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施清称为师父的正是大学时期建筑学院建筑系系主任,也是施清的大学教授,往日里施清在高中便参加建筑大赛时,这位古教授便知道了施清,最后施清报了自己的专业更是让他开心得紧,随后的三年,施清基本上只有教室和宿舍两头跑。
看着眼前的恩师,施清点头打着招呼,古教授拍了拍施清的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趁着二人叙旧的功夫,师母转头看向时舒峪,她皱了皱眉,眼前的人越看越是眼熟,很久,她才猛地抬起眼,淡淡的确认。
“是时教授的儿子是不是呀。”
时舒峪望着她有些呆滞,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古教授才转过头推了推镜框看着时舒峪,仿佛有些不敢确认。
“真是时教授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不知是不是施清的错觉,古教授和时舒峪客套的说完几句话,师母便牵着古教授急匆匆的走了,只说家里还有事情。
施清看向站在身旁的时舒峪,他面上温柔平静的笑着,丝毫不像是有什么事情一样。
二人迎着晚风回了家。
从那日之后,施清再也没得到祁怀远的消息,日子过的静悄悄的,仿佛白马过隙,一转眼,温柔的风已经变得凛冽,施清只是开了个窗,风便把身后桌子上的书籍吹得散落一地。
施清叹了口气,捡起书本,拍了拍书本,开门声响起,刹车声音响起,施清推开门站在门口等着他。
“我都说了,让司机送你,你非要自己来回跑什么?”
“用不着,这天儿,骑车子锻炼身体。要不然一天24个小时,我有十个小时都在班里泡着,你不怕我泡傻了。”
施清抬手将他打电话说的一个书包递给他,元稚踩着脚蹬子站在门边,围巾和帽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手上还带着手套。
“等会,你是不是没穿秋裤啊,怎么看着裤子这么细?”
“我穿了,我就是单纯的长个子了,腿长。”
“....”
施清知道他说的长个子是真的,但是他最近性格愈发活泼倒是让施清无奈,小孩突然进了青春期换了个脾气。
“行,我去学校了啊姐。”
“你要不然让司机送你吧...”
“真不用。”
元稚皱起眉,施清也知道他不喜欢搞特殊,也不想让同学看见他开车出门,施清叹了口气,她只是一整天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倒是跟悬着什么一样,不安一直萦绕在心头。
“行吧...那你去学校的话,一定要.....”
“不戴耳机,不闯红灯,路口左右看,放心吧,我记着呢,我走了啊姐,要不赶不上晚自习了。”
随后便留下一阵灰尘,施清看着留下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又瑟缩着身子回了客厅。
客厅里的暖气烘的人热气腾腾的,桌子上摆着一束时舒峪昨日带回来的红梅,娇艳欲滴的摆在客厅的中央,花瓣含苞欲放,本是傲人的冬日之花,不知道是不是暖气太足,此时悠悠然的垂下了脑袋。
施清拎着水壶走到一旁给花换水,身后猛地有了开门声,施清一个惊慌,手上的水壶摔在地上,随即便裂开。
“没事吧果果,吓到你了吗?”
“没~只是水壶摔裂了。”
时舒峪丢下手里的包,朝着施清迈步过来,他握住施清刚垂下的手。
“水脏,你坐那去吧,我来收拾。”
施清点了点头,走到厨房,将餐桌上盖着盘子的菜一个一个打开了出来。
时舒峪收拾地上的水渍才落座在椅子上,他看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
“李嫂来了,这菜像是她做的?”
“嗯,我刚随口说了句这天吃点炸鸡就好了,结果她就出去买菜去了,真挺不错的。”
“你满意就好,她之前在我姐姐家也做了很多年了,这点还是不错的,你喜欢咱就留着,她也安静,不会打扰到你。”
“好。”
时舒峪点了点头,起身给她盛好了饭,才放在施清的面前。
“最近接的工作做完了?”
“嗯,结束了。”
“那就歇一阵子,别人给你一个月的工期,你非要20天就做完,别这么拼。”
“我本来15天就可以做完的好不好,我还特意中间放了一会水,好啦~下次再往后放放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施清摁开了电视,新闻恰好切到阮曼的画面。
她肚子已经很明显,看着像是四五个月的模样,实际上,施清掐着手指算了算,倒也应该八个多月了,可能是她太过于消瘦,别人孕期都是胖一圈,唯有她看着还要瘦了几分。
施清侧着身子看,心里还不禁吐槽,怎么,祁家现在都不给她饭吃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施清的吐槽让时舒峪听见了,他也侧身看了一眼,夹了一筷子菜和施清开口。
“祁怀远还真是幸运,自从他力排众议将阮曼接手了祁氏之后,合作的很多事情都是顺风顺水的接下了,股票也翻了一番,就有新闻传,说是阮曼旺祁家,结果,大批股民纷纷跟投,赚的更多了。”
施清转过头看向时舒峪。
“怎么,你羡慕他啊?”
“钱,小爷我有的是,我是不稀罕,我稀罕的是他早我一步当爹了,你说,咱俩要是有个闺女多好,我就喜欢粉嘟嘟的小姑娘,吃的圆滚滚的,才叫可爱呢。”
施清哼了他一声,没再理他,时舒峪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毕竟二人已经见过家长,如果不出意外,施清和时舒峪已经预计在明年莺飞草长的春天里去拍结婚照了,施清不喜欢冬天,穿婚纱太臃肿了。
二人吃过了饭,像是往日的分工,时舒峪去收拾桌子,施清则是伸着懒腰进了浴室。
她泡了很久的澡,直到手指都泡皱了,才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头上还盖着一块毛巾,擦着长发。
时舒峪迈着步子从一楼走了上来,手上还端着一杯咖啡一杯牛奶,只是两个一样的情侣杯子是不透明的,他在施清的面前晃了一下。
“猜猜哪个是你的?”
“我猜...这个粉色的对不对?”
施清点中的是自己的杯子,时舒峪笑了一下。
“猜的还挺准。”
“当然啦,你每次都这样,都把我的装牛奶。”
时舒峪这才抬手递给她,施清记得自己明明是握住杯子了,杯子却猛地摔在地上,陶瓷杯立即碎裂,白色的纯牛奶洒落一地。
施清呆呆地带着时舒峪,时舒峪让施清站住了别动。
“等着,我下楼拿一下拖把,你别乱走动,别割到脚了。”
直到睡觉的时候,施清还是面上一片沉重,时舒峪拨通了元稚的电话,元稚脆生生的开口接了施清的电话,确认元稚安全的在学校,她才放下一点心,在时舒峪念着的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中,缓缓入睡。
夜里,施清在一片黑暗中坐起了身子,她踮着脚确保没有惊醒时舒峪的情况下,朝着一楼缓步下楼。
她面上有浮现潮红,脸色惨白,鬓边满是汗珠,心尖随着她下楼的步子一颤一颤的,不住的酸痛,施清咬着嘴角从抽屉里翻出生理期吃的止痛片塞进口中,心头按耐不住的疼痛让她只想找点止疼药抑制。
柔软的沙发让施清找了个落脚点,她将自己蜷缩进去,满头大汗的望着窗外,外边下起薄薄的雪花,自己荡秋千的地方已经盖上一层薄雪。
手机猛地亮了起来,施清刚将它放在桌子上,此时嗡嗡作响,在桌子上振动不止。
施清拎过手机,摁下关屏键,屏幕暗了下去,随后没有几秒,再度开始震动,施清再次挂断,这样重复了几次施清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她摁下了关机,天气之间静了下来。
施清这样望着窗外,直到天的一角缓缓的亮了起来,雪花也更多,施清不知道怎么,猛地偏了下头,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再醒来的时候,耳边是李嫂柔弱的关心声。
“施小姐?施小姐?还好吗?”
眼前的明亮的光照着施清,她朦胧的睁开眼,窗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厚,墙上的时钟刚刚指向6。
施清摇了摇头,虚弱的开口。
“我没事,就是,夜里想出来坐坐,结果睡着了。”
她用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上像是被汽车碾过,一片酸痛。
“李嫂,能给我熬点白粥吗,有点像喝粥。”
“行的,先生也可以吗。”
施清点了点头,看着李嫂进了厨房,她才站起身子,还有些晕眩的感觉,施清扶住手边的沙发,不知道怎么,望着窗外干净的世界,施清有种不确定的感觉,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
她洗漱过后坐在餐桌旁等着时舒峪,他下楼的时间一向很准确,往日里楼上都是静悄悄的,这会却在闹钟响起之后,开始断断续续的脚步声,随后便是急促的下了楼。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看到施清单薄的身影坐在餐桌旁,他才放满了脚步朝着施清问话。
施清手上握着平板,手指还在新闻上划个不停,听见说话声才转过头,朝着时舒峪浅浅一笑。
“下雪了,起来看雪,没敢吵醒你,我等会还能补觉,你还要上班呢。”
时舒峪听言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揽住施清的腰,将自己的脸搭在施清的肩头,亲昵的贴在一起。
施清抬手将平板摁在了桌面上,冰凉的手指戳着时舒峪的脸颊。
“快去洗漱,要不等会下雪天堵车,车轮打滑不安全。”
“那我不去上班了怎么样。”
施清摇了摇头,头发丝打在他的脸上。
“不怎么样,你请假的额度已经使用的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两天的额度存在我这,你真的要用吗,用了之后就不能跨年出去玩三天了哦。”
时舒峪叹了口气松了施清的腰,朝着卫生间走去,还不住的叹息。
“我这个班上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听得李嫂都轻笑了两声。
施清笑着陪时舒峪吃罢早饭,又笑着送他出了门,白雪皑皑之中,她白皙的脸颊躲在身上披着的白袄里,脸上的红晕倒像是稚嫩的学生一样,朝着时舒峪笑意盈盈的,轻声细语的安排着司机,路上注意安全。
时舒峪的车驶出车库,望着施清站在车库里的模样,时舒峪仿佛心尖都要融成一摊雪水。
施清渐渐的敛住笑容,一时间眼底里的明亮换成了让人恐惧的冷峻,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走回到客厅,李嫂正在收拾桌子。
施清经过,又退了回来,她看了眼桌子。
“李嫂,我的书房有一罐茶叶在柜子的最底层,是一罐龙井,你帮我拿出来吧,我等下,应该有个朋友要来。”
“好嘞。”
施清这才慢慢悠悠的上了楼,她的脸色有些不好,此时身体虽然有些不舒服,却还是捏起了粉底打在脸上。
今日开始,这份难得的平静就没了,剩下的怕是暴风雨的轰鸣不止了。
说曹操曹操到。
施清坐在餐桌前刚坐了没多久,门铃便被摁下,李嫂看了一眼施清,便小步跑着去开门。
李嫂站在玄关处,看着猛地进来一个满脸怒气的孕妇和一个犹如冰山的冷面男子。
二人一句话都没有,便推开自己朝着施清走去,脚上的鞋子都没换,李嫂哎了一声,又望见施清面不改色,想到她早上留下的话,便没再多做阻拦。
阮曼挺着大肚子气势汹汹的朝着施清走了过来,范谨紧随其后。
施清将手中的平板放在桌子上,不慌不忙的端起手边的咖啡,放在唇边浅浅的抿了口。
各大网站已经公布了祁怀远去世的消息,外边已经吵成一团,施清就知道要有这么一场的,只是想到阮曼这么笨,没想到能这么笨!
有心之士随口一挑拨,她就这么按按耐不住性子冲了过来。
“李嫂,给祁太太看茶。”
施清清冷着脸,倒是淡然的给她上了茶,她的目光转向阮曼已经十分显怀的肚子,久久未言语。
阮曼身子沉,但是为了气场她还是硬撑着身子直直的站在餐桌旁边,看着施清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吞了下口水,侧了侧身子。
王嫂将茶水端到阮曼面前,便有眼色的回了厨房。
施清这才抬眼看向阮曼的脸,她的眼下乌青一片,眼睛微肿还看得到泪痕,衬的整个人楚楚可怜至极,四肢纤细肚子不合时宜的高高隆起,掐指算算预产期怕是快要到了,可惜了祁怀远,到最后也没能撑到孩子出生。
“祁太太品品,上好的雨前龙井。”
“他都死了,他死之前还在念叨着你,你还有心情又喝茶又喝咖啡,你有没有良心啊施清,你还是个人吗?”
“按照你说的,我不喝茶不喝咖啡,我喝什么,喝农药死了为他殉情吗。”
阮曼听到此话眼泪又涌到眼眶,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祁怀远生前最爱喝的便是雨前龙井,两人独处的时候,祁怀远总是邀请自己尝一口。自己品不出来其中的香味,祁怀远也只是笑着从不笑话她。
她端起杯子笨拙的学着祁怀远生前的样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之前自己嫌弃茶味有些微苦,现如今尝起来竟不觉得苦,只觉得滋味醇厚,余韵悠长,回味中还有些缠绵的香甜。
放下茶杯她看着施清,眼里有些道不明的意味。
“香味浓郁,回味悠久,好茶。施小姐如此舍得,这么好的茶竟舍得拿出来招待我。也是,订婚到时家小少爷,现在又夺得这么一份丰厚的遗产,施小姐自是出手阔绰。”
施清脸色不曾有变,她身子微微放松靠着椅子,眼神淡漠的看着阮曼。
“怪不得祁怀远死之前都要来求我。像你这么蠢被人当枪使,祁怀远一死,你和孩子就等着被吃干抹净,用不了多久就等着和孩子一起见祁怀远去吧,一家三口地下相聚,这样你可满意了。”
阮曼猛地站起身将桌上的茶杯挥落,一只手扶着腰身,另一只手指着施清磕磕巴巴的说话。
“你..你...”
杯子应声而裂,施清有些心疼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早知道就不装阔拿出这么贵重的杯子了。
她抬起目光,紧紧盯着阮曼。
“相比我,祁家应该有更多人希望孩子生不下来吧,最好是出个什么意外,胎死腹中一举两得。”
施清站起身朝着阮曼走来,范谨往前迈了一步,想护住阮曼,施清瞥了他一眼,他想起祁怀远朝着他留下的话,无论何时,相信施小姐,她不会伤害阮曼的。
想着,范谨又停住了脚步。
“如果我没记错,遗产里有一条是,你和孩子活着,遗产一分为四,我得四分之二,你和孩子一人一份。
如果孩子和你有任何意外,遗产重新分配,老爷子分得二分之一,剩余的全部捐给信托。
阮曼,我记得你大学选修的是财经系的吧,如果这么多年,你学过的知识还在你的脑子里,那就麻烦你好好算算。
你和孩子活着,我能得到多少遗产。你和孩子出事,我能得到什么,祁家那群狼子野心的东西又能获得什么。怪不得祁怀远说你笨,把这些账目算明白了,再来找我算账。”
阮曼的身子晃了晃,靠住了桌子,她咬了咬牙,泪眼朦胧。
施清看着阮曼笨拙可怜的扶着桌子的样子,还是心软了一下,放软了声音,冷冰冰的说道。
“他那么高傲的人,被逼的亲自来求我,别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阮曼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涌出,落在地上,她咬着嘴唇没敢发出声音。
最近几天发生这么多事情,她怀着孩子没能睡一个囫囵觉,直到早上看到律师拿过来的遗产清单,自己才脑子一热冲了过来,现如今施清一盆凉水将自己泼醒。
她扶着桌子转身向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