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吃得人都累了,他们喝光了红酒和啤酒,说了很多话,但回忆起来好像也不记得说了什么。
孟应乐确实有点昏昏沉沉,不过谈不上醉,她听得清楚每一句话,也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有点懒。她撑着头,一副想睡觉的样子。
这时凌辰终于开始接近他的目的,他看起来也醉醺醺的,挖心掏肺似的问:“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之前说你父母都是老师,那些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骗你?”孟应乐撩了撩眼皮,冷笑道,“你少骗我了吗?”
“就算我现在没想起来,我也承认,我以前是个混蛋。”
凌辰拍着大腿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再骗你了。我向你道歉,对于以前的一切。我们现在可以说点实话了吗?”
“你想听什么?”孟应乐看着杯子里的酒,灯光照在上面,闪着令人晕眩的光。
“什么都行,关于你的,只要你肯说,我都想听。”
或许真是酒的原因吧,孟应乐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晃晃荡荡的,并不是头晕,更像是酒一样暖的波纹从心上漫过,一下一下反复冲刷着。
就算她是铁石心肠,一时间也泛起了柔光。
“对……”她垂着头,用力点了点,就像要磕在桌上,“我骗了你,我父母不是老师,他们字都不识几个。我不像你,生在大城市,有钱有学上……”
不等凌辰开口,她又抬起头来,眼中含光地说:“那又怎样?我凭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你又比我好多少呢!”
尽管孟应乐此刻的神情看起来理直气壮,可凌辰直视她的眼睛,借着酒精造成的轻微眩晕错位,好像第一次看到了她精心伪装的表象背后的裂痕。
“你以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啊?”凌辰就这样脱口问了出来。
孟应乐有短暂的错愕,她听见了更大的浪涛声,情绪在冲击她的心壁,溅起雪白的水花。
可同时她的理智又像一缕飞起的灵魂,悬在上方看着蹲在悬崖边上的自己,警告她不要迷恋此刻的澎湃。
她真的可以对面前这个人诉说吗?说她“上辈子”的那些难堪往事?她不是早就已经忘光了吗?
原来从来都没有忘啊。原来她还有倾诉欲啊。
孟应乐讨厌这样的自己。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差点被父母卖给个男人罢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那个男的条件很好吗?”
“只是在他们眼里算好吧。”
“其实,找个合适的人组建家庭也没什么不好吧,他们也许也是为你着想……”
听到凌辰这句话的瞬间,孟应乐从头到脚僵住了,一道闪电从她的背脊滚过。她想起了父母的脸,想起了绝望的形状,想起了那一夜闪光的河水和月亮。
她的内心突然一片死寂,任何声音都没有了。潮水迅速退去,露出巨大的礁石和凌乱的河滩,很快就风化龟裂了。
此刻孟应乐彻底醒酒了。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看吧,什么都是一时的,心软是一时的,软弱是一时的,感情也是一时的。
与其期待一个男人能真正地理解她,爱她,还不如期待自己的可能性,孟应乐一直是靠这个念头支撑到今天的。
脑子清醒了之后孟应乐反倒显得更醉了,她单手撑着下巴,眼神迷离地说:“你说得对啊,可我遇不到靠谱的人啊,我倒是相信你了,可结果呢?”
凌辰和她摆出同个姿势,也迷迷瞪瞪地问:“你真的相信我吗?”
“你看你这话问的……”孟应乐低头笑了一声,“你现在都不相信我了,还要倒打一耙……”
“我说真的,我说真的……”凌辰晃荡着脑袋伸手越过了桌子,作势要抓孟应乐的手,后者也把手递了过去。凌辰抓着她的手,使劲儿捏了捏,无比诚恳地问,“你和我说句实话,真的想过和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
他这副样子孟应乐再熟悉不过了,从他们认识起凌辰每次有目的时,都是这种语气,这种掏心掏肺的表情。孟应乐也被唬住过,后来才意识到,这不过就是凌辰的天赋。
“我想过。真的。”孟应乐疲惫又哀伤地看着他,轻轻地说。
就算没有天赋,只要后天够努力也一样可以掌握,孟应乐最懂这个道理。
此时凌辰也感觉酒精有点撞头,他是清醒的,却又一下一下觉得周围世界变得好近好远,心跳在加快。他忍不住拽着凳子到了孟应乐旁边,双手握在一起暗暗用力,几乎要把头弯到孟应乐的腿上,磕磕巴巴地问:“那你相信我没杀人吗?”
孟应乐低头望着他,睫毛和头发在她脸上映出几道割裂的影子,让她看起来泫然欲泣,却也像是另一个人。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警察信不信。”
“不,”凌辰翻起眼睛凝视她,“你的想法对我来说最重要。”
沉默了几秒,孟应乐也俯身下去,两只手捧着凌辰的脸,用那种喝醉了特有的节奏慢悠悠地说:“那你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最重要吗?是你这个人。就算你杀了人,也是为我,我怎么会怪你。我再和你说一次,我愿意和你走,不管以后过怎样的日子……”
凌辰微微屏住了呼吸,奇怪,按理说这点酒他不至于醉,可现在却有种断片边缘的摇摇欲坠感。
“……可是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要害你,我特别伤心,你知道吗……我要害你,我干吗等到今天啊……咱俩谁害谁啊……”
一滴眼泪从孟应乐眼睛里直直落下来,就像个幻觉。她马上直起上半身,想将脸转向一边。就在这个瞬间,凌辰却突然揽住她的脖子,将她的头拉向自己,两张脸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带着酒气的吻,急促地掠夺了两个人的神志,孟应乐只觉得一阵子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凌辰丢到了卧室的床上。
她仰躺在那里,先是看着天花板,又看着凌辰覆上来,视线所及都泛着彩虹的光晕。她不自觉笑起来,无论如何,她觉得都可以享受这一刻。
然而当凌辰听凭冲动扑倒在床上时,头突然剧烈眩晕了一下,一些既视感涌了上来,令他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衣柜。
就在这一刻,他想起来了,在孟应乐的衣柜里有个隐藏空间,里面放着一个小保险箱,他以前见过。
或许,他的那些东西就在里面。
凌辰的酒也醒了。
然而就在孟应乐察觉到他视线方向的同时,凌辰决定继续下去。
毕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