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绾西没心没肺的笑了，一边酌着小酒，一边问道：“为什么呀？”
顾怀北暗戳戳道：“因为在我说了那两个字后，母亲当天晚上做噩梦了，哭了一晚上。”
顾绾西一愣，后知后觉的杞人忧天道：“完犊子了！要是母亲被我吓得做了噩梦，爹不会也抽我屁股吧？”
“不会！”顾怀北举着杯子安慰道：“爹对你比我对我还宽容！不会抽你的！再说了，还有你二哥我不是？”
顾绾西瞥了一眼顾怀北道：“所以这个锦鸾殿下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她死了都快有十年了吧。”
提起这事，顾怀北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一个人死了十年，再深的恐惧或者仇恨都应该是化解了，怎么自家母亲还会害怕到仅仅是听见一个名字就做噩梦？顾怀北也曾经暗地查过此事，但是还没等查出个所以然来，就接到了父亲的警告。后来隐约间，顾怀北发现不仅是顾家，就连皇室乃至整个生息国，对于这个曾经以一己之力拯救过生息国数万万百姓的锦鸾殿下都三缄其口，不敢谈论。这个话题无形之间变成了所有人的禁忌，就如同国师府。
“不知道。”顾怀北兀自灌了一口酒，仔仔细细的盯着顾绾西那双笑起来仍感觉到冷漠的墨绿色眸子道：“不过你这双眼睛说起来倒的确和锦鸾殿下很像。传说她有一双异瞳，幽绿鬼魅，摄人心魂，见之难忘！”
“怪不得！”顾绾西无畏的耸耸肩，早就过了两杯的她乘着顾怀北没注意又满上了一大杯，神情难测道：“看样子，我和国师府还挺有缘的。”
提起国师府，顾怀北就想起昨日顾绾西踹他挡剑的事，他正色道：“所以你说的美人究竟是谁？”
提起美人，顾绾西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真诚的恼怒。没好气道：“还能是谁？一猜就只能是传说中那神秘莫测无人见过庐山真面目的冥津殿下呗。”
顾怀北闻言，却是一脸不可置信，否决道：“不可能！”
“锦鸾殿下仙逝的那一年，窦冥津正好及冠。如今十年过去，少说也得有二十七八了，怎么可能比得过我这个刚刚及冠风华正茂的美少年！”
顾怀北说的一本正经，自认京都之中除了他的美貌冠绝天下，再不认第二人。
顾绾西端着顾怀北的酒杯就往他嘴里灌，嘴里没好气道：“你就闭嘴吧你！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酒过三巡，顾怀北酒气上头，非得拉着顾绾西再去国师府求证。
他一身袍子松松垮垮，平日里不曾离手的扇子直接别再腰带上，便熟练的拉着顾绾西翻出了院墙，一路来到了国师府。
顾怀北实在是酒劲儿上头了，脚步徐晃的紧儿，往日里轻而易举可以翻过的院墙，今儿翻了半天也没上去。顾绾西这回儿酒劲儿来了，正晕着脑袋，见他像个喝醉了的仓鼠，找不到北的模样着实好笑，差点笑岔气了。
顾怀北两眼晕乎乎的盯着那高高的院墙，没好气道：“这破墙怎么这么高？上次也没见这么难翻呀！”
“算了！我换一个翻。”
说完，顾怀北酒眯着眼睛朝着安亲王的府邸摸了过去。走到一般的时候，他似乎是想起自己落下了什么东西，但想了半天委实没想起来自己究竟落下了什么，他嘟囔道：“算了，管他的！”
被落在后面的顾绾西靠在墙头，盯着顾怀北书，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安亲王府的院子，也没跟上去了。
“这酒可可真上头！”顾绾西撑着墙头晃了晃脑袋。
本来从顾母哪里出来后，顾绾西就一直迷迷糊糊，心里既想着去看看窦冥津，可一想起昨晚他的话，他那神色，顾绾西又不想去了。
她好歹混迹情场这么多年，养鱼无数，还没人敢那般讽刺过她！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觉得自己怎么样也不会再去找窦冥津的，结果方才却由着顾怀北发疯把自己拉到这里来，线下却怎么也迈不开回家的腿。
她想，就在看一眼，饱了眼福就回去。想着她就熟门熟路的摸进了院子里，找到了窦冥津住的那栋小角楼。她趴在小角楼的墙头，看见了院子里窦冥津正盯着院子里的一池春水发着呆。
那大理石堆砌的石桌边，窦冥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三千银丝被一根玉簪拢着。他随意的坐在石凳上，一手扶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倒映在水池中繁茂的桃花树。花瓣随风一吹，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场一场唯美动人的桃花雨。
顾绾西不自觉的学着他伸出手了撑着自己的脑袋，定定的盯着他。
她想：窦冥津究竟在看什么呢？
但顾绾西不知道，也猜不出来。她就隔着冰凉的月色，隔着沉沉的夜幕，隔着那一池春水和一树桃花，定定的望着那束心底的白月光。
顾绾西回家的时候已经夜幕微亮了，西越轩灯火通明，映出了一个笔直端正的身影。
一夜的寒气将顾绾西的酒气醒了大半，她深深吸了口气，才踏着露水进了屋。
门刚被打开，就听见顾承东的声音像是浸透了寒气一般。“不错！竟还知道回家。”
顾绾西立在他面前，不知道是不是这具身子已经害怕顾承东形成了条件反射，她竟觉得自己的腿僵硬得很。
“大哥。”
顾承东没让她坐，眼皮子不抬得问道：“去哪儿厮混了？”
不得不说，顾承东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存在。毕竟顾绾西从小到大老爹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在家基本上也没什么话聊。别说她就是出去过了个夜，就算她在外面安了个家，她爹也不会过问一句。如今重活一世，竟然遇见个比当爹的还称职的大哥，倒真是稀奇了！
不过毕竟顶着原主的皮子，她顾绾西再不适应也只能受着。
“也没去哪儿，就爬了个墙，在别人家墙头待了一夜而已。”
这样的夜晚对于顾绾西这种人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她以前还跟着混吃等死的狐朋狗友兴致所至的连夜冒雨开山地赛车，一整夜泡在酒吧，在时不时去玩个什么一夜情，交友派对。反正怎么疯狂怎么来，混吃等死，奢靡无度，就是她们那群人的代名词。像如今这样只是爬了爬别人的墙头，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守规矩了！
当然这是在顾绾西的眼里。
顾承东冷笑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是气急了。他木然抬起头，盯着顾绾西的神色像是在看一块雕不成器的朽木。
“收拾收拾东西，天亮了会派人送你回老家青州去，过段时间，我们也会回去，为你在那边寻一门亲事。你已经及笄半月有余了，可以嫁人了！”
青州城——福康三城之一，远在生息国的南边的雨林边上，是顾家宗祠所在之地。顾承东这是要将她流放！
“凭什么？凭什么把我赶回老家？”顾绾西不服气道：“就因为你觉得我丢了顾家的脸，所以就要把我赶走？”
“不走？”顾承东啪的一声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他整个人立起来的时候一米九的身子，影子将顾绾西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就你今天的做法，你觉得京都还有你的容身之地？不走，你是打算留在京都被众人的吐沫淹死？”
顾承东背着烛光，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但是顾绾西却敏锐的察觉到那黑暗中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谁说的没有我的容身之地？”顾绾西墨绿色的眸子一片阴霾，整个人看起来执拗又狠戾道：“一人不容我，我就诛一人；万人不容我，我就诛万人。我倒是要看看，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想先死光，还是先住口！”
“啪！”
一声脆响的巴掌打断了顾绾西疯狂无度的言论。顾绾西用舌尖顶了顶嘴角渗出的血迹，余光看见顾承东那不可置信活像看见怪物一般的神情道：“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还是人话吗？”
“呵！”顾绾西笑了，她盯着顾承东的眸子极度疯狂道：“我说的当然不是人话！我们三兄妹里，除了你，谁是个人？”
“哼！”顾绾西哼笑道：“从小到大，你让我念书我就得念书，你让我学琴我就的学琴，你让我做个名门贵女，我就算装也得装出那么个贵族千金知书达理的样子！我、顾怀北，在你眼里不就是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里算是个人？”
阴影里顾承东的袖口不停的抖动，不难想象，藏在袖口里面的手已经拳成了什么样子。他瞪着顾绾西，一字一句道：“我费尽心思培养你，为你铺路。但在你心里竟是这般想我？”
“顾绾西，你在我面前装了这么久，这些话你已经憋了很久了吧！”
“是憋了挺久的。”顾绾西定定的盯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大哥，阴影里，不知怎得，他身影看起来竟和那个想要杀死的她的女人的身影完全重合了起来。在她的眼前，顾承东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越发清晰的女人身影，那个女人流着血泪，身后是漫天的火光，照耀了冰冷寒冷的夜！
那一瞬间，顾绾西藏在心底的滔天恨意翻涌而出，像是毁天灭地的巨浪，她毫不吝啬的用世上最尖刃的话语刺伤他道：“从今以后，你做你威风凛凛的威远军副将军，做那受人赞誉的顾家大少。我就算是烂在泥里，也绝不劳烦你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