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嘴边浮现出一抹无情的笑意。
祁怀远眼神示意她看一下,施清不自觉地挑了挑眉,翻看了一会。
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她明亮的眼睛里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你疯掉了?”
祁怀远给自己倒着茶,眼睛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开口。
他将茶壶放在一旁,将茶杯摆在她的面前,茶叶打着旋的沉到下边。
“这是什么意思?”
施清将手里的文件扔回他的面前,风袭来,翻动纸张。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你的结婚对象不是我,我会送你一份嫁妆。”
施清咧着嘴站了起身,望着天花板不可置信的笑了起来。
昨晚的他还在疯疯癫癫的和自己挣扎,只隔了一夜,他居然送来祁氏集团股份转让书,将他手里的全部股份推给自己。
“理由呢。”
祁怀远朝着范谨挥了挥手,门被反锁,范谨走了出去,确认着所有地方没有任何人。
“送你嫁妆还需要什么理由。”
施清脸上有几分问好,脸上是不悦,舌头在口腔里打转,还是跟不上祁怀远莫名其妙的想法。
“得了吧,你是个多精明的商人,宋钰钧说,两个我也玩不过你这个老狐狸。”
“股份送给你,以后,请你帮个忙。”
“祁怀远,合着你玩我没玩够,现在又改了想法,你是很闲吗,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你是不把我玩死不过瘾是吗,你真的是疯掉了才会想的出来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施清慌不择言,言语如钝刀一样捅入祁怀远的心脏,祁怀远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啧啧赞叹。
“尝尝,一等一的好茶。”
施清虽有些烦躁,喝茶的姿态依旧没乱,她端起茶杯在鼻子前轻晃两下又放下桌子上,声音拖长,有些不悦。
“确实是好茶,祁先生保存了这么多年为了我特意端出来,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祁怀远听着她的挖苦,脸上反而有了笑意,他学着施清的模样,逗趣的说道。
“非也非也,我是为了我自己,多喝一点是一点了,下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到这么好的茶了。”
声音明明是笑着说的,施清的心却还是沉了沉,她抬起眸子紧紧地盯着祁怀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儿,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吗。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东西,只有握在你手里,属于你自身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这个合同你签了字,拿了这个股份,你便是祁氏最大的股东。
从今以后,没人敢议论你是高攀时家,无论什么理由,时家都要高看你半分,你不用觉得这个是个烫手山芋,我既然想要赠予你,便有正当的理由,让你拿的稳妥。
这是独属于你的私人财产,给你傍身。”
说不动心是假的,施清垂下眼眸望着正纷飞的纸张,心头的野心逐渐膨胀。
只需要签了这份合同,她的身价何止是翻上一番,是要翻个几十番了,怕是要将自己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东西牢牢地锁在怀中。
那个高傲的阮曼,也将朝着自己低下头。
祁怀远将手边的茶放在一旁,茶馆里灯光霎时间暗了下来,他抬手,遥控着一个墙边出现一块显示屏。
等到屏幕亮了起来,他也将遥控器放在施清手边,抬起步子,透过朦朦胧胧的窗户,看得到窗外站了一排身着黑衣的人。
施清这才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肆无忌惮的将腿盘了起来,手肘落在桌子上,手掌撑起脸颊,眸子依旧黑亮的看着祁怀远,静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现在没得选。”
“我知道,阮曼不太聪明的样子,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呢吧。”
施清抓起桌子上的瓜子,自顾自的磕了起来,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试图看看还有没有监控什么的。
祁怀远不慌不忙也抓了把瓜子,一粒一粒剥了出来放在手边。
“她现在有孕在身,我怕惊到她。”
施清眼睛闪烁了一下,只是将自己心中的惊讶藏得极好,立即坐直了身子,心中便知道,这人是来跟自己做商量的,才不是为了嘴上说的这么好听。
“所以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祁怀远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将瓜子仁推到施清的面前,从屏幕的后方掏出了一个包裹着防尘袋的文件递给施清。
施清放下手中的瓜子,面无表情的拿起看着,耳边只剩下一张一张翻页的声音和祁怀远的剥瓜子声,二者交杂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施清脸上有些严肃,声音也有些沉重。
“你凭什么赌我会帮你呢。”
“你与时舒峪好事将近了吧。”
祁怀远的脸上依旧是不冷不淡,仿佛二人只是多年好友唠家常一般。
施清短暂的嗯——了一声,仿佛是不过瘾一般,又接着道。
“希望你能活到那个时候,你结婚我上礼了,我结婚你总不能不还礼吧。”
祁怀远被她的话逗笑,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生机的气息,他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声音有些细小的说道。
“这份合同便是我提前赠与你的嫁妆。”
施清一时哽住不知如何接话,祁怀远继续剥着瓜子,声音愈发低了起来。
“你现在结婚只落得个高攀的名声,但是你带着这封祁氏40%的股份嫁过去,任谁再说也只是个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说罢,他将瓜子仁推向施清,又抓了一把放在面前。
“这些股份是我能给你最多的,阮曼的几乎都是爷爷赠与她,我的这份几乎在你这里了。”
“条件呢。”
施清的声音如寒风一般。
“保住他们娘俩的命就好。”
祁怀远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施清的手摁在合同上有些僵硬,祁怀远仿佛是个捏人命脉的恶魔一般,紧紧的攥着她的七寸。
施清浅挑了挑眉,指尖摁在茶杯上,手指的戒指反射着光芒。
“如果我拒绝了你,阮曼一年之内会不会就能带着孩子去找你。”
祁怀远浅浅一笑,抿了口茶,眼神飘到远处,未和她正视,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怎么,养伤养的久了,真是野心都败了,你是不想知道当年的很多事情,和那个死人的事情了。”
施清被说中了心事,她望着窗外笑了一下,伸手端起茶杯和他桌上的茶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成交,花钱买命,别的事我可不管。”
说罢,她高高的举起茶杯,刚想摔在地上,祁怀远握住她的手腕,施清这才看清他的眼睛。
明明才三十岁,眼睛里却像是个垂暮老人,满是苍凉悲伤。
“清儿,这么多年你怪我吗。”
施清惨淡一笑,仿佛想说些什么,又是哑口无言。
她便将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茶杯应声而裂,众人也连忙推门而入。
“祁怀远,你要知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施清。”
施清眼中热泪立马涌了上来,她将桌子上的东西推搡在地,那些剥好的瓜子仁在散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祁怀远咳嗽着想站起身,又顿坐在椅子上,他声音哽咽中有些沙哑。
“清儿,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见你说话,永远。”
泪水滚落在地上,施清伸手胡乱的抹着,她摔完了东西,过瘾了,便转身跑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施清的背影,本想阻拦,奈何祁怀远靠在椅子上猛烈的咳嗽起来。
今日蒙蒙细雨缓缓飘落,施清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的时候,拍着胸脯庆幸居然跑的这么简单。
楼下人人举着把伞,步履匆匆。
施清一眼便落在那人的身上。
他站的笔直,举着一把黑色的打伞站在不远处,眼睛明亮的望着自己。
施清看着身后已经没了追来的人,深呼了两口气,文件在自己腰部别着,磨得肉生疼。
“我来接你。”
施清心中疑惑越来越重,却也没说什么,先离开才最重要。
时舒峪牵着施清的手将她揽在怀中,细雨飘在时舒峪的肩头,打湿了他一半的肩头,二人坐上车,施清抽了纸巾为他擦拭着肩头。
“你什么时候参与进来的?”
“很久之前。”
“你....”
施清咬着牙仰起脸看着他。
她这几日受的苦他都知道,居然这般冷漠无情,居然这么帮着外人....
眼泪无意识的落下来,时舒峪透过后视镜递了张纸给施清。
施清扯着嘴角笑着,声音因为吼叫有些沙哑。
“你也玩我啊。”
时舒峪没开口为自己辩解,只是轻轻开口,朝着她。
“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的地方是那个墓园,施清很熟悉的地方了,温明树葬在此处,更多的烈士也葬在此处,所以常宁从不来这里。
施清被他牵着手,牵引到牧原的最深处的一个无字碑前。
施清仰起脸看了他一眼,他清了清嗓子。
“元启。”
施清呆滞的望着他,又垂下头,望着空白的墓碑,有些惶恐的伸出手,将手指贴在冰凉的墓碑上。
“一直没有跟你说,是当时你病的严重,又情绪不稳定,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耽搁了,是我的错,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又有私心,想要将你保护起来,不再让你涉及这些危险。
但是那档子事情出了之后,你在医院躺着,我想了很久,便主动联系了祁怀远,有些事情,你,常宁,做起来也会很吃力。
就像之前的被绑架的事情和阮懿、祁忻从都有关联,但是祁家和阮家在身后护着,这些事情对于你她就像是蜉蝣撼树。
所以,你后来在出事之后,我便知道,与其躲避,不如正面面对。”
他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小瓶白酒递给施清,他深知施清此时还未能消化这些事情,便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垫在地上。
此时,雨停了,墓园里静悄悄的仿佛在给二人独处聊天的机会。
施清做在衣物上,抱着腿,望着空白的墓碑,听着他讲话。
“尸体早就在停尸房摆了很久,没人来收尸,我见到元稚之后才慢慢的对上,将事情一点一点笼络起。
元启不是元稚口中的那样,他是一名卧底警察,很多年了,只是为查询当年父母失事的缘由,只是,还是暴露去世了,因为元启之前便留下遗言,就当自己是失踪了,不希望告诉弟弟,再是警方的保护,便将尸体一直保存着,不敢告诉元稚,恰好你又将元稚带走了
警方决定将这件事情先封存,害怕为了报复,对元稚下手,你也知道那帮子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施清。
“这是元启多年来的日记,柳局长私底下交给我的,你看看,是否要转给元稚,我怕他会过激行为...”
施清接过,看了看暗黄的封面,将本子塞进口袋,又拧开酒瓶朝着嘴里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感觉冲上舌尖,施清嘶了一声。
“根据警方的描述,当时你们被困的那个地方已经被销毁,没有任何的东西留下,元启最后也是和你待在一起,所以,元启最后得到的那个u盘,元启的尸体上也没留下,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会在你这里。
至于,阮懿和祁忻从的事情,警方掌握到很多,但是就是很难下手,牵扯的太多,过于棘手。”
“对,那个人来抓我的时候也是朝着我要什么东西,但是我真的没见到,元启...他没有跟我说任何关于U盘的事情,也没和我说任何事情,我们当时在一起的那两天...”
施清偏着脑袋低低的想着,怎么也想不起元启是否暗示或者提醒自己什么。
“没事,想不到就不想了,也许他真的没来得及说,丢了也说不定呢。”
“怎么会呢,在死之前,他被严刑拷打了很久,都没有说出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忘记跟我说呢。”
施清本怪罪时舒峪的心思立即移开,只是偏着头暗暗的想着,时舒峪用自己的白酒碰了一下她的,二人仰脸大口的喝着,将身上蹭上的雨水逐渐暖干。
“那你还知道什么?”
施清看向时舒峪,他是个胆大心细的,知道的东西绝对比自己多得多。
他望着施清,欲言又止。
“说啊。”
祁怀远咬了咬嘴角。
“祁怀远...日子不多了。”
“什么...什么意思。”
时舒峪低头看了看湿漉漉的地面,僵硬的开口。
“癌症,晚期。”
施清没有像他预想的大哭大闹,反而将酒倒进墓碑前,有几分无奈的笑了一声。
“元启,你当年说祁怀远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如你所愿了,你如果真的在天有灵,怎么不多收点,就收一个....”
这样的话当然没人应她,她转过头,望着时舒峪,笑出小梨涡。
“当时生病的时候,我每次都祈祷他们两个最好也痛苦一辈子,没想到,真的这么准.....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买彩票去了...”
她转过头对视着时舒峪的眼睛,嘴角还是咧着。
“我这张嘴还真是...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强大,此时没有半分想哭的模样,只是默默的坐着,将手里的白酒全部倒进肚子里。
“时舒峪,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你最好今天全部告诉我,不然,下次我也不能原谅你了...”
时舒峪摇了摇头,捏着玻璃酒瓶摇了摇头。
“祁怀远对你下手是超出了我的预想....我想着,他会更晚一些,我知道你的情况,是我没有跟常宁说,温明树和那些队友的死已经很影响到她了,她不适合再参与其中,这是柳局长告知我的。”
“所以你一直在打乱她。”
“嗯。”
“怪不得没人来救我呢。”
施清咧嘴笑了一下,冷静的嘲讽道。
“施清。”
“嗯?”
“对不起,我瞒着你,还骗了你。”
“罢了,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施清仿佛真的很疲惫,连和他吵架闹别扭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双手撑着地,吃力的站起身子。
风一吹,酒精冲上脑,脸浮现两坨红晕,慢悠悠的跟在时舒峪的身后,朝着墓园的大门走去,经过温明树的墓前,她停住脚步,拉了拉时舒峪的衣角。
“等会,我去看看小树。”
“好。”
时舒峪乖巧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步伐不稳的朝着温明树走去,慢慢悠悠的蹲下身子,脸颊和温明树的遗照平行。
不知道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再站起来的时候,脸上更红了,走路都不稳了,眼看着就要走不成直线,时舒峪伸手牵过她。
“时舒峪。”
“我在。”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墓园的小道上,施清朝着他的背影轻呼上几声,她眼前已经有了模糊的重影,走的吃力,整个身子都靠着时舒峪的辅助。
“这路..怎么不直啊,歪歪扭扭的。”
“没关系,再不直的路,我也会牵着你,不会让你摔跤的。”
“奥。”
“时舒峪?”
“我在。”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在一个春天,开花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