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的鞋子七零八落的倒在玄关处,客厅的灯却是关着,客厅里空无一人。
时舒峪三步并两步的迈开步子,冲上楼梯。
转眼看到施清站在阳台边,静悄悄的望着窗外,听见呼唤声,她转过头,眼睛聚焦在时舒峪身上,眼神却是有些空洞。
她咧了咧嘴,漏出一个笑意。
只是一眼,时舒峪便已察觉到她状态的不对,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有些泛白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他脱下外套裹在施清的身上,时舒峪独有的清冽温柔的泉水气息将施清环绕起来,并将她唤醒,她突然红了眼眶。
开口,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时舒峪...”
眼眶已经红的不成样子,眼泪随时会决堤,时舒峪蹲下身子,看着她鼻头红彤彤的样子,心中有了个大概。
“我在这呢,你说出什么事情了。”
阳台外纷纷扬扬的细雨,好像是下个没完。
客厅内施清整个人趴在时舒峪的怀里,眼睛红的像个兔子。
时舒峪打开了加湿器,又用小毯子将她裹了起来,她半靠在沙发上,轻喊了一声,渴了。
时舒峪起身,低头倒满了水,伸手递给窝在沙发中央的施清。
精心准备的花束丢在一旁的鞋柜上,二人也没了心情赏花,时舒峪坐在茶几上,看着施清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眼无神,出神的望向窗外。
“果果。”
施清猛地回了神,抬眼望向时舒峪,眼眸轻闪烁几下,仿佛是本能一般露出那副讨好的笑容。
明亮的眼睛,眼尾是深红色,嘴角是苍白,一红一白浮现在施清的脸上,时舒峪看着便扎眼。
“别笑了。”
“奥。”
施清收回笑容,抬眼看向窗外,望着窗外笼罩在细雨中的花草树木,她无意识的叹了口气,轻飘飘的开口。
“我,我想我妈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那我带你回家吧,我们回去看看叔叔阿姨,好不好?”
“真的?”
施清呆滞的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时舒峪,他咧嘴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施清的头顶,几分笑意浮在嘴边,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说话一向作数。”
车子驶出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今天是阴雨天,天色阴沉得可怕,像是雷公沉着脸看着地上繁忙的人类。
施清拖着沉重的身子坐进车里,刚坐上车便有些困乏,偏了头,靠着座椅昏昏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上了高速,速度极快,施清抬手,身上的毛绒毯子从肩头滑落,她伸手握住一角,盖回身上,朝着正开车的时舒峪,沙哑的开口询问。
“几点了?”
时舒峪透过后视镜望见她偏头看向远处漆黑的山坳。
“已经十一点了,怎么醒了,睡好了?”
“没。”
她转过头看向时舒峪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想去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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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将近凌晨一两点的时候,车子停在小区的楼下,离施清的家,只是几步的距离。
施清和时舒峪坐在车里沉默了好久。
或许是近乡情怯,施清过了很久,才悠悠的抬眼,望向久违不见的窗台,那是自己的房间,施清只望得见漆黑一片,父母或许正香甜的睡了。
看见施清踉踉跄跄的走下车,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喊着脚麻了脚麻了。
时舒峪也慢慢悠悠的下了车,他倚靠着车门,整张脸严肃的凝固着,一脸正气的朝着施清开口。
“我....有点紧张...”
施清难得见他这样紧迫的脸,不由得笑着仰起脸,抬眼便望见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头顶。
“还有你怕的时候啊,真是不容易呢。”
时舒峪高傲的冷哼一声,扬起脸颊,几分不服气的开口。
“这搁谁谁不紧张。”
施清懒得再逗他,看了看静悄悄的小区,朝着时舒峪开口。
“也是,晚上没吃饭,这会都饿死了,要不先吃个宵夜再回家吧。”
“我都可以。”
施清牵着他,带他去了附近的小学街,那里人来人往,夜市摊也是长明到深夜四五点。
施清咬了口手里长长的糖葫芦,伸出油腻的指尖,指着远处不算很大的学校,兴奋的朝着时舒峪解释。
“这,我小时候就在这里上的小学,我爸妈每次只给我几元的零花钱,我便每次都买一个月亮馍,慢悠悠的走回家,回到家肚子就圆润了,每次都是打着嗝儿回家,所以我初中之前都是圆滚滚的,我妈说我像个小肉丸子。”
“后来上了初中,就骑自行车上下学,个子也抽开了,还好慢慢变成了直着长,不是横着长了。”
施清阴霾终于散开,声音有了几分明朗。
她牵着时舒峪走过已经没什么人的小吃街,只有几家店里还有些许的人坐着喝酒划拳,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一时间烟火气笼罩。
二人随便吃了几口,施清便领着时舒峪走到了附近的一个不大的公园。
说是公园,其实也不算,拢共没多大点,平日里都是小孩子和老人散步的地方,没什么可看的东西。
施清抬手,像是指使江山一般,朝着一个破旧的小跑道解释。
“这儿,是我初中经常来的地方。
那时候,初中的时候正好叛逆期,和家里吵架想学着离家出走,又无处可去,就跑到这个公园,蹲在一个小亭子里坐到夜里,后来我爸妈找了过来,又把我揍了一顿。”
时舒峪放满了脚步,看着她伸着手掌一点一点描绘着他从未见过的青春,他来的太晚,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优秀的员工、漂亮的总监、又是祁怀远带的出手的女伴。
“你小时候有小男生追过你吗?”
施清抬眼想了一会,又不太肯定的开口。
“应该是喜欢我的,可是他只会跟在我身后欺负我,或者就是给我起一些外号,后来上了高中,他给我打电话说之前很喜欢我,我狠狠的拒绝了他。
我说,喜欢一个人不该是伤害一个人的理由。
后来听说他已经刚毕业就回来结婚了,三年抱俩,现在孩子应该好几岁了。”
时舒峪仰脸发出笑声。
“还有小男生敢欺负你?”
施清将手里的糖葫芦空签子稳稳的投进手边的垃圾桶,转过身望向空荡的运动场。
“我的人生只有爱情不太顺遂呢。”
她转过身朝着时舒峪笑着撒娇道。
“想喝水,你去帮我买一瓶好不好?”
时舒峪应下,从远处买了水又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她正在操场上迈着步子肆意的奔跑着,脸上还有晶莹的汗珠。
时舒峪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她,看着她不知疲倦了跑了很久,直到没了力气,重重的躺在草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时舒峪顺着她坐在她的身边,她喘气声很重,像是呼啸的风声,钻进时舒峪的心里。
“时舒峪?”
“嗯?”
“你还有没有骗我的事,趁着我还有力气,现在是坦白从宽。”
时舒峪摇了摇头,望向天边的一角。
施清坐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她接过水,大口的饮下,顺势躺在他的肩头。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骗我呢。”
时舒峪仰着脸还是望着天边的忽明忽暗。
“连常宁也骗我,是不是很好笑,我一直觉得,任何人都会骗我,都会把我当个玩具,常宁不会,她永远不会,我那么笃定,可是她还是利用我。”
“你知道吗,那时候,公司出了点很严重的事情,祁怀远怀疑常宁的时候,我从没见过他那样在我面前有了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都仗着我的身份为她澄清,我说她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警察,怎么可能跟很多事情有瓜葛呢,一定是巧合。
那时候我还望见范谨腰里枪支的样子了,我这么惜命怕死的一个人,可是我还是撑着胆子为她辩解,她可是救过我,怎么会反过来利用我呢。”
“可是我看到了,我现在亲眼看到了,我看到她利用我得到的讯息,将我的所有讯息都备齐了要交给警局了。
之前的事情也是她从我这里拿到的很多消息,才让祁氏集团陷入好几次的困顿之中,范谨拉着我跟我说,迟早有一天我会害死祁怀远。
那么多人想要害死我,那么多人不想让我存在,我把我自己的后背全部交给了她。
时舒峪,你说,她为什么这么心狠啊,她真的不怕祁家人弄死我。
她可以告诉我的啊,这么危险的事情,哪怕让我有个准备呢,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一个字,一句话,哪怕是一句提醒。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是为了这个国家更多的人,她心里的是大爱。
那,那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还有爸妈呢,我死了,我爸妈怎么办啊,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只是一条普通的命。
那时候,我在监牢里,我觉得我都熬不过这一劫了,我昏迷的老是梦见我爸妈,我想回家,我每时每刻都想家,除了我爸妈,没人会真的爱我。
时舒峪。
没人真的爱我。
我是个混蛋,我为了自己爱的人,为了自己的自私,我整整三年连家都没回,我妈做了个手术我都不知道,我当时还在傻乎乎的被人利用着。
那么多人看我眼中钉肉中刺,常宁说她会站在我身边保护我。
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把我推到这一步的,是她,是我无比信赖的常警官。”
时舒峪伸手握住她放在地上冰凉的掌心。
此时,他无话可说,只是无力的为她搓揉着手背,试图让她温暖一些,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眼下的泪光。
施清握着时舒峪的手指,看着他清亮的眼睛。
“祁怀远说爱我,可是我让他放弃一切的时候,他还是次次都犹豫了,因为他想要的东西,温明树死了,那么无辜不知名的警察消失在黑暗中。
那么多人,死在我的眼前,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而我以为正义的使者,可是,是她一步一步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文件里还说,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祁忻从私人囚禁的监牢的位置。
为了他们的私欲,我,我亲眼看着元启死在我的面前,看着元稚成为无家可归的小孩,看着他承认了那么多十几岁孩子不该得到的苦难,真的是我的错吗。”
“不是的,不怪你,你只是被利用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什么呀!”
“施清...”
时舒峪伸手将崩溃的施清揽进怀中。
公园的树上长出新芽,施清的声响惊动几声睡觉的小鸟,发出几声不悦的啼叫,随即飞向墨蓝的天边,直到消失不见。
二人在地上狼狈不堪,施清担心父母会担心,便在附近找了个酒店,洗漱干净,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掏空又在地上折腾几百遍,施清沾了床便立即睡了过去,剩下时舒峪,坐在床边看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睛,坐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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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施母从床边慵懒的坐起身,朝着施父踢了一脚。
“大清早来敲门,你动都不动。”
“嗨呀,要么是快递,要么是推销的,能有什么事,你去开门得了。”
施母拎起手边的外套盖在身上,长长的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
嘴边又碎碎念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真是....
刚走出去没几秒,施父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长长的哎呦,老施你快出来!
施父拖着拖鞋慢悠悠的走出来,便望见门口的人,不由得不可置信的哎呦一声。
“爸。”
施父几乎是小跑着走了上去,看着消瘦的苍白的女儿,伸手握住了施清的手背。
“上班不是挺挣钱的吗,怎么还这么瘦,你们单位领导不让你吃饭了?”
“哪有啊,现在是以瘦为美,专门减的肥。”
四人站在门口,施母眼尖,看见面带腼腆紧张的时舒峪,眼珠流转,嘴上立即浮现几分笑意。
“快进来,门口冷的。”
时舒峪双腿并着坐在沙发上,施母亲切的递来杯热水,塞到他的掌心。
“怎么来的,累不累。”
“谢谢伯母,不累不累,我们开车来的,也就三四个小时。”
施清大喇喇的握着一个橘子,剥开皮。
施母本在女儿身上的心思立即转移过来,看着面上英俊良善的时舒峪,笑得合不拢嘴。
“今年几岁啦,爸妈是做什么的呀,你工作还好吧,和果果是怎么认识的呀。”
“妈,你查户口呢,我俩还没吃早饭,都要饿死了。”
“呦,你看我都给忘了,走,老施,咱俩下楼买点早餐。”
“你自己去不得了吗。”
“让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话。”
她转过头又朝着时舒峪放低了声音。
“你们好好歇歇,这个橘子甜的很,多吃点啊,我和他爸下楼给你们买早点,你有什么忌口没有呀。”
时舒峪摇了摇头,施母拖着施父便离开了。
一时间只剩下施清和时舒峪。
施清丢下手里的橘子皮朝着他挥了挥手。
“来,我带你看个好玩的。”
二人抱着施清小时候圆乎乎的照片看了很久,时舒峪不时地漏出傻笑,看着她小时候身上脏兮兮的哭泣,施母拎着个鸡毛掸子叉着腰正指着她训斥着什么。
“这是我小时候和楼下的小孩打架,回来我妈又把我打了一顿。”
“你小时候很可爱。”
施清趴在沙发上讲的热火朝天,手脚并用,此时施母正扒着施父的耳朵细细的念着。
“那小伙子看着不错呢,你闺女还挺会看人。”
“哪里不错了,你这个人就是看人家长的还行,小白脸的样子。”
“长的又高又帅的还不行,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楼下的小明,比你闺女大了三天,现在呢,人家孩子都已经开始打酱油了,你闺女才开始谈恋爱。”
“这是现在年轻人讲究晚婚晚育,我是不着急,我闺女长的条靓面顺的,还有个正式的工作,我闺女这么优秀,我是一丁点不慌。”
“你少说两句吧,反正我是看着不错,你随便你,等会去买点菜,你下厨。”
施父哼了一声,才随着妻子慢悠悠的走向附近的菜市场,熟悉的菜农看见二人笑着招呼。
“一起来买菜啊。”
“昂,我闺女今天回来,我买点新鲜的菜给她做做,好久不吃家里的菜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不是回来看看我和他爸,顺带带着女婿给我们看看。”
“哎呦,那可不得了,可要买点排骨让施大厨下手了。”
施母的脸上笑容可掬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满脸喜事,如果不是怕吓到时舒峪,她恨不得带着女婿下来走一圈。
时舒峪看见施父便立即站稳了,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一脸的正式严肃,还侧着身子问施清。
“你爸爸,好像不太喜欢我...”
“没事,他谁都不喜欢,习惯就好。”
说着,又拍了拍时舒峪的肩头。
“**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时舒峪收到讯息,立即笑着凑到厨房,声音弱弱的。
“伯父,需要我帮忙吗?”
施父转头看了一眼时舒峪,皱起眉,像是不相信。
“你这手指,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会做饭吗?”
“伯父你放心,我会做饭,我和果...施清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我在做饭。”
施父听见此话,更是皱眉看向施清,施清靠着厨房的门,耸耸肩解释。
“我俩周末在一起偶尔做个饭。”
施父这才鼻孔出气,嗯了一声,朝着时舒峪指指案板。
“把肉剁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