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凌辰就开始适应“新”的生活,他倒没急着翻箱倒柜,他确实希望能恢复记忆,可假如一下子看到太多碎片,他也串不起来,反而会更混乱。
凌辰一边养精蓄锐一边试图梳理自己的记忆,看究竟还能记得多少。他记得自己出生在哪里,他的父亲做小生意,母亲是职工,家里的经济条件还可以,他记得小学初中零零碎碎的事情,一直到高中。他记得自己当时打算出国念大学,父母也同意了。
可后来的事情凌辰就不记得了,他知道记忆就在那里,他甚至可以看见边角,可仿佛就是有一朵云在上面,死活都不飘走。
之后的那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呢?他究竟出国没有?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到处撩骚的渣男?
坐在马桶上拉屎,凌辰脑子里还在翻腾,他顺手拿纸,结果不在他以为的位置。他这才想起纸放在哪儿,转动身体去拿。
他第一次用纸的时候的条件反射,和这一次是一样的,证明他的习惯确实如此,而且卫生纸应该长时间放在这个位置才对。可事实却不是。
他每一次用完卫生纸都故意放回原位,想以此校正自己的习惯。凌辰猜测会不会是他在出社会后秩序敏感已经没有了,可是几次测试下来还是存在的。
孟应乐帮他收拾屋子,会细节到连卫生纸的摆放位置都动过吗?凌辰纳闷地想。
不仅仅是卫生纸,还有很多凌辰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床上枕头的用法,厨房洗洁精的位置,鞋柜里鞋子摆放的角度……通通不是他的习惯。冰箱里有一些看日期是孟应乐新补充的速食品,面包之类的,却没有一瓶碳酸饮料和啤酒,明明那才是他的最爱。
好奇怪啊……凌辰总忍不住想,这里一点都不像他住久了的地方。对他而言,周围的一切都给他一种虚假感。
也许是因为失忆吧,是失忆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所以虚假的是他吧。凌辰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孟应乐每天接近中午过来,一次性给他送午饭和晚饭,待个俩仨小时就会离开。这期间他们大概都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准确地说是凌辰在看,孟应乐在旁边玩手机,顺便不断给他剧透。
“这个人一会儿就死了。”
“他不是主角吗?”凌辰“啊”了一声。
“你看,死了吧。”孟应乐撩了撩眼皮,“这人,后面也会死的,他……”
“你别和我说!我自己看!”
“你之前都看过了呀!”
“我忘了啊!”凌辰理直气壮,“我现在清空内存了,看什么都是第一次。你看,失忆也是有好处的吧!”
孟应乐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那你就打算天天这么混着,也不恢复了?”
凌辰抖抖手脚:“这不是恢复着嘛!”
“我是说脑子,医生都说了,你多接触点过去的东西,对恢复有帮助。”
“嗐,我也想开了,只要人全须全尾,早想起来晚想起来,日子不也是照过嘛。”凌辰伸了个懒腰,虽然身体的伤基本已经恢复了,但难免还是疲倦,总觉得像生了锈。
“我先走了,”孟应乐起身到门边换鞋,“明天我早上来,带你去医院复查。”
“对了,我住院这么久,工作怎么办?”凌辰突然想起来。
“不知道,反正你公司的人也没来找过你,要不然就是找过我也不知道。”孟应乐眼睛转了转,“也许……你们那种互联网性质的,只要正常运营,你去不去都一样吧。”
还有这种好事?凌辰挠了挠下巴,说:“明天复查完,你带我去认个门吧。”
“行。”
从凌辰住处出来,孟应乐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手机日历,距离凌辰出事已经过去61天了。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好在有了进展,还来得及。
第二天一早孟应乐来带凌辰去医院,检查过后一切正常,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还开了颅,所以只要不剧烈活动,养着就可以了。
“大夫,我这个记忆还能恢复吗?”凌辰问。
“你颅内还有一些细小的血块没有吸收,这个需要时间,理论上是可以恢复的,你也不要急。”说着医生看向孟应乐,“重要的人还在身边,过好眼前的日子最重要。”
“对、对……”
凌辰抬头看孟应乐,孟应乐挤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扭头嘴角却朝下撇了撇。
从医院出来打上车孟应乐对司机说“去创新大厦”,凌辰追问:“我在那儿工作?”
“对。完全没印象吗?”
“没有。”
可能是他俩对话有点奇怪,司机悄悄打量着他们。
“你那个办公室就在那个写字楼里,我之前去找过你。”孟应乐往前指,远处一个可见的大楼,不过路程上还有一段,“就是那个楼。”
凌辰探头往前看,心下一阵凄凉,完蛋,他不仅对那个楼毫无印象,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东临这座城市的。
司机在写字楼前停下车,孟应乐带着凌辰走进大厅,墙上贴着各个公司的楼层导引。孟应乐很快找到,指给凌辰看:“喏,就那个,教育网络公司。23层。”
凌辰往电梯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孟应乐没动,他一脸懵:“你不跟我上去啊?”
“那是你公司,我上去干什么!”孟应乐指了指马路对面,“你这么久没去,肯定很多事要说。那儿有家咖啡店,我去喝咖啡,你出来去找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出了大楼,往街对面咖啡店去了,凌辰为难得直皱眉,在原地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走上电梯按了23楼。
他倒不是怕生,可毕竟他现在一个人也不认识,难免尴尬。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总得面对。
他一直不急着寻找记忆一是因为贪恋现在无所事事的平静日子,二是害怕再想起点更劲爆的,毕竟光看个手机就已经让他的世界观粉碎了。
不过凌辰也知道自己是个中年人了,不是个大学生,还有机会试错。就算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工作总要继续,总不能真的靠孟应乐养。
所以他才决定先来看看工作是怎么回事,就算回忆不起来,至少适应一下。
23楼就两家公司,靠右手边是这家教育网络公司,落地玻璃上贴着一些学生风格的贴纸,一进门就是前台,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坐在里面玩手机。凌辰忐忑地朝里面探头,希望对方先认出他。
他哼哼唧唧半天,女孩才抬起头来,慢慢站起来,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啊?他是老板,她不认识吗?凌辰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出一句:“你新来的啊?”
前台愣了,迟疑地回答:“我来了一年多了……”
凌辰挠头:“那你没见过我?”
场面瞬间尬住了,前台小妹妹眼神闪烁,生怕面前这个人是什么微服私访的大领导,突然什么都不敢说了。四目相对片刻,她让凌辰稍等,进去叫负责人了。
没一会儿一个脸上就写着“好老师”三个字的中年女性走了出来,看向凌辰的眼神里也满是不解,不过还是堆着笑容。
“请问您是……”
凌辰此刻脑中一片混沌,但他至少搞清楚了,这里的人确实不认识他。他不死心,还是问了一句:“敢问你们这里有叫凌辰的员工吗?凌晨的凌,没有日字头的晨。”
女人果断摇了摇头:“没有。”
“那……陈昇呢?日升昇。”凌辰连这个都问了。
女人表情更加迷惑:“您到底是……?”
“没事,打扰了。”
事已至此,凌辰只能承认现实,落荒而逃。
坐电梯下楼的途中凌辰忍不住掐眉心,怎么会啊,他居然连工作都是假的。那他就不止是好色那么简单了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