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便是真的进入冬季了,北方的冬天风总是刮的很大,时舒峪眯着眼睛照着镜子,他已经回来已经两年有余,却还没适应北方的干冷,嘴角有些微微的干燥的褶皱,他皱着眉用温水泼在脸上,湿润了半张脸。
时舒峪拎起洗脸池旁,摆放的洗面奶,泡沫浮满他整张脸,他眯着眼睛脸朝着洗手池,手握着洗面奶往旁边搁着,不小心碰倒了一片,他低吼一声,草,放弃一般松手让洗面奶砸进瓶瓶罐罐中。
水声哗哗,他仰起脸,头上粘上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落着,落入他低垂的衣领中,消失不见,他抽出毛巾贴在脸上,蹲下身子捡起瓶瓶罐罐,却再角落中看见一丝闪着的光芒,他蹲下身子往里摸索着,掏出,是一枚戒指,上边菱形的钻石还闪着五彩的光芒。
时舒峪倚着洗手池突然笑了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将戒指攥在手心迈着步子走到沙发旁,直愣愣的躺了下去。
沙发边缘还卧着一摊猫咪,它不悦的仰起脸看着扰了清梦的人,不悦的舔了舔猫爪,低头又睡了过去。
时舒峪将戒指举在眼前,戒指和白色的天花板融入一体,时舒峪嘴角扬了扬。
这枚戒指跟了他许多年,从柏林到现在,一直挂在他的手上,却在遇见施清那日,戒指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日的样子施清的模样还清晰的在他眼前。
她穿了件深蓝的长裙,裙子很长,她配了双恨天高的细跟高跟鞋,她像个坠入凡间的天使一般,站在柱子旁浅浅的笑着,美得惊心动魄。
而时舒峪自己一人躲在角落,无趣的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把玩着,戒指是他亲手设计出来的,很有趣,轻轻一碰便会转个不停,配上修切精美的钻石,美的像是应该摆在壁橱里的工艺品。
戒指的尺寸很小,也就是他的手指是用来弹钢琴的手指,但凡是个粗壮的男人一定塞不进去,这是师兄几个人试下来之后得出的感叹,时舒峪笑着夺回带回手指。
“肯定带不进去,这又不是为男生设计的。”
“又是为了那个姑娘设计的?Randy,只是一个见过一面的女生,你这也过于专情了吧。”
师兄弟都笑出声,听着他们的揶揄,时舒峪并没动怒的样子,他耸耸肩,手指抚摸着尖锐的钻石。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用英文说不出古文的浪漫,他用中文说出来的,听得一众金发碧眼的师兄弟眨着眼睛几脸懵逼。
时舒峪拎起画板便朝着门外走去,蓝眼睛的师弟朝着师兄开口。
“他在说什么?”
“这是独属于那个古老的东方国家才有的浪漫。”
师兄是混血儿,母亲负责他的东方血统的传教,他自然是懂得的,他笑了笑并未解释,这群老外懂得什么叫东方人的浪漫,他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是在骂自己。
玻璃的破碎声吸引了时舒峪的注意力,他抬起手望向人群中那个深蓝色的人影,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着藕粉色长裙的女生,却被深蓝色压制住了气场,显得她又幼稚又娇蠢。
那个蓝色的女生只看得到侧脸,她半倚着柱子,嘴上含着一丝笑意,她望着那个女生,像是...像是宠溺的笑。
时舒峪不自觉的挑动了一下眉毛,这样无趣的宴会,难得有这么好玩的事情,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满是好奇的张望着。
几句话的你来我往,那个藕粉色的女生已经动了怒,她身旁站了几个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那个女生漂亮的眼睛张大了紧紧望着眼前的女生。
蓝色的女生笑得都眯起眼睛,她仿佛很喜欢看眼前人发怒,还不紧不慢的接上一句。
“你急了,你急什么?”
“施清!!!!”
时舒峪听见这大声的怒吼,熟悉的名字让他突然回了神,他立即站起身试图分辨着那个女生,人群凑在一起,怎么也望不到。
时舒峪迈开步子凑近了人群中,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缓缓的将眼睛移到蓝色女生的脸上,她的妆容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并对不上号,那日的她应该是素颜,眼睛和嘴巴都是浅淡的,眼睛却是那般有神,而现在她的眼睛眼线飞挑着,眼睛半眯着有些魅惑的模样。
“我在这呢,你喊叫什么。”
藕粉色女生身后的人仿佛是在挑拨着,她不依不饶的突然走上前上前,轻推了一下施清,施清摇晃两下,脚下的恨天高高跟鞋根本使不上力气。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时舒峪猛地大跨步上前,他的手轻轻的贴在施清的背上,在身后轻扶住了她,施清有些恍惚的看了眼时舒峪,有些僵硬说了句谢谢。
人多眼杂,时舒峪帮着施清站直了身子,便立即收回了手,施清的声音模样仿佛都已经不是记忆力的那个人,不知怎的,时舒峪却十分确定,这就是那个女生。
他默默的望着她脚下踩的鞋子,才知道她为什么不走动,这么高的鞋子,像是踩高跷一般。
人群中一阵骚动,腾出一块空缺,祁怀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紧抿着嘴,脸上有些些许的怒气。
“阮曼。”
他直直的朝着施清走来,伸手揽住了施清,他背对着阮曼,和时舒峪对视上,二人静静的对视了几秒,祁怀远望着这个突然在施清身边冒出来的男人有些奇怪。
时舒峪却已经反应过来,他呆滞的看着亲昵的二人。
“阮曼。”
祁怀远背对着阮曼,声音有些不满的呵斥。
“你说你想来宴会,就是想来这样给我看看你的本事吗?”
阮曼咬着嘴角,委屈涌上心头,她就是想像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的,和祁怀远一起参加宴会,可是他现在已经容不下自己,坐车要分开,进场要分开,无论做什么,他的身边总是站着那个碍眼的施清。
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了,她家庭模样长相身世通通比不上自己,她甚至穿着高跟鞋都走不好路。
偏偏自己朝着祁怀远使不上力气,对着施清更像是一拳落在棉花上,她总是像在看小孩子一样望着自己,满眼的不屑,自己到底是哪里不配,她连自己这个情敌都不屑一顾。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挑衅胡闹,只是想证明祁怀远不会朝着自己发脾气,可是现在变了,他开始在这么多人面前训斥自己了。
阮曼咬着嘴角委屈的红了眼眶,眼睛里含着泪珠,她紧紧的望着祁怀远,一句想要辩解的话都没了。
施清看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样,也没了意思,她手臂缠绕在祁怀远身上,小声地拉着他的衣角开口。
“算了算了,这么多人,别说了。”
脚下的高跟鞋让她难受的手脚都不舒服,她有些害羞的压低了声音。
“这个鞋子太难受了,我们回去吧,我要换一双。”
祁怀远被她逗笑,本来的怒气立即消了下去,他揽着她的腰擦着时舒峪直直走了过去,施清只是偏头看了时舒峪一眼,她看着有些面熟的脸,像是在回忆什么。
时舒峪看着他希望他她疑惑的表情能突然笑出来,她应该会长长的哦~一声,然后用跳跃的声音说出,是你啊。
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祁怀远低下头贴在她的耳边询问。
“在想什么?”
“没什么,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反人类的鞋子。”
二人的声音钻进时舒峪的耳朵里,又在他身体里乱窜,攥紧了他的心脏。
男女主已经离开,阮曼也被身旁的几个长舌女生拉走,众人没了意思,四散,只剩下时舒峪手臂撑着柱子,有些喘不过来气。
明明还是一样无趣的宴会,他从小到大一直这么无聊的混吃混喝,玩完便回去睡上一觉,今日却怎么也待不下去。
这个庭院的主人和时家爷爷是故交,时舒峪小时候便被迫携带着常来,他抚摸着斑驳的墙壁,手臂撑着几下便跃到了墙头上,他知道怎么能最快的走上墙头,这个墙头很适合看月亮。
他仰起脸望着今天的月亮,云雾缭绕,月亮躲在大片的云朵的后边,像是娇羞的小姑娘,不肯露出娇容。
明日怕是会下雨吧。
时舒峪想着,将手里拎着的酒瓶塞进口中。
脚松软的搭在墙边,无意识的敲着墙壁,时舒峪眼前有些模糊,他十分惜命,低头看了看对于喝多的人来说,有些偏高的墙壁,他站了起来,颤颤悠悠的走了两步,跳到旁边的房顶上。
这个庄园据说是朝上数很多年,某位王爷的避暑庄园,现如今已经基本被返修,他的位置下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虽然有一层瓦片,却还是非常牢靠。
时舒峪穿着一身名贵的定制西服,毫不顾忌的躺了上去,衣服算是这么毁了,他却丝毫不介意,心头堵的东西咯的他生疼。
他像是小时候看过的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一样,仰脸朝天,手里还握着一壶酒,时舒峪喝了一口吞咽着还在评价。
乔峰喝酒那么爽快,想必是古时候的酒一定香甜可口,这些洋酒喝起来除了芬芳却没有后味的舒坦。
时舒峪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见脚步声,他脑子里回了神,细细分辨着,男人的皮鞋的脚步声他分辨了出来了,旁边pia哒pia哒的声音他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声音。
他翻了个身,仔细的分辨着身下经过的人,脚步声由近到远,许久,在身下停了声音。
“为什么没有吃饭的地方啊,这么名贵的庄园,也太不人性化了。”
女声响起,不再是在宴会里不屑刻意软化的声音,而是脆生生的开口,犹如雨打芭蕉清脆悦耳。
男人宠溺的声音响起,他声音里还含着笑意。
“这是西式宴会,你想吃的麻辣烫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还是不够人性化,摆一桌甜品有什么意思,摆上一桌钵钵鸡多好,边聊边吃。”
男人呵的笑了起来。
“你要穿着高跟鞋长礼服,捧着一串丸子吃的嘴上油汪汪的?”
“那就可以不用穿高跟鞋长礼服了呀,我们可以穿T恤,长礼服都很好看没什么比赛的意思,把一个T恤穿的好看才叫真的衣架子。”
【那多有趣。】
时舒峪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象出那个画面,想必一定很有趣。
【这个男人真无趣。】
时舒峪仰着脸望着天空,心里暗自腹诽,他才不是因为他和施清的关系才这么想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个人真是古板无趣。
施清停了一会,才重新开口,声音软软糯糯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当然啦,你穿什么都好看。”
时舒峪本含着的笑突然有些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阮曼,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她想发脾气就发呗,我就怕...”
“怕什么?”
“我们俩这样,我怕你会为难。”
男人的声音消失了很久,时舒峪心里开始骂骂咧咧。
【如果是我,我绝不会让她有这般担忧,让她肆意去吵去闹,我的女人,绝不受委屈。】
想着时舒峪又垂下脑子,他也只能望着月亮吹上几句,实际上,她已经忘了自己。
而月亮也在此时丝毫不给面子的藏的更深,丝毫月光都不赠给自己。
二人在时舒峪身下断断续续的聊了许久,稳重的皮鞋声响起,那个怪异的声音才跟着响起。
时舒峪偏着头一边劝自己不要看不要看,一边却又不可控制的将眼神落在走廊的那个出口。
施清还是穿着那身深蓝色长礼服,这个裙子很适合她,露出的后背锁骨极其漂亮,又衬得她肤色像是白皙的牛奶流动。
【她不冷吗。】
时舒峪望着她静静的想着。
她的手挽着祁怀远的小臂,pia哒pia哒的声音原来是她穿了双不合脚的拖鞋,她一抬脚鞋子便蹦了起来,拍在她的脚背上,发出的声响。
二人没说话,静静的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在木质的走廊上,时舒峪眼睛是羡慕还是嫉妒,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努力的收回目光,将那瓶酒一饮而尽,喝完了还没满足,他借着酒劲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本意是想要去再去宴会上找酒,不出意外,他被送进了医院。
“还好,只是摔了一下,并不严重,你说说你倒是在想什么?”
时舒影站在他的病床前恨铁不成钢的呵斥着他,他捻起一张纸折出飞机。
咻~他自己配着音,让飞机呼啸着落在梅予川的眼前,梅予川咯咯的笑着。
“舅舅是大笨蛋。”
“怎么跟舅舅说话呢。”
时舒峪捏着梅予川圆嘟嘟的脸,枕着脸吓唬他。
“时舒峪,我跟你说话呢,你喝了酒爬房顶是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跟你学的呗。”
时舒影大学的时候便喝多了爬到女生宿舍的楼顶,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两栋楼正对着,她便朝着宿舍里写论文的梅景胜大喊,闹得学校里沸沸扬扬。
看他突然揭了自己的老底,时舒影恼羞成怒,她站在病床旁,抱起梅予川让他压在舅舅的身上。
梅景胜不知何时来到病房门口,他轻笑一声,时舒影又羞又气,一时之间不想理会二人。
梅景胜走了过来抱起儿子,他朝着时舒峪开口。
“医生说没什么事了,快起来吧,你姐姐已经让家里的阿姨给你喜欢喝的炖乌鸡汤。”
时舒峪摆了摆手,拒绝了。
“你们回去吧,我回自己家,我不饿,就想睡会觉。”
时舒影没再继续劝他,一家三口将他送回了家,时舒峪宿醉后劲还在头顶上盘旋着,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时舒影看着他躺在床上,才带上门走了出去,时舒峪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胃里突然一阵翻腾,他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拖着身子回去的时候经过洗手池,他停下脚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下大大的挂着两个黑眼圈,英俊的脸颊上磕着几块青紫色,时舒峪伸手碰了碰,有些疼痛,他嘶的一声,收回指尖。
他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伸出手掌,发现挂在手上几年的戒指没了踪影,他有些慌乱,低下头开始寻找。
卧室、卫生间、走廊,他找了个遍,哪哪都没有,他倚着洗手池拨通姐姐的电话。
“姐,我戒指,我戒指没了,你帮我问问医院有没有,还有...我记得我在房顶还有呢,你帮我找找那个地方,对,很重要,比我还重要。”
时舒峪有些疲软的贴着洗手池滑了下来,他眼睛的哀伤再也压制不住。
【这下好了,人没了,戒指也没了....】
他笑了起来,却满是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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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房间里响了起来,他接完电话轻叹了口气。
这个项目终于要完工了,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的任务,转眼间已经一年了,要完工的时候最是忙碌的时候,时舒峪已经小半个月没见到施清了。
打过几次电话,听得出她每天忙的手忙脚乱,二人便只用电话联系着。
再不让施清见到我,怕是她都要忘记我的模样了,毕竟是个脸盲的傻子。
时舒峪想着笑了起来,手里的手机又抖动起来,他接起电话,对面的是穿了一身黑的梅予川,脸上是红黑的颜料。
他站的离摄像头很远,朝着时舒峪开始大喊。
“舅舅,怕不怕。”
“怕怕怕。”
时舒峪望着他,他又小跑过来握起手机,朝着摄像头笑了起来。
“明天万圣节,妈妈让我打扮成小恶魔。”
“你这也幼稚园的女生还跟你玩吗?”
梅予川本笑着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他陷入沉思一时之间没了声音,时舒峪笑着突然想起什么朝着梅予川开口。
“挺好看的,适合你,又酷又帅。”
“真的吗。”
梅予川眼睛里明显有几分不信,他望着时舒峪有些疑惑的表情,时舒峪这才开口。
“明天下午灯幼稚园结束了,我带你去找人要糖。”
“真的吗?”
“舅舅什么时候骗过你。”
“舅舅每天都骗我。”
“.......”
“好了,废话少说,明天见。”
时舒峪挂了电话,心里盘旋着什么。
翌日,他在一层又一层的审讯中终于从幼稚园接出了梅予川,梅予川整张脸像是刚从黑煤窑出来的一样,乌漆麻黑,嘴边还有长长的一丝红色。
时舒峪便把他放在安全座椅上便碎碎念着。
“接个你也太困难了,就差查我祖籍了。”
“舅舅舅舅,我帅吗。”
“帅帅帅。”
“嘿嘿,小美也这么说我的。”
“小色鬼。”
梅予川翘起嘴巴有些不满,他哼了一声看着时舒峪。
“我们要去哪?”
“找舅妈要糖,行不行。”
“行~你是大色鬼。”
时舒峪笑着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
时舒峪抱着梅予川从车上跳了上来,他穿着一袭长袍,从车上走了下来之后才带上了一顶高高的尖帽。
施清正趴在沙发上翘着脚整理着最近的新闻,听见敲门声,她清了清嗓子喊了两声。
“谁啊?”
只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回应。
“是我~”
施清扑哧笑出声,她打开门,一大一小朝着他发出吼声。
梅予川学着舅舅吼完便扑上施清的大腿,施清朝后一倒坐在地上,她也懒得再站起来,索性坐在地上揽着小家伙看了起来。
“呀,这是谁家的小恶魔呀。”
“啊呜,快给我糖,不给我糖我就捣蛋。”
“小恶魔怎么还发出了狼叫啊?”
“......”
梅予川揉了揉脑袋有些不确定的转过头看着时舒峪。
“舅舅,我该怎么叫啊。”
时舒峪没回应他,只是伸手将他抱到一旁,伸手将施清从地上拉了起来。
施清望着他,伸手捏住他长长的帽子。
“万圣节扮演的这么不走心,哈利波特不该戴个眼镜吗。”
“没有圆框眼镜....”
施清笑了下,伸手握住梅予川将他往客厅带。
“走,我给你找糖吃。”
时舒峪顺手将大门带上,也一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