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峪远远的望着施清小跑的身影愈来愈远,他清着嗓子喊道。
“慢点,别绊倒了。”
施清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身影愈来愈小。
时舒峪浅笑着,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这才猛地敛住笑意,脸上挂上一份不怒自威的寒意。
“祁先生,站在这样的冷风中可冷?”
“人倒是不冷。”
【人不冷就是心冷呗。】
时舒峪冷笑着,看着祁怀远从角落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他仿佛是刚忙碌完,还带着那副平日里从不漏出的金框眼镜,嘴角噙着笑。
他推了推镜框,抬眼对视上时舒峪,时舒峪不像平日里温和的模样,眼睛里满是冰冷的寒意。
“祁先生现在还喜欢蹲墙角了。”
祁怀远倒是脸皮厚,嗯了一声一口应下。
“嗯,蹲墙角确实很不错,挖墙脚就更不错了。”
他的镜框闪着光,仿佛是故意笑给时舒峪看的,嘴角浅浅笑着的模样越看越让人想将拳头锤上去。
时舒峪倒也不恼,笑了一下,脸上恢复了往日里温和平静的模样,浅浅开口。
“挖墙脚可不是在哪里都能挖,挖的不好墙可是会倒。”
祁怀远抬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抽出一只叼进嘴里,又客套的递给时舒峪。
时舒峪摆手示意,拒绝了,又轻轻的开口。
“不了,她鼻子灵,等下闻到会生气,还要哄上好久。”
祁怀远倒也不尴尬,收回手,抿着嘴,低头避风点烟。
打火机的声音擦咔擦卡的,仿佛有意作对,怎么也点不着。
祁怀远甩了甩打火机,手一滑,火机落在草丛中,他也不动,只是轻叹了口气。
身后的范谨跳进旁边的草丛中捡起,用手帕包裹着递给祁怀远,祁怀远细致的用手帕擦拭着。
“真是和你主人一样,都不乖。”
时舒峪心头一阵明朗,自然是知道,他口中的,那个打火机的主人是谁,他居然仰脸无声的笑了起来。
“祁怀远,你应该留着这一段演技给施清看,让她看看你这一副娇柔做作的样子。”
祁怀远被戳破,点着香烟,吞云吐雾。
时舒峪望着他,皱着眉,朝后退了几步,避开那些他吐出的烟雾。
范谨见状,知道二人有话要说,便退的远远的,隔着一段距离。
他猛地想起施清望着自己的吐槽,他那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她,她记仇的很,便以牙还牙的评价回怼。
[你还真是祁怀远的一只好狗腿子。]
他笑着回了心神,远远的,只朦胧的看着时舒峪二人站在栏杆旁的背影,二人站在一起竟然有些莫名的和谐,离得一米的距离,一并仰脸看着远处一颗枯黄干瘪的大树。
“这树,要死了吧。”
祁怀远悠悠然开口,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时舒峪。
时舒峪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会死的,叶子掉了还会长出来,寒冬还是会过去的,枯木逢春。”
祁怀远掐着烟踩在脚下,烟头滋的一声,在他脚下熄灭。
时舒峪转过头看向他,清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祁怀远。
“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已经死了。”
祁怀远说得轻巧,仿佛根本不在乎那一条鲜活的人命。
“嗯。”
时舒峪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便转过头想离开,祁怀远在他身后开口。
“这件事,我不知情。”
“知不知情不重要。祁忻从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现在动不了他。”
“呵。”
时舒峪阴沉着脸笑,他转过身看着祁怀远,严重有几分遮盖不住的不满与嘲讽。
“祁怀远,你倒是撇的干净。”
“阮家呢,阮曼也参与了吧,你不打算对你妻子做什么?”
“她一定不知情,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时舒峪终于笑了,他笑着摇头感叹。
“是啊,你和阮曼都是干干净净的,你们只管过好自己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听说,你还得了个佳人,你倒是幸福的很。”
时舒峪朝前走了两步,对上祁怀远的眸子。
“一次,两次,后果都是由施清承担的,她只要不死,就还会有下一次,这次躲过了,下次呢,下次我带着她的尸体去看你的时候,你记得多上三炷香。”
“她不会死的,这次是我也没想到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拿祁忻从的命还施清。”
时舒峪笑了笑,他心里依旧厌恶祁怀远,可是看到他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放弃施清,又笑了起来。
“她是我时舒峪的人,我会保住她,这个不由祁先生费心。”
时舒峪沉默一会又抬眼。
“在你眼里,只要她不死,就影响不到你为自己的仕途做打算,是吗。”
祁怀远望着他噤了声。
“没关系,我会亲自动手的,祁怀远,我不介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时舒峪利落的离开,他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骨节发白,透漏出他的怒意,此时此刻,他的温和一扫而光,换而去之的是满身戾气,像是要杀人一般的目光。
晚风吹起祁怀远额头的黑发,他摘下眼睛轻轻擦拭着,范谨靠近,他冷冷的开口。
“想办法,卸了祁忻从的一只手。”
“是。”
范谨丝毫没有犹豫的点头答应,祁怀远又戴上眼镜,眼中混浊不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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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的脑袋凑近时舒峪的脖子,鼻子轻轻嗅了两下,不满的开口。
“好大一股烟味。”
时舒峪笑着偏着脑袋,有些无奈的转头指向不远处的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他刚一直叼着烟跟我说话,烟雾全喷我身上了。”
施清继而随着他皱着眉看向那个人,捋了捋袖子,眨眼示意时舒峪。
“那我去和他吵一架,让他让你抽二手烟,不可原谅。”
时舒峪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说,快去快去。
施清不满的用自己的胳膊肘,轻轻的戳了下他的怀。
“你居然不拉着我。”
二人站在角落里,时舒峪端着小盘子的吃食和施清一齐,说说笑笑已是深夜,宋钰钧喝了个烂醉,施清走过去吃力的搀扶起他,朝着时舒峪道别。
“我先回去啦,你也早些回。”
“好。”
时舒峪走过,从施清的手中接过宋钰钧,他扶着宋钰钧,将二人送到车上,望着车子的尾灯,挥了挥手道别。
施清看着闭着眼睛仿佛在酣睡的宋钰钧,安排司机开车驶回家。
宋钰钧听到回家两个人,猛地睁开了眼,他用力的拍了拍车窗。
“不回家,不,不要回家,去,去看他。”
他结结巴巴的换了目的地,施清早就习惯他喝酒之后这样,便随了他的愿,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墓园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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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停在墓园门前,司机走下车,打开后车门,宋钰钧半踉跄的站起身,却又走不稳,司机和施清一人一半的搀扶着他走向那个人的墓地。
走到那排不远处的位置,施清和司机一齐停了脚步,这是宋钰钧的习惯,不让任何人看那个人的模样,他自私极了,除了自己,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心爱之人。
寂静无声,又寒风大作,风吹的施清直哆嗦,司机看了她一眼,想要将手中的外套递给施清,施清接过道了声谢。
二人默默的站在原地,望着远处蹲在墓碑前的宋钰钧,他的掌心贴在那个人的照片上,沙哑着开口。
“小曲,对不起,我又喝酒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小曲,我最近腰疼的厉害,去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有腰间盘突出的前兆。”
“小曲,你不在就没人催我早点休息了,你送我的靠背,前段时间也断掉了,我更腰疼了。”
“小曲,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最近老是梦到你,梦到你说入冬了,多喝茶,小心上火,可是茶叶好苦我喝的嘴里像是苦瓜烂在嘴里了。小曲,一做梦我就想你,想你对我撒娇生气的模样,想你呵斥我让我多喝水。
“小曲,我看到很多人谈恋爱,愈来愈思念你,你也会拉着我的衣角让我别那么轻狂。”
“小曲,我错了,我再也不狂了。”
“小曲,我现在很沉稳,新闻报道我,说我是沉稳内敛的钻石王老五,嘿嘿,我是不是变得不一样了。”
“小曲,我跟他们说了,我不是钻石王老五,我是阿钧,我是小曲的阿钧。”
“小曲,小曲,小曲。”
他喃喃的念着,手指在那张黑白照上蹭来蹭去。
“小曲,我腰疼,我腰好疼啊。”
墓地里太安静了,宋钰钧的喃喃声一阵一阵的飘到施清的耳朵里,施清垂下头,生死离别看过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还是让人难过。
宋钰钧像是撒泼胡闹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蹭上一些泥土。
“小曲,新年又到了,新年快乐,我又长大一岁,你却还是不长大,我越长越老,你越来越年轻,你会不会嫌弃我变老了。”
许久,夜风越来越沉,他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又踉踉跄跄的走向二人。
二人伸手迎住他,他闭上眼,身体的重量全部落在司机的身上,司机扶着他朝着车子走去。
他面上表现的毫无表情,施清却还看见他眼尾的一丝泪珠,渐渐的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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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推开门,换鞋、放包、脱衣服,转头看见沙发上抱着腿窝着的常宁。
她受惊,不由得叫了一声,又拍着胸部缓着。
“你,你干什么,吓死我了,大晚上的也不开灯,人吓人吓死人的。”
施清的手落在开关上,常宁开口制止了她。
“别开灯。”
“怎么了这是?”
施清朝着她走了过去,她的脸异常的憔悴,仿佛经历了什么。
“死了。”
“什么死了?”
“身中数刀,十指全部断了,这...”
常宁说着,自己在自己胸前比比划划。
“从这到这,这么长的刀痕,血都干枯了。”
“你怎么了。”
施清抱住常宁,常宁抱着自己的双腿,顺势倒在施清的怀中,她的双眼恍惚的望着前边,只是重复着死了。
“常宁,你别吓我,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你的笔录里说,欺负你的那个人脸上有个很大的疤痕,对不对。”
施清茫然的点了点头,常宁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的眸子。
“那个人,死了,丢在我们警局的门前。”
施清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她随即缓了过来,手指帮她理着额发。
“我猜到了。”
“什么。”
“今天,我参加祁怀远的晚宴,时舒峪瞒着我和他见面了,我就有种感觉,果然。”
施清抬起眼看着常宁。
“别怕,应该是祁怀远动的手,死了就算了,死了就结束了。”
“结束不了。”
常宁仰起脸,她的嘴唇苍白干裂,随着她的说话,还露出血丝。
“那个人脖子后边,有一块,皮都没了,我本来以为只是虐杀,又觉得不对,查了很久,那应该是个纹身的痕迹,监察科的人和我透底。”
“应该是那个华府帮的,那里的人纹身都在脖子处。”
施清眨了眨眼睛,她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华府帮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那是个很特殊的帮派,很多杀人如麻的人便是从那里出来的,他们嗜血为乐,而且总是杀人干脆利落,根本不会给人留下机会,我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是说,他们更像是古代的死侍,杀的都是一些商场官场的人,有时候,他们可能杀了那些人,自己就死在那里,不会暴露任何的消息,唯一能确认身份的,便是脖子上的纹身。”
施清觉得嗓子突然又干又痒,她哦了一声,手拍着常宁的后背,安抚着她。
常宁抬眼看着她,像是疑问。
“他们怎么会盯上你....你又不是官场商场的人,他们没必要为了你这么大张旗鼓的....”
常宁说到一半,突然脑子一闪而过什么,脱口而出。
“是祁怀远!是他对不对,是他要杀你。”
施清淡淡的开口,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你自己都说了,那个人可能是他做掉的,既然是他做的,他还杀我做什么,他如果找这个人杀我,为什么还要把那个人丢在警局门口。”
“那个人也没有杀你啊,他只是想带你走,但是被阻拦了不是吗。”
施清站起身,倒了杯水,她握着温热的杯子,笑了一下,给常宁心理暗示。
“那人下手可是想让我死的力道,他如果想带我走把我打晕就好了,何必闹得这么大。”
常宁又陷入莫名其妙的怪圈,怎么也理不出来,她咬着嘴角陷入沉思,只觉得自己好像缺失了哪一环,一直卡着,怎么也理不出来。
施清走到她面前,将水杯放在她的面前。
“回去休息吧,别想了。”
常宁嗯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子朝着房间走去,她憔悴的厉害,本就瘦弱的脸颊,此时更是难看。
施清也回了房间,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胡乱的画在纸张上,摆在一起,细致的分析着。
祁家人-想让自己死,也想让祁怀死。
华府帮-不知和祁家有什么关系。
时舒峪-他的事情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平和温柔,仿佛又有什么瞒着自己。
祁怀远-不想让自己死,但是他更爱的是祁家的权利,如果是自己和权力相比,他应该会选择权利吧。
阮家-阮懿为主,他会不会为了阮曼和祁怀远的情况,对自己有什么想下手的想法呢。
还有谁,还有谁。
施清在纸上画上一个一个圆圈,她细细的整理着。
风越来越大,施清站起身将窗户关紧了,因为疲惫,又沉沉的趴在床上
忙过这两日,便去置办年货吧,新年要来了,要给元稚准备什么新年礼物呢....
施清想着,陷入深深地睡眠,眼睛像是糊上一层胶,怎么也抬不起来,她陷入昏睡,还打起一点细细的鼾声。
时舒峪这边,深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他半弓着身子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画着水墨画。
画笔在他手中,沾上墨汁,稳稳的下笔,丝毫没有犹豫,仿佛这副画在他手里已经画过千遍万遍,像是直接不用思考一般。
树干,枝桠,花苞,雪花、一点一点成型,明明是一副梅花图,梅花却没了傲雪的模样,却、低垂着头,仿佛要贴到泥泞一片的土地上。
一个干脆利落的收笔,他呼了口气,指腹贴在那副梅花图上,手指一颤,还未干的墨汁蹭出。
他浅浅的笑了一下,将镇纸的砚台移开,画纸被涌进来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他握在掌心,慢慢的欣赏良久。
又死毫不犹豫的将画纸揉成一团,丢进脚下的一个漆黑的垃圾桶里,他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火柴,刺啦一声窜出一丝火苗,丢进垃圾桶里,火沾上宣纸,着的热烈,啪啪作响,没一会便又慢慢的沉了下去,只剩下一片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