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不守舍地推开写字楼对面咖啡店的门，风铃清脆地响了一阵，操作台后面的店员下意识喊欢迎光临，抬起头看见他却露出一丝打量的神色。
凌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别人的眼神那么敏感，他一下子就感觉到店员认识他。
这是一家个人的小咖啡店，全部是木质装修，屋里的味道很好闻。上班时间店内人不算多，孟应乐坐在靠角落的桌前。
“这么快？”凌辰走过去，看见孟应乐的咖啡只喝了薄薄一层。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缓缓坐了下来。
“要你回去上班吗？”孟应乐又问。
“还、还不用……”
凌辰下意识又说了谎。
孟应乐点点头：“也是，那就再休息一阵吧。”
“你之前去公司找过我吗？”凌辰心虚地试探着。
“我没上去过，你说公司经常有来谈事情的，上去不方便，我都是在楼下等你。”孟应乐起身去点单，顺口问，“点你平时喝的，可以吧？”
“啊，啊……”凌辰心不在焉，只是随口敷衍。
他满心想的是自己这招可真高明，找一栋写字楼，随机选一家公司，只要特定时间假装从里面出来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无业游民都可以装精英，而且最物美价廉。
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专业骗子吗？凌辰坐在那里手脚冰凉。
孟应乐坐回来后，可能是看出他脸色不好，问：“怎么了？”
“没、没事！”凌辰忙摇头。
过了几分钟，店员端过来一小杯看起来很清澈的黑咖啡，放下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好啦？”
凌辰意识到对方认识他，就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谁知店员居然露出一丝气恼的模样，转身走路的动静都变大了。
“我得罪过他们？”凌辰转头去看，操作台后面统共三个人，一男两女，都看向这边，不过他一回头，就又都装忙。
“你不喜欢那些连锁的咖啡店，觉得都是饮料，这家离你公司近，所以以前咱俩经常来，他们都认识。”孟应乐朝他面前的咖啡抬了抬下巴，“你爱喝他家的手冲，因为手冲贵，平时点的人也不多，你每次来都点，咖啡师还夸你有品味来着。”
凌辰看着那杯黑咖啡就没什么胃口，他看向桌边却只有纸巾，他问：“有奶和糖吗？”
他这句话实在超出预料，孟应乐一时间表情凝滞。
看她的表情，凌辰也明白自己说了蠢话，他尴尬地笑了一下，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尽管没敢细咂摸滋味，还是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好喝吗？”孟应乐憋笑憋得很辛苦。
“好喝、好喝……”
“说实话。”
“又酸又苦，到底谁爱喝这玩意。”凌辰龇牙咧嘴。
孟应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边笑边压低声音说：“你之前说这个好喝，我尝了觉得好难喝，我喝别家的手冲都比这个好喝，但看你和那个咖啡师相见恨晚的样子，我还以为是自己没品味，都不敢说。”
“会不会是因为我失忆了，口味变了？”凌辰把声音压得更低，俩人的头都往前伸，一看就是在嘀咕什么。
“我觉得吧，你可能本来就不爱喝咖啡，你就只是在……”
孟应乐歪了歪头，意思你懂的。
凌辰点点头，他懂，他就只是在装逼而已。
这装逼大约也是骗人的一部分吧。
“你这一失忆啊，倒是比以前坦率多了。”说话间孟应乐还是有点忍俊不禁。
凌辰看着她的脸，意识到这是自己苏醒以来，第一次看见孟应乐发自内心的笑容，整个人一下子就柔和了，和她平时冷静干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就像个小女孩。
假如孟应乐当初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的，在发现自己被骗后该有多伤心啊，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也算苦中作乐了吧。
想到这里凌辰的手在桌下抓紧了裤子，他还要继续骗下去吗？
“那个……”犹豫再三，凌辰还是开了口，“我要跟你说件事……”
“嗯？”孟应乐挑了挑眉。
“我不是在那儿工作……”
“什么？”
“我刚才上去问了，他们都不认识我，我根本就不在那里工作。”
空气仿佛凝固了好长时间，两个人呆呆地坐着，孟应乐直勾勾盯着凌辰，他就只敢往下看，根本不敢抬头。
直到他的余光看见孟应乐站了起来，他微微撩起眼皮，孟应乐举起了桌上的咖啡，作势要泼。他缩成一团，用胳膊挡着脸。
然而咖啡最终还是没泼过来，孟应乐重重地把杯子放下，里面的黑色液体溅了一手。她抓起一旁的纸巾擦手，沉声说了句“你嘴里真是没有一句实话”，用力把揉烂的纸团丢在了饿凌辰身上。
只不过纸巾轻飘飘的，再用力也构不成伤害，顶多闪了自己的胳膊。凌辰听到背后店门开关的声音，默默把那个湿纸团握在手里。
凌辰不记得自己在原位坐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店里的其他客人都走了，就剩他一个。操作台后的男店员走了过来，问他：“咖啡都已经凉了，还喝吗？”
“哦，不喝了，麻烦收走吧……”凌辰强打精神。
“听说你出车祸了？”
男店员边擦桌子边问。
“是……刚出院没几天……”
“你女朋友跟你分手了？”
凌辰叹了口气：“还没，可能也快了……”
“她居然还没跟你分啊？”男店员发出感慨的声音，引得凌辰抬起了头。他心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转过头发现那俩女店员也趴在台子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鄙视也不为过。
“你们……对我很熟？”凌辰来回看着他们。
“你这问的什么话，以前你们差不多一个星期总会过来一趟吧。”
男店员收了杯子回操作台里刷，凌辰干脆追过去，问：“那你为什么觉得她会和我分手？”
“那你得问你自己啊！”一个女店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上个月吧，”另一个女店员说道，“她自己过来坐了坐，就坐今天那个位置，哭了好一会儿。我们过去问怎么回事，她说你出车祸了。然后还说你都是骗她的，连名字都是假的。哭完她还是回医院照顾你，活菩萨也就这样了。”
听外人都这样讲，凌辰更觉得自己混蛋了，他低眉耷拉眼，不住叹气。
“可惜了她原先的工作，她之前是卖奢侈品的啊，月薪能过万，就为了照顾你，工作也辞了。”
“反正感情的事呢，外人也说不了什么。”男店员用外卖杯给凌辰倒了一杯柠檬水，“她刚才都没舍得拿咖啡泼你，你要是想挽回估计还有机会。”
“人恋爱脑真是活该被骗……”刚刚翻白眼的女店员背对着凌辰大声感叹。
凌辰接过那杯水道了声谢，转身走出了咖啡店。
站在马路上他才想起来，他不记得自己住的小区叫什么名字，打车都没法打。凌辰只能硬着头皮给孟应乐打电话，自然是不接的。
没办法他只能坐在路边给孟应乐发信息，求她把家里地址发过来。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孟应乐总算回复了，只是写了地址，其他什么都没说。凌辰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却更堵得慌。
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是为了孟应乐，他也必须搞清楚自己过去到底是怎样的人，这样如果有历史遗留问题才能该处理处理，该解决解决。
这样想着，凌辰回到住处，终于开始翻箱倒柜，他把抽屉里柜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纸张，本子，莫名其妙的摆件全部翻找出来，丢得床上地上都是。
可是他翻看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没有毕业证书，没有体检报告，没有银行单据，更没有结婚证，居然连一点证明他身份的玩意都没有。
他怀着满腔的期待，结果被浇了个透心凉。
凌辰直挺挺倒在床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下一步只能回老家找线索了。
就在这时，他的眼神一偏，突然看见大衣柜顶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