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铮铮对外的身份是编写内刊的人，如此一来，她的好人缘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但凡是开个公开的会议都会把她叫上，什么学习大会啊，什么鼓劲儿大会啊，什么联欢晚会啊，每个会议都会有份。
久而久之，一些对外的车间就知道有她的存在。
这一天，正好是联欢晚会，虽然在草原上，在厂区里面的生活比较苦。
中国人历来都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于是，学会了苦中作乐。
欧阳铮铮受邀参加联欢晚会，她本来不同意去，可是秦工却说，越是常态化，越是让人无法怀疑。
只要涉密，欧阳铮铮的身份就是周与鸥。
如果是公开，欧阳铮铮的身份就是编写内刊的编辑和撰稿人。
所以，这一次欧阳铮铮还是第一次参加厂里的联欢晚会。
今天来的都是青年男女比较多，铁二蛋跟在她的身边，手里还持着一个特殊的邀请函，看上去相当正式。
欧阳铮铮的另外一侧是冷锋，他特别喜欢戴着墨镜，看上去也是威风凛凛。
左右有哼哈二将，欧阳铮铮的身份不言而喻，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看热闹。
“欧阳老师现在可厉害了，她之前下基层跟我们一起做苦工，就是为了记录我们哩，国家对我们还是好，说着是隐姓埋名，可是还会给我记下一笔功劳，此生无悔入华夏啊。”建筑队的人看出来了欧阳铮铮，又看见她拿着一个相机拍照，觉得非常得意。
那是唯一一台可以拍照的照片，其余的相机都会被厂区领导监管，只有特殊部门的人才拥有。
欧阳铮铮的相机里其实没有胶带，如果要是需要胶带，还是需要层层批准。
铁二蛋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天天拿着这个假把式糊弄人，我也不知道你得意什么？”
“假装留个念想，让厂区变得更常态化吧。”欧阳铮铮笑笑。
他们刚进去，第一排已经给他们留好了位置，铁二蛋特别高兴的坐在中间。
不一会儿，各个车间的人上去进行表演。
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虽然都不是专业的，可以看得出来精神面貌十分好。
人越来越多，今天晚上不值班的人几乎都来了，就是为了看今天这台演出。
但是，看着看着，欧阳铮铮仿佛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偶尔还能听见不一样的声音。
她捂住鼻子，可是……这样的味道好像是越来越严重。
她问问身边的铁二蛋：“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没有啊，我这正吃得香呢，你知道吗，这点瓜子是老宋带来的，我好不容易抢的，我现在身份特殊，只能抢老宋的东西了。”铁二蛋嘿嘿一笑，把瓜子磕得呱呱响，就好像老鼠一样。
一旁坐着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从铁二蛋那里要来一点也跟着磕。
冷锋蹙眉，很显然这样的味道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欧阳铮铮问冷锋这：“你也闻到味道了是不是？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记得我在车间的时候，每当有特殊气味，都会引起警觉，上一次要不是二蛋反应快，恐怕我就要被炸成肉泥。”
冷锋摇摇头，不想说话，只想出去，这样的环境，他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待的。
冷锋看着身边的欧阳铮铮，觉得机会难得，欧阳铮铮自从调到邮电所工作，还兼任了翻译与编纂稿子的活儿，就更忙碌了。
他平时很少看得见，宿舍里面都是冰冷冷的，一个月也就今天能见到一面。
所以冷锋宁愿一直在里面待着，根本不愿意出去。
铁二蛋一边嗑瓜子，一边对台上的节目评头论足。
“这个不行，不行啊，冷主任，下次让他们再排练一下，都跑调了，但是这群孩子们精神好，我喜欢。”铁二蛋现在是项目负责人了，对新进厂子的同志们统称为孩子。
冷锋蹙眉点头，不想说太多的话。
欧阳铮铮一边记录，胸前挂着的照相机非常显眼，一看就知道是记者之类的人物。
大家表演得更加卖力了，在这个厂区里，硬性规定是不能拍照的。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能留下影像资料的机会，上台表演的人笑得更欢，将红脸蛋涂得更红。
跳舞的环节时候，大家都忍不住了，将椅子凳子拉开，找到自己喜欢的舞伴，竟然就这样跳起来。
冷锋向欧阳铮铮伸出手，意思是他们可以一起跳舞，但是被拒绝了。
“对不起，冷主任，你找二蛋吧，二蛋在学校的时候舞蹈可是非常厉害的。”欧阳铮铮拒绝，一边说道：“我不会，一点也不会。”
铁二蛋也不等冷锋伸出手，赶紧过来抓住冷锋：“冷主任，我在学校的时候可是舞王，欧阳都要跟我学呢，我们一起跳。“
“等会儿……我……”冷锋只觉得身边的这股味道越来越刺鼻，好像有点无法忍受的模样。
可是铁二蛋才不管那么多，抓住他的手，便向人群中走去。
在厂区这么单调的生活中，他们很少可以像现在这样狂欢，这样高兴。
平时，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专业中，在自己的车间里，能与大家一起欢乐，真的是甚少的时光。
大家之间可能都不认识，却这样跳了起舞。
铁二蛋和冷锋成为最显眼的人，他们都是舞蹈的行家，一下子成为了领舞者。
欧阳铮铮为他们鼓掌，大家都为他们鼓掌。
正在这个时候，冷锋华丽丽的晕倒了，一动不动的躺在了铁二蛋的怀里。
吓得铁二蛋脸色惨白，连忙说：“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啊，咱们赶紧送医院。”
欧阳铮铮拉住冷锋，大家伙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冷主任还是挺有意思的啊，跳舞还能跳晕了，真是不容易啊。”
“你懂什么，肯定是二蛋主任太狂野了，冷主任不愿意跟二蛋跳呗。”
……
他们成为了大家打趣说玩笑的对象，但是铁二蛋却不在乎。
刚出门没多久，冷锋就醒来了，看见一旁的欧阳铮铮，只觉得非常丢脸。
“对不起，我就是觉得里面太闷了，味道太重了，这股子味道比血腥味还要重，我就感觉吧，谁要是在里面点燃一根火柴，里面肯定能爆炸。”冷锋站起身说道。
欧阳铮铮深表认可：“是的，我也觉得里面有股奇怪的味道，有时候还有不一样的声音，以前我从来没有听过，刚才我还寻找一下声音的源头，也没发现什么。”
铁二蛋蹙眉凝神：“是吗，难道是我刚才太投入了，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还真是奇怪了。”
冷锋和欧阳铮铮的警惕性非常高，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人那么多，那么热闹，总是觉得太高兴的背后有种难以言表的隐患。
前几个月，大家都吃不饱，没有精神和余力参加联欢会。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想着要搞好工作，做好建设，也没有想过要开联欢会。
现在是第一次，也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
铁二蛋拉住他们：“不行，咱们必须回去找到味道和声音，万一是敌人就完了，我们现在的研究正是关键时刻，不容许有任何一点错误。”
“走，咱们进去看看。”欧阳铮铮也这么认为。
她每天站在发报机跟前十几个小时，不断的发出干扰信号，就是为了混淆敌人的视听。
一听说有可能是敌人，欧阳铮铮不能就此罢手。
冷锋凝神站住：“注意安全，如果遇到什么，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上。”
那股味道真是太怪异了，让他们无法接受。
再加上一个密闭的空间严重缺氧，再被铁二蛋推搡几下的舞蹈折腾，可不就晕倒了吗？
冷锋和欧阳铮铮走在前面，这么多人，还是在这样人员纷杂的地方，不得不提高警惕性。
铁二蛋跟在后面，一阵哆嗦，她一直都在抽抽鼻子，不停的说：“我怎么没有闻到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啊？”
等他们进了联欢会的场地，大家还是在唱歌，还是在跳舞，还是在联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神色。
一进门，那股子味道又扑鼻而来，冷锋差点干呕，现在味道比之前还要重。
欧阳铮铮围上了一层布，铁二蛋进门之后，带着大家晃动手；“不要害羞，我们一起来。”
欧阳铮铮看向欢愉的铁二蛋，低声问道：“你真的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吗？你以前稍微有点不对劲儿就马上知道了，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铁二蛋抽抽鼻子，使劲儿的闻了一下：“真的没有任何特殊的味道，你们俩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没有那么严重。”
说完，她又拉起欧阳铮铮跳舞，虽然很多人不知道自己跳的是什么，只是跟着大家一起手舞足蹈就对了。
欧阳铮铮看向冷锋，冷锋还是在蹙眉，这股味道始终就像个阴影一般，无法消散。
铁二蛋拍拍冷锋的背：“小伙子，你也不要闲着啊，我们一起高兴，一起舞蹈，这么长时间可就这这一次机会啊，你不能浪费了。”
冷锋哪里有心情跳舞，脸一横，神色冰冷：“你先跳，别管我，我有重要的事情。”
铁二蛋低声嘟囔：“一点风趣都没有，活该三十了还没娶到媳妇儿。”
欧阳铮铮也低声说道：“我和冷主任一起去找线索吧，你先跳着，没事就更好，不要惊动大家。”
铁二蛋自讨没趣，不断的抽抽鼻子：“两位同志，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我真的没有闻到味道，也不知道你们的鼻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联欢会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可是欧阳铮铮与冷锋将会场找遍，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冷锋特意走出来，在寒风中吹了吹，终于缓过来以后，又进了联欢会的现场，那股味道还是没有丝毫减少。
欧阳铮铮和冷锋在会场里面探索了一个夜晚，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只能说是他们的鼻子出现了问题。
铁二蛋出门的时候意犹未尽：“唉，自从我来到厂区，就没有那么高兴过，等中秋节的时候，我们还是要举办一次联欢会，冷主任您看行不行啊？”
“当然可以，如果完成了指标任务，我们也是可以适当的放松的。”冷锋回答，可是眼睛依旧盯着四周看。
欧阳铮铮笑着说道：“我回去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大家能用闲暇的时间进行娱乐活动，太不容易了，而且大家都非常高兴。”
她说着说着，就到铁二蛋的身上闻了闻，十分不可思议的看着铁二蛋：“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上也有那股奇怪的味道。”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啊，你不要在乎那么多了，你们俩鼻子肯定有问题。”铁二蛋挥挥手，看了一眼手表：“得嘞，我要值班去了，欧阳你回去吃了东西再去上班啊。”
冷锋看着铁二蛋离开，终究还是不放心：“等人都走了，我们再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没问题，还是我们想得太多了。”
他们俩就在风中等着，所有人都出来以后，再进了联欢会的现场。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和想象当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欧阳铮铮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回去，一边道：“明天要开一个动员大会，我也需要到场进行一个记录。”
“是的，新来的一批员工需要开一个大会，我也会参加，如果你能来，把这些事情写上内刊那真是太好了。”冷锋邀请道。
她回到自己的地窝子，可是冷锋还是不肯走。
冷锋突然深情款款的看着欧阳铮铮，缓缓的道：“欧阳啊，我过了年就三十二了，这些年一直都在忙，完全没有考虑个人问题，接下来……”
“是吗，生日快乐。”欧阳铮铮连忙打断了冷锋的话。
她是知道的，接下来冷锋要说什么婚姻大事，只可惜，她不是他的良配。
冷锋沉默一阵，又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跟你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你的子淳在外面都是个未知数，兴许，现在孩子已经很大了。”
“我与他不联系，不代表我们不关心彼此，冷主任，我只能跟你说抱歉。”欧阳铮铮转过身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冷锋也没有强求，只是在门外说道：“欧阳，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也许……”
“没有也许，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但是我不想承诺您什么，我在等他，他也在等我。”欧阳铮铮把灯亮了又关，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冷锋悄无声息离开，不管什么时候见到欧阳，他总是自讨没趣。
次日早晨，他还是早早的在地窝子跟前等，手里还拿着几个青稞饼，一边吃一边说道：“春天来了，我们的粮食也终于得到解决，这还得感谢当地的农牧民啊，要不然我们可真是完全没有吃的东西。”
欧阳铮铮从他手里接过两个饼，一个放回地窝子的桌上给铁二蛋，一个拿着自己吃。
与铁二蛋室友这么多年，她们俩之间形成了默契，但凡一方有任何吃的，都会给另外一方留着。
冷锋和欧阳铮铮来到会场，他们这一批来的人可能有三十多个，都是从各个厂区或者学校调过来的工人。
冷锋作为人事安排的重要人物，清了清嗓子走上台给大家讲话。
讲话的内容已经经过好几十遍，每次都大同小异，欧阳铮铮已经习以为常。
那些厂里领导的讲话也都与之前差不多，新来的预备工人们却听得热泪盈眶。
所有人都觉得，只有在这片草原上，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而就在这个时候，冷锋又开始蹙眉，坐在欧阳铮铮身边的时候又问：“你闻到什么了吗？”
欧阳铮铮抽抽鼻子，刚才还是如沐春风的脸一下变得阴森森的，好奇的问：“又是昨天晚上的那股味道吗？”
冷锋已经无法忍受了，这样的味道如果找不到来源，他是不会心安的。
冷锋情不自禁的问身边的领导：“张厂长，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张厂长的脸一红，看上去非常尴尬，虎着脸眼神冰冷：“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有什么味道，你好好听领导讲话。”
一旁的欧阳铮铮看见冷锋吃了一个闭门羹，自己也不敢说话，目光呆滞的看着前面。
有时候还能听到细微的声音，欧阳铮铮循声看去，之间大家的表情都非常冷静沉着，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欧阳铮铮看向愁眉苦脸的冷锋：“你听到了吗？”
冷锋点头：“听到了，刚才我还想着去问一下，好像是张厂长发出的声音，但是他生气了，我现在还不敢问。”
一直到会议结束，大家都纷纷离开，回到自己东伯利亚的宿舍或者是跟自己车间的主任去参观，这股味道才在会场里慢慢消散。
欧阳铮铮和冷锋回到办公室，冷锋越想越不对劲儿：“欧阳，你是内刊的编辑，你去设备室看看，有没有拿了录音设备和着想设备的人，我就不信了，难道还敢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里格楞。”
欧阳铮铮也深表认可：“是的，设备处的东西都是记录在案，想要申请拿出来必须有三方签字和部门领导带领才能拿。”
她连忙去设备处去寻找，如今按照欧阳铮铮的身份与级别，已经可以在厂区的一般位置行走，但是却不能靠近核心部门。
核心部门的周边有警卫把守，出入相关严格，甚至是不能靠近，真是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入。
冷锋也找来几个刚才在会场的人，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冷锋凝神，声音严厉：“刚才，你们在会场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那几个是新来厂区的年轻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学生，脸上的稚嫩还没有褪去，还是第一次被领导这样责问，声音也有些颤抖。
年轻的男同志先说道：“报告，我没有闻到任何味道，我只顾着听领导们的发言了，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闻到了，但是一会儿又没有了。”一个小女生举手，战战兢兢的说。
冷锋又看另外一个男同志，那个男同志忍不住掩嘴偷笑：“我……好像闻到了臭味，但是我不敢说，我怕人家说我是人身攻击。”
冷锋这才证明自己的鼻子没有出问题，也表明自己的方向是对的。
“行了，你们可以先走了，这段时间先休息，等我们安排好了再给你们往车间里带。”冷锋挥挥手，俨然一副领导的模样。
欧阳铮铮急匆匆的进门：“冷主任，我刚才去查问了，这段时间除了我有设备以外，别人都没有，核心部门的设备不归我们管。”
“嗯……那就奇怪了，明天还会有一些新人过来，咱们还是去看看，欧阳啊，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冷锋把墨镜拿下来，示意欧阳铮铮坐下，那双眼睛死死的盯住欧阳铮铮。
欧阳铮铮被这阵仗吓到，知道这事儿肯定非同小可，要不然冷主任也不会这么严肃。
欧阳铮铮端坐在冷锋的对面，仔细的聆听：“您请说。”
“秦老师走了以后，你们部门就少了一个人，你现在要从一群人中间选出你满意的接班人来，你们单位涉密，需要各方面审核都过关，政治审核，家庭审核，业务能力审核等等……”冷锋将一份文件拿出来，递给她看。
欧阳铮铮接过文件，看了一下便道：“是啊，接下来我们处的任务非常繁重，另外几个人可能会被派外勤，我也是要跟着首长们出去的，真的要物色一两个合适的人选，扩充我们部门。”
“之前老秦一直在找，都不怎么合适，也是因为我们的厂区初建，很多东西需要特别保密，如果不是老秦自己的人，她也不放心，她选择你，是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就特别关注你，你的政审也没有问题。”冷锋意味深长的说道。
欧阳铮铮思忖了一会儿：“真没想到，我们部门找人，自有一套，我当初就说，我一个搬砖修铁路的怎么工资这么高，原来一早我的就是老秦部门的人。”
冷锋很赞许：“考核你将近一年，老秦才肯走，如果你中途说要走，恐怕老秦还是要坚持下去。”
欧阳铮铮这才知道他们有多么不容易，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否则就是对不起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