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真的不会挣扎的.....”
施清因为惊恐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地面一片黄绿色,有水珠顺着她的脸颊,从额头上滑落,楼层太高,施清都看不见汗珠落到哪里就已经消失不见。
那人浅浅的笑了一下,仿佛是很满意施清的配合,他一拉,便把施清从窗户上拉了回来,玻璃的碎片从腹部划过,落下的血迹都要将红裙浸透,顺着大腿流淌着。
在黑暗中,施清的感觉更敏锐,她整个人被那人拉扯着推入楼梯道,腿部狠狠地磕在地上,浑身像是爆炸一般的疼痛。
那人伸手将施清扛在肩上,伤口被拉扯,施清死死地咬着嘴唇,牙齿上已经沾染上血腥味,那人力气很大,扛着施清仿佛是扛着一个小鸡仔,一步一步的朝楼下走去。
施清深吸了两口气,猛地开口,声音盘旋在漆黑的楼道里,她的声音颤抖却又不是恐惧,只是因为疼痛。
“这是十七楼,为什么不坐电梯。”
他阴森森的开口。
“怎么,要死了还惦记坐电梯。”
施清分辨着他的声音,那种破碎嘶哑不像是天生会有的,应该是被人灌了药才会有的。
“都要死了,还不能再坐一次电梯里?”
那人没再理她,只是逐步的朝着楼上走着,施清套话失败,又因为夜盲症眼前一片漆黑,走出这栋楼真的还有机会逃跑吗。
施清的双手被反捆着,酸痛酥麻感一阵一阵袭来,比疼痛更折磨人,施清咬着牙,嗓子里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挤出几声吸气声。
楼梯里一片漆黑,那人也看不清脚下的路,施清又故意一样随着他的脚步在他的肩头一晃一晃,吃着他的力气。
那人猛地停住脚步,伸手像是调整施清的姿势,却又狠狠地用了下力气,施清仿佛都感受到腹部的伤口又一次破碎。
常宁在警局接到物业的电话。
“喂常警官吗?对的,你所在的这栋楼突然就断电了,我们已经在紧急报修,是总闸被人破坏了。”
常宁心里笼罩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挂了电话冲出警局,施清的电话一直在关机中,常宁鬓边冷汗直流,她一脚油门踩在警车上,顾不上私事开警车会带来多大的处罚。
血液流的太多,施清已经陷入半昏迷,浑身像是泡在冷水里寒冷拖入骨子里。
她隐隐的察觉到他换了动作,现在是在上楼,这不是下楼的脚步,他在朝着天台走去,施清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血液在不停的低落,身上的温度在流失,施清的脸和嘴唇像是死人一样苍白,她嗓子里哼出一声短暂的悲咛。
到了顶楼,那人将施清像是扔一具死尸的态度,将她摔在地上,施清脑子被摔醒,那人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段尼龙绳将施清的双脚缠在一起。
施清朝后退着,有些想笑的意味,她张口口腔里也是血腥的铁锈味。
“这一劫我是躲不过去了,你总要告诉我,是谁想杀我吧,就算是让我死个明白吧。”
那人掏出一段绷带在施清的手上绕了几圈,确定她说不出半句话了,他才蹲着身子捏着施清的下巴看了看。
“我见过很多人,又哭又闹又求饶,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豁然的女子,看在这个份上我就告诉你。”
他蹲低了身子,声音压低,几个音节从他嗓子里溢出。
“想杀你的人可不止一个,而是很多人一起做的决定。”
施清眼里含着泪,死死地睁大眼睛,这会有些光,借着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仅露出来的上半张脸便和施清想象的一样,丑陋邪恶,刀疤瘆人。
“东西呢,还要吗?”
“当然,不然我就在楼梯道就把你宰了,把你倒挂在楼梯上,跟老家晾死鸡一样,把血控干。”
施清不再说话,他伏在天台边,嘶哑的骂了句,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多人。
楼下是三三两两的物业、行人、维修工,他习惯掐断电之后将人在房间里杀掉,然后他带着帽子像是因为电梯故障才走着下楼的人,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今天却一反常态,人员聚集的太多了。
他转过头望向角落里的施清,他靠了过去,掐起施清的脖子,有些怒气的开口。
“要不是不让杀你,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杀了她还有机会冲出去,现在却是更不方便了。
丢下她,下次怕是没这么好的机会再抓住她了。
不丢下她,这些多人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负累怎么冲出去。
他想着,望着眼前的施清,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眼前的人都已经是摇摇晃晃的有了重影。
他掏出一块漆黑的东西,发出一声咔擦声,施清听出这是手枪上膛的声音,她的后脑勺贴在墙上,心里暗暗的感叹,真的是我前二十年活的太幸福了,现如今便被这样遭罪。
她脑子里第一幕浮现的居然是时舒峪,那家伙不知道喜不喜欢那个袖扣,很贵的呢,我自己怎么也是舍不得,想想是送给他的,施清又觉得自己买的不亏,如果是很多年前,每天为吃饭犯难的日子里,她还是会买。
时舒峪值得啊。
他是那样云淡风轻眉目温和的一个人,无论是在吵闹的钢琴会,还是在高档的舞池,还是他那样喜欢的画展,他都是站在自己身后,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不是你搞砸的。
施清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眼泪哗啦落地,恍然间不知所措,原来那个人是他啊,悬崖边的人是他啊。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啊,自己还以为只是几天呢。
这个世界真是太残忍了,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一丝温情,还没握紧便被夺走。
施清眼皮越来越沉,那人丑陋的脸突然甩开,从楼梯道冲出的人,是....是时舒峪吗?
施清看不清,贝齿咬在柔软的嘴唇上陷了进去,唇肉里溢出鲜红的血。
施清想喊一声时舒峪,却没力气,她已经陷入一片黑暗,清风仿佛是厌倦这股子混臭的血腥味,不住的吹在施清的脸上、身上,施清像个死人一样没了半点反应。
时舒峪招招式式里用了杀人的力气,他已经恼红了眼,只想将眼前人杀死,二人缠斗在一起,眼看着那人没了招架的力气,那人朝后退了两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笑了一笑,邪笑着开口。
“那个女人已经要死了。”
时舒峪转过头望向角落里的施清,她像是一个破碎的洋娃娃坐在角落里,血迹从她腰部晕染到附近的地面上,像是坐在花瓣里。
那人看时舒峪一个分神,他掏出手枪狠狠地一枪打向时舒峪。
时舒峪余光瞥见他掏枪的手势,猛地躲了一下摔在地上,躲开那一枪,那人还想朝着施清再补一枪,时舒峪已经冲向他。
枪被时舒峪轻松卸下,时舒峪杀意涌了上来,他熟练的将枪支弹药上好,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那人。
那人本就因为施清用去了很多力气,此刻的战斗力大幅下降,身子贴在墙壁上大口的喘着气。
“谁派你来的?”
那人笑了一下,扯动眼上的伤疤,像是一条蜈蚣在爬。
时舒峪看他不打算说,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就在要开枪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叫。
时舒峪手抖了一下,枪打在墙壁上,那人丝毫不怕死,朝着趁着这个机会,撑着天台的边,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时舒峪低下身子朝下看,他仿佛是在平地上一样,跳跃着朝下跑去。
时舒峪转过身看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喊住自己的施清。
她眼睛紧闭着,嘴唇微微张着,明明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不知道凭借着什么叫住了失去理智的时舒峪,只差一点,他就要杀了那个人了。
---------------------
施清被笼罩黑暗之中,冰冷彻骨,又仿佛感觉到身边有一丝热度,紧贴着自己,她将脸贴过去,贪婪的吸食着热气,喃喃开口道。
【我其实什么都懂,之前不敢说,怕你得到我的真心就肆无忌惮,随时丢开我,将我甩回那个深渊里,我真的觉得你好,你是我的唯一稻草,是深夜里落在我床边的那片月光,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现在却没了机会说,我害怕了,怕再也见不到你。】
这些话只有她自己听得见,说话的时候医生站在她身边,在她的身上插满管子,她的心跳很低,像是被束缚着的玩具,小小的一颗。
医生低着头从她腹部挑出破碎的玻璃碎片,混着血肉,一片模糊,医生挑出一颗仰起脸看着那个女生,她打了麻药嘴巴不停的动着,不知道是在睡梦中和谁在聊天。
铁盘上混着血肉的玻璃碎片堆成小山,身旁的护士都红了眼,这和虐杀有什么区别,施清的静脉上插着粗长的输血管,一滴一滴缓缓进入她的身体。
时舒峪满手鲜血,混在掌心,他坐在抢救室的走廊上,手中无意识的扒着施清的落下的外套,米白色的外套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深红色。
常宁坐不住,一拳垂在墙壁上,她控制着自己,眼中却还是泪水盈眶。
她开车赶到楼下的时候,只看见时舒峪抱着尸体一样的血人从楼梯道走了出来,他是个提前做好准备的人,在天台上抱着施清下楼的时候便已经联系好了救护车、医院、物业。
得知电力暂时供不上来的时候,他抱着施清从顶楼走到楼下。
在中途的时候便有物业上来要帮助,他拒绝了,他只要放心施清在自己的怀中,听着她微弱的心跳声,仿佛才有一些安全感。
医护人员从他的怀中接过奄奄一息的施清,他像是被抽干力气,一直竟然单膝跪在地上,他深呼着气,常宁奔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他的脸上都是血,仰起脸,眼睛里含着一层水雾,声音是颤抖的。
“不用管我,去看她,去看着她。”
常宁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将他放进副驾驶里,一脚油门追上救护车。
护士匆匆的走出急救室,常宁先围了上去。
“她怎么样了?”
“玻璃取出来了,身上的伤口已经在缝合大半,她的腰部有一块碎片很深,不敢贸然取,有血崩的前兆,血包供不上,需要准备血包。”
常宁吞咽了一下口水,心里万般苦楚。
“她能救我,为什么我救不了她。”
时舒峪抬起眼看着护士。
“我是o型血,我可以。”
护士看了一眼健壮的男人,点了点头让他跟着自己走。
常宁站在原地望着红色的急救灯,无助感涌上心头,看着时舒峪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她眼泪终于落下,脸上的歉意愈发浓重,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压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能救救她。
常宁重重的磕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干净的瓷砖倒映出她满脸泪痕。
抢救室的红色灯光经过反射,浅浅的打在她的身上,将她笼罩了起来,常宁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她先是沉默着掉眼泪,慢慢的哽咽开始呜咽到后来大声的哭出声。
她站在门前,眼泪止不住的掉,扯出一个扎眼的笑,用哽咽颤抖的声音说。
“我早就说了嘛,如果..如果你你觉得太累了就辞职,我哪怕天天摆摊也能养你,你就关灯睡一觉,不要太逼迫自己,我知道你也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走到现在,你..你已经很棒了。”
施清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又深呼吸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这次你再努努力好不好,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这几年很辛苦,可是我还欠你这么多,你要我怎么背着过一辈子,我还没给你好好的过一个生日,我说了我会给你补的,真的会补的,你站起来,你看看我,你这么说我都好,我带你去吃火锅,我承认,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姑娘,直到现在还是。他们都觉得是我在保护你....”
常宁说到最后已经满脸都是泪痕,她靠着旁边的墙壁,滑坐到了地上,把头埋在****,小声的呜咽着。
“不是这样的,没有你我没办法活下去的,施清。”
时舒峪闭着眼睛,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鲜血涌出,随着血管充满了一整个血囊。
护士拔下枕头,血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他顾不上摁着伤口,拨通电话,声音凛冽不带有任何犹豫。
“我要O型血的人,现在就要,越快越好,钱你看着给,我报销。”
那一夜是大家还沉浸在圣诞节的快乐,凌晨的时候还放起烟花,大大小小的烟花爆炸在空中,光映在时舒峪的脸上,他的脸冷漠无比,眼珠的漆黑像是空洞的枪口。
常宁点起香烟,又递给时舒峪,二人蹲在楼道里,看着绿莹莹的指示灯,相对无言的抽烟。
三个小时之后,施清被推出来,她的脸上身上的血迹被擦除的干净,露出白皙的脸颊,脖子上还有黑红的掐痕。
她睡得很乖一动不动,二人守在病房里,看着烟花和施清的脸照在一起,时舒峪彻夜无眠望着那个仪器上闪烁的心跳,常宁看着天逐渐亮了起来,浅浅的笑了一下露出白牙。
“真牛啊施清,这都撑过来了。”
她的指尖戳在仪器上,看着因为麻药昏睡的施清,戳了戳,像是表扬。
“真牛,医生说你浑身上下出血量达到30%,给你源源不断的输了一宿,你一共就几十斤,那不等于换了一遍吗。”
时舒峪眼睛通红,他声音也嘶哑,他还是撑着平和的模样朝着常宁开口。
“元稚在家吧,你回去看看他,顺带安抚安抚他,我怕小孩起来找不到大人,施清...醒了会骂咱俩的。”
常宁点了点头,眼睛又湿润起来,她嗓子里有异物,便咳了两下控制住想落泪的欲望,淡淡的说了句好。
时舒峪抬起她的手贴在脸颊上,开口。
“常宁不像是会照顾小孩的人,我也不会,我只带过梅予川,但是我的生活理念是活着就好,梅予川没少哭。”
“元稚不行,元稚哭了可怎么办,还有阮曼还在盯着元稚呢,昨天你看到的是元稚和阮娇吧,我也看到了,这事要是阮曼知道了,可不又要欺负元稚,你要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保护元稚好不好。”
没隔多久,元稚便赶了过来,他休息的早,并不知晓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早上起来家里没了人,常宁晚上不在家很正常,施清也不在,他也只想着昨个是圣诞节,应该是过节去了吧。
外边走廊上已经被物业连夜打扫过,空气中却还蔓延着一股血腥味,元稚走到天台,进入的口却被封禁起来。
他的心尖突然涌起一阵不安,施清的电话没人接,常宁正在开车,声音夹杂着喇叭声。
“他妈的会不会开车啊,赶着投胎啊。”
“没事,我现在就回家了,你就在家的沙发上等着我,哪儿也不许去。”
元稚抱着手臂,今天居然这么冷,窝在沙发了寒意阵阵涌上来,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常宁推开门,她在路上已经准备了很久,看见元稚的时候笑着,演的很好。
元稚只看了一眼,便冷冷的开口。
“我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
他几乎是笃定的询问,常宁不吭声的站在玄关,她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元稚询问的眼睛。
“我姐出事了是吗,警戒线是因为她吗,变态杀人魔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常宁头晕眼花,元稚一步一步走向她。
“别笑了,你演的很差。”
常宁开口便是哭腔,她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自己可是中弹之后都不哭的人,怎么现在止不住的想哭。
元稚拖着她下了楼,只轻轻的问了句。
“哪家医院。”
时舒峪看见元稚推门而入的时候丝毫没有惊讶,他这么聪明,常宁本就不可能瞒住他。
元稚站在床尾,二人的身份像是突然调换,那时站在床尾的是施清。
时舒峪站起身,脑子有些晕,起身有些踉跄。
“我出去站一会。”
常宁见状也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不会动的施清和元稚。
他坐到时舒峪刚坐着的凳子上,手脚一时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时舒峪仔细,将她的手脚、腰部都盖好了,怕元稚看到害怕,元稚还是看到她脖子上的淤青。
元稚笑了一下开口。
“我逃课了,这下好了,咱们俩是不是更像亲姐弟了。”
元稚本是眯着眼睛笑着,却突然掉下眼泪砸在施清的手背上。
“姐,我就只有你了,这个世界大到我害怕,这么大的世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啊。”
元稚抽了一下鼻子,小孩不成熟的脸上立即挂上了伤痛,他将自己的脑袋贴在施清的掌心,脸贴在床上。
“我问常宁姐,你是不是出事的时候,我特别希望他抽我一巴掌,问我,你丫的胡说八道什么,可是她就笑着,躲避我,姐,我从落地就只有我哥,可是我哥被我弄丢了,我现在只有你了,没有人会要我的。”
“他们唯恐避我不及,只有你会手把手的教我剪指甲,教我用微波炉,在我出门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不会调静音模式,手机在图书馆响的时候,他们唏了一声,我可开心了,我一点也不觉得丢人,有人关心我回不回家,这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姐,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求你了。”
施清应该是听见了吧,眼泪无意识的顺着眼尾滑落,落入发丝里不见,她抿着嘴,嘴唇上是牙齿留下的伤疤。
【耳边有人笑着喊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只看见散落一地的花瓣,像是长长的红毯通向天边,我提起裙边迈开步子朝前走出,松散的花瓣化成一片荆棘,我匆匆经过,留下一片血痕,就在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无数的花瓣像是充满生机,旋转着飘了起来,向我奔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