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凌辰给孟应乐打电话,说他先不过去了,他想静一静,考虑一下。他总觉得现在还没到逃跑的那步,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做什么。
“真到那步就来不及了!”孟应乐心急火燎地说,“今天警察已经开始找我的朋友打听情况了,主要是打听你。我估计警察也找了你以前认识的人,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听她这么说,凌辰刚刚平静一点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你以为我单纯是为了这件事才叫你出去躲躲吗?”
孟应乐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周围人听见,语气里充满无奈:“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为什么用假名字骗我,这些我不清楚,你现在也不清楚,你有把握警察查不出来,你有把握平安无事吗?”
一瞬间凌辰脑中闪过了自己那些手机,U盘和笔记本上的内容,那些龌龊的事情,以及他人对他的诅咒与威胁。他一直企图忽略自己过去是怎样的人,掩耳盗铃般想着只要看现在就够了。
果然不行吗?
“人都是主观的,警察也不例外,一旦他们查到你背景不清白,就算这件事不是你干的,你的嫌疑也会变大,到时候你怎么办?”孟应乐一字一句,苦口婆心,“你先出去躲一躲,我在这边帮你留意着进展。”
“可万一……我不是回不来……”
“回不来也没关系,在哪里不是过啊!你放心,要是真有什么,等警察不再盯着我的时候,我就去找你。”
“真的?!”
凌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真的没想过孟应乐会这样说,就好像突然推开了一扇窗,刺目的光彻底将他笼罩,让他无暇再看其它。
“真的,我既然答应了你的求婚,就想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和你一起面对。所以你相信我,无论如何,先保证自己安全。”
这时凌辰觉得孟应乐说得都是对的,他好像只有这一条路。
“好……那我应该……”
“这样吧,你也别去我家了,我等下给你发时间地点,你带着东西过来找我。”感觉到凌辰还在犹豫,孟应乐温柔又有力量地说:“你相信我。”
放下电话后凌辰又把行李箱收拾好了,过了一会儿孟应乐把时间地点发了过来,甚至还给他标出了线路。
“你到大路上打个车,在我标的地方停下,然后按我说的路线走,我在那儿等你。”
凌辰看了一下那个地点,他不认识,好像是个河边,孟应乐是要他打车到距离目的地还有七八百米的地方,再步行过去。倒是不算远,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能到。
下午四点半,凌辰打车在孟应乐说的位置下了车,按着孟应乐划出来的路线往河边走,靠近了就闻到水是臭的,应该已经是死水了,水是黑色的,漂着很多黏糊糊的藻类。河面上横跨着一座斑驳的拱桥,没有栏杆,只是一个平面,下方左右各两个小桥洞。
此时水位很低,最靠边的桥洞几乎就在岸上,凌辰远远就看到孟应乐站在一个桥洞里面。他走过去之后,孟应乐让他把行李就放在下面,然后伸手想拉他上去。
离近了会发现还挺高的,如果是以前他爬上去就是一迈腿的事,现在大病初愈身体就像生锈了,只能手脚膝盖并用,有点狼狈。
“算了、算了……”孟应乐赶紧叫停,“我下去吧。”
她直接就往下跳,结果地上的泥稍微有点软,还是趔趄了一下,幸亏凌辰抓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那一刻凌辰突然有点恍惚,他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还是想起了什么,他呆愣在那里,像是被一种巨大的力量俘虏,动弹不得。
他只能姑且以为,是感动。
孟应乐也没有推开他,只是稍微向后退了半步,为了说话做事。她把身上挎着的不算太大的旅行包摘下来放在地上,对凌辰说:“你别带行李箱,太显眼了,不方便,你把衣服什么的拿几件放我这包里,其他的回头再买。”
“噢,好……”凌辰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照做,他弯腰打开包,先看见的是透明袋子装着的一包百元钞票。他愣了一下,抬起头。
“我给你取了两万,够你用一段时间了,一次性取太多,我怕警察怀疑。”孟应乐解释道。
“够多了、够多了……”
凌辰从行李箱里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往包里放,孟应乐一眼就看见了衣服下面的袋子,里面放着很多手机和电脑。她伸手从行李箱里掏了出来,凌辰看到后下意识想拦,又觉得不对,伸着手僵在那里。
“这些是要给我的吧?”孟应乐看了一眼,诧异地问,“你怎么有这么多手机?”
凌辰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其实犹豫了好久,他不想这些东西被孟应乐看见,他觉得还是自己处理掉比较好。可一方面他是觉得孟应乐说得有道理,他觉得自己处理不干净反而会惹人怀疑,不如藏起来。另一方面,今天孟应乐说的话令他觉得很羞愧,他觉得自己应该让孟应乐知道这些的存在。
可是在东西真的落在孟应乐手里这一刻,他还是非常不安。
看出他的反应,孟应乐说:“你放心,我只会想办法毁掉,如果不能处理干净,我会藏好,我不会看的,我也没兴趣。”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看也可以,我也不想瞒你……”
“对了,”孟应乐没有纠结这个,她从袋子里随便拿出一支手机递给凌辰,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SIM卡,“你千万别再用你手机了,你把手机也留给我吧,这张卡是我从认识人那儿借来的,是他以前工作用的,名字是代理商注册的,不是实名卡,你随便用。我的号码已经输进去了,你随时可以找我。”
凌辰诚惶诚恐地接过手机和电话卡,心里对孟应乐的细心叹为观止。
这样一来他就更觉得愧疚了,他指着那袋“证物”对孟应乐说:“里面那些本子上有我以前写的一些东西,你可以看看,可能就会明白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我本来想烧掉的,没烧就是想给你看。”
“好,我回头看看。”孟应乐似乎并没太在意,她看了看时间,然后将目光投向远处,凌辰回过头,看见一辆款式很老的黑色轿车缓缓开了过来,“我朋友来了。”
凌辰透过前玻璃看见开车的是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帽檐压得有点低,看不太清楚脸,感觉年纪也不算太大。车子停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凌辰跟着孟应乐走过去,原想跟司机说句话,结果孟应乐直接拉开了后座的门,帮他把包扔了进去,催促他:“快上车吧。”
他糊里糊涂就坐了进去,孟应乐挡在车门边,弯腰对他说:“他会想办法避开大路送你出市,之后你自己想办法落脚,有事情给我发信息。”
“好……”凌辰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没说,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坐在那里没着没落,想出去又出不去。
孟应乐扭头看向司机,司机只是透过后视镜和她对视。
“麻烦了。”她微笑了一下。
司机没有任何表示,将视线移开。
这时凌辰突发不安,他难以解释为什么,这感觉就像是东西摆错了位置,他又想不起原先摆在哪儿,只能难受着。
有哪里不对,凌辰知道。
然而孟应乐反手拍上了车门,几乎是同时门锁弹起,凌辰下意识想开门却已经打不开。司机拧动了钥匙,车子开始颤动。
“陈昇。”孟应乐退后两步,对着窗户喊了一声。
凌辰愣住。
“啊,叫错了。”孟应乐笑着对凌辰摆了摆手,“一路平安。”
车子发动后加速很快,凌辰把头伸出窗外,看到孟应乐站在原地,笑容如沐春风。
但很快就在视线里消失了。
他若有所思地坐直身体,车窗迅速关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