便不假任何思索的答应了。见灼华这般爽快,商羽反倒是没了下文。
呆愣了半晌的商羽回过神来,仰天长笑,“你这般的断定,可想过是否值当?你可知,你费尽心思娶回去的王后是何许人?”
“她乃吾妻。”灼华抬头看着坐在王座上的商羽,脸上的表情和云水毅然决然的保护桃夭时,一模一样。
“是吗?若是你听完了我给你讲的这个故事,还能如此断定,这定魂珠,本君便予你了。”商羽收起脸上的笑意,陷入了那些他早就想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的往事中。“你可知,为什么天道不允妖族入神域?”
一千三百万年前,灵族的赤云神君谋算天道,让天道屈服,允许各族通过修行入神域,自此脱离轮回。那个时候,除却因叛神背族而被遗弃的魔族和以永不入轮回为代价达成心中执念的修罗族外,万灵平等,人族、灵族、妖族、兽族皆可成神。
妖族本就是得天独厚的族类,他们的修行天赋就连灵族也自愧不如。因此,九百万年前,妖族的妖王以短短万年时间跻身神域,也没有任何族类觉得惊讶。
然而,这位妖王入了神域之后,却彻底的惹怒了天道,让整个妖族为她的所为付出了代价。
妖王入神域的时候,执掌因果、司众生轮回的冥神驭殇尚未陨落,你所知道的云水,还是高高在上的执掌生死、司万物更替的昼神。
可能当真是被格外厚爱的族类,妖王一入神域,就机缘巧合的搭救了重伤的昼神。只可惜,昏迷的昼神没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妖王就匆忙的入了冥神麾下。
妖王能征善战,在冥神麾下,无人能出其右。冥神虽是最古老的神祗,也终有动心的时刻。妖王得知冥神的心意,欣喜若狂。可是这喜,却并非怀春儿女的欢喜。得了妖王的许可,冥神禀明了天道,在神殿中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婚典。
婚典那日,冥神携妖王站在神殿之上,接受着众神的恭贺。却没想到,与那些恭贺同时到来的,还有妖王手中那把穿过他体内九彩神石的长剑。冥神看着自己碎裂的九彩神石,凭着最后一丝气力,用神位和所有修为与天道换了一世转生,只为能手刃妖王。
可是,冥神却低估了妖王的狠辣。
妖王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将冥神取而代之。但是,天道哪里会容许神族出现第二个赤云神君。冥神陨落的一瞬,九道天雷降下,直直的往妖王而去。大概真的是那妖王命好,竟然神石无损,仅仅散了半身修为。
修为大不如前的妖王,因着冥神之事,在神域几乎没有任何的容身之处。还是昔日被妖王搭救过的昼神,不忍妖王在神域倍受欺凌,便将妖王带在了身边。
妖王却以恩情要挟,让昼神出手阻止冥神转生。无力拒绝的昼神忍受着体内九彩神石被撕裂的痛楚,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了冥神转生的时机。
只可惜,纸是包不住火。昼神和妖王的所为终究还是被天道知晓了。天道一怒之下焚毁了神域内所有妖族体内的九彩神石,将他们驱逐出神域。并立下了规则,妖族永不许入神域。昼神,也因为助纣为虐被褫夺了神位。
妖王重入轮回,却每一世都降生妖族,无一例外。风光不再的昼神一边追逐在妖王身侧,以师父、挚友的身份保护着她,一边继续追寻冥神的转生,竭尽全力破坏时机。然而,没有了神位的护持,想要修复九彩神石上的裂缝可谓是难上加难。
终于,一万年前,昼神最后一次破坏了冥神的转生之机后,不得不回到神域,在神殿中闭关全力修补不堪重负的九彩神石。这一闭关,便是整整万年。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等他修复好九彩神石,并用那神石换妖王的转机时,见到的却是重入轮回的冥神和妖王转世的婚典。
听了商羽所说的故事,灼华笑出声来,脸上的神态没有半分愤怒和怀疑的影子。
“你不相信?”商羽见灼华大笑,诧异的失了仪态。
“你这故事破绽重重,实在难以取信于人。”灼华看向修罗王,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修罗王怕是不知,妖闻录中,从未记载过妖族入神域的先例。更何况,叛神者入魔族,这是天道定下的规则,他又怎能容忍弑神的妖王继续留在神域?”
“这……”商羽急切的想要解释,却被灼华打断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语。
“且不说你这故事的真假有待定论,即使当真如你所言,本王是那冥神转生,王后是那妖王,又能如何?”灼华正了正脸色,不容任何质疑的继续说道,“本王只知道,她乃吾妻,本王护她乃天经地义。”
商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灼华,笑了。那笑容,和偷了腥的狐狸似的。灼华见到商羽这般模样,暗中提防,却没想到,随着商羽大袖一挥,他便陷入了昏迷。
商羽走下王座,蹲在灼华身边,看着他的睡颜,低笑出声,“驭殇啊驭殇,你这般护着那妖女,不过是因为云水每一次阻你转生的时候,都会将你对那妖女的恨意一丝一丝的抽离,所以你才忘了和天道做交易的时候,你有多么的决绝。”
商羽闭目而坐,十指结出繁复的印记。一团带着死亡气息的火焰自满山的血怨之气中一点一点的凝结到一起,最终停留在灼华的眉心处。
“云水,你以为将冥神的恨意抽离,便可安心的离去?可是你想不到这修罗山便是消失多年的冥域吧?更不会料到那些被你抽离之后寻不见踪影的恨意会全数藏在这里吧?”睁开眼睛,手指勾画着火焰的形状,商羽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你千方百计护那妖女,甚至为了她不惜神魂散尽。可我偏要让你亲眼看着,那妖女是怎样在冥神手中为她的自私付出代价的。”
说完,商羽将手放在了那团火焰之上,不顾火焰将肌肤灼伤,生生的将其压入了灼华眉心之中。见火焰入了灼华眉心之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商羽长舒了口气,无力的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偌大的宫殿中,回荡着商羽那听起来透着无限凄凉的笑声。
灼华醒来,已在修罗山外,身边放着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放着的是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耳边,是商羽带着些笑意的声音,“此乃定魂珠,你切莫让本君失望。”
灼华看着修罗山想了良久,始终想不起来在山内发生了什么,这定魂珠又从何而来。更让灼华一头雾水的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个陌生声音所谓的不要让他失望,指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