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冬季来得特别快,这还没有立冬,已经完全一派冬天的景象。
草原上的雪厚厚的,外面的冷空气寒到了骨子里,幸好,他们这个小小的家是好几个人组成的,也是好几个人在维护,是整个东伯利亚最温暖的地方。
李二嫚回来之后,懒洋洋的要躺在床上等吃的,三嫂一个眼神过来,马上就变得勤快起来。
“花阿姨,我来烧火吧,我不会做饭,您教教我,多教几次就会了。”
“刘阿姨,我来看宝宝,你们先去吃饭休息一下,我不会弄哭他们的。”
“铁工,您需要喝茶吗,我给您倒杯茶,您教教我关于项目的事情。”
……
李二嫚勤快得判若两人,这么忙起来,根本你没有时间哭泣,只想着怎么做好事。
欧阳铮铮抱着阿媛,小声的跟刘阿姨嘀咕:“也不知道三嫂用了什么办法?昨天晚上还是一个矫情的大小姐,今天就变了一个人,三嫂还是很厉害的嘛,三嫂该不会是做思想教育工作的政委吧,我看着比冷锋还要厉害一点。“
“可不嘛,刚才说要帮我带孩子缝衣服,我都快要吓死了。”刘阿姨拍拍胸口,衣服受宠若惊的模样。
关于三嫂的工作,他们还是不知道,只知道是从铁二蛋的项目组出去的,但是现在在做什么,完全是一个谜。
铁二蛋靠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大头,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从老宋项目组回来的人,一般都比较神神叨叨的,哪怕是吃饭睡觉也会想着工作上的事。
“还有三天,还有三天,我去,还有两天时间,如果我们没有突破的话,我可能就要发配新疆看机子了。”铁二蛋念叨着:“欧阳啊,你是最聪明的人,你好歹帮我们想想办法啊,草原上都被我们炸成窟窿了,可是正式的配比还没有出来啊,老宋压力大,吐得相当严重。”
“我也无能为力,这是你们专业的事,我们局外人怎么会知道。”欧阳铮铮扔过去一个烤好的土豆。
铁二蛋咬牙切齿:“不是土豆就是窝窝头,没有一滴油,唉……受够了。”
“铁工,你给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呢,对不?”李二嫚靠在铁二蛋的椅子旁,笑容满脸。
铁二蛋白了她一眼:“你的权限还不够,熬几个项目,立两次功就可以跟你说了。”
李二嫚自讨没趣,正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铁二蛋正看着花阿姨在锅里熬东西,仿佛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也许这样能成,你们先吃着,把孩子抱着,我去找老宋,或许,我不用去新疆实验组了。”
她庞大的身躯如同飞一般的跑出去,脸上露出神秘的光芒。
“又是一个疯魔的,哎呀,你说说我们厂区一个个的都这么疯魔,怎么办啊?”刘阿姨无奈的接过孩子。
李二嫚突然拿出一个小本本:“欧老师,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如果好的话,麻烦帮我写一句评语签个字。”
她讨好的笑笑,根据三嫂的话来说,如果李二嫚集齐一百个好的评语,就可以成为管理层,管理层是有可能回到南方工作的。
所以李二嫚在这样的威逼利诱的环境下,进步当然神速了。
三嫂不断的告诉她,如果想要离开,直接这样走,跟逃兵没有什么区别,回去之后也不可能安排好工作,说不定会被下放,姑娘家家的下放能有什么好结果,要么就跟当地农民结婚生子,要么就等,等一辈子……
三嫂的话糙理不糙,李二嫚却是真的听进去了,那双眼睛扑打扑打的落下眼泪。
因此回到家里抑或是在单位里,都非常勤快,想着尽快集齐一百个好评,然后离开。
欧阳铮铮听说三嫂的做法,惊讶的看着她:“那……真的集齐了一百个好评怎么办?你明知道我们厂区在南方没有工作分厂,很多零部件都是从长春运来的。”
三嫂嘿嘿一笑,露出一个神秘的目光:“到时候,她会爱上这里有意义的生活的,就算有一万个好评,李二嫚也不会想离开,就像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可以回到原来的工作单位,兴许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可是我不走,除了我丈夫的因素以外,我还想利用我的所学所研究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欧阳铮铮对三嫂的话肃然起敬,这个叫做淑芬的女人,心怀天下。
李二嫚讨好的笑着:“欧老师,帮我写一下吧,我今天表现得是不是挺好的。”
欧阳铮铮毫不犹豫的在那个本子上写下了几句话:李二嫚同志表现比昨天好,今天不会用哭来解决问题,积极面对人生,将来一定会更好,成为我们厂区的栋梁之材。
李二嫚看见这样的好评,高兴得欢呼雀跃,不可置信的看着欧阳铮铮:“欧老师,您这是认真的吗,这些话是在夸我吧,我竟然得到表扬了呢,我从小到大很少得表扬的,不管我的学习成绩再好,不管我多努力,他们都是会说我矫情,不会表扬我的。”
铁二蛋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就你这点矫情劲儿,不管你多努力,根本不会被人看到的,谁都是凡夫俗子,不可能因为你的努力就忽视你的缺点,除非你很优秀,很出色,就像关关雎一样过目不忘,有着出国的奖学金选择了这里,要不然,我们还是会看到你的缺点。”
李二嫚点点头撅撅嘴,虽然不喜欢铁二蛋说这么直白的话,可是心中却是认可的。
哪怕是在家里,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是这种看法,每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又矫情什么劲儿,你是我们家的孩子,不是我们家的大小姐。
她活没少干,事情没少做,但是全家人就是不念她的好。
欧阳铮铮抱着孩子晃啊晃,一边说道:“有一个词叫做瑕不掩瑜,但是,人总是要努力把自己做到完美无瑕的。”
“我知道了,我以后少抱怨,少哭,多干活,多学习,兴许我们负责人就会看见我的好,尽快把我调回家。”李二嫚说完,随便扒拉了两口洋芋津津,拿着一点咸菜出门了。
三嫂缓缓的走过来:“都是家里惯大的孩子,来这里受苦受罪的多么不容易,希望以后的孩子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吧。”
“李二嫚这样的孩子不止一两个,刚来就想回去,和我当初一样,时间长了,反而离不开。”欧阳铮铮笑着说,当时她是为了争口气,别人都不看好她,给她最难的活,她就是要在任何一个工作岗位上做出点名堂来,任谁也不能看轻她。
凭着这股子韧劲儿,欧阳铮铮总算是熬过来了,后来才知道组织上对她早有安排。
她一来就是接替老秦位置的接班人,所以对她会比较严苛,同时入选的那几个人,由于受不了考验,早早的收拾包袱离开,或者是接着回去探亲的功夫,一溜烟的逃走了。
“我的上班时间到了,可能这几天不回来,钱放在桌子上,花阿姨麻烦你了。”欧阳铮铮将阿媛放在床上,她踏着大雪又出门了。
刚刚出门,就看见了林芝欢天喜地的过来这:“欧老师,可算是打听到你住的地方了,走吧,我们一起去上班。”
林芝像一个欢快的百灵,身上戴的围巾是国外的,手上的手套一看也是国外的牌子,就连身上穿的毛呢大衣也是国外的,可想而知,她在家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公主。
“这是送你的礼物,我爸爸去国外出差给带回来的,唉,只能带一些手套袜子之类的,不能带香水,要不然……”林芝不断的抱怨。
“我们厂区不能用香水,如果出外勤的时候用香水,会影响科学家的判断,他们闻着爆炸的味道就可以知道配比是多少,该怎么调整。”欧阳铮铮走在前面,林芝走在后面。
林芝撅嘴:“对了,我这几天把……不行,在外面不能说工作……我从扎西大哥家里带回来的肉,我给欧阳大哥送过去了,可是欧阳大哥不领情,他生病了,经常要打点滴,但是就是不愿意接受任何女人的好意,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个男人好,怎么办?我怀疑我恋爱了,可是姐姐之前也追求他啊,我们家的女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就像一个邻家小妹妹一般跟欧阳铮铮说起自己犯愁的恋爱的事情。
欧阳铮铮仔细的聆听,没有半点要取笑她的意思:“看来那个叫做欧阳的人非常有人缘这,这么多姑娘都对他觊觎着。”
“那当然了,王教授女儿王丽娜喜欢她,我的姐姐喜欢她,但是送了两次东西被拒绝,我姐姐就转头结婚了,现在我来了,我还是喜欢这样的男人,专业水平非常好,长得也俊秀,关键是……就像脊梁,能撑起整个项目,以后肯定也能撑起一个家。”林芝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崇拜与欢喜。
提起那个心仪之人,林芝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话。
欧阳铮铮轻声道:“我有时候很想见见那个叫做欧阳爱国的人,为什么大家提起他都是夸奖的,就连老宋这样傲气的人也会甘拜下风,铁二蛋就更不用说了。”
“你可能见不了,我也是因为住在那边的缘故见过,一般人不允许与那边的人有任何接触的,这是规矩,你懂的。”林芝的脸上露出了更加骄傲的神色,因为住的地方不一样,他们接触的人也不一样。
林芝与欧阳铮铮坐上了去往邮电所的火车,在路上,林芝不断的感叹:“欧老师,您知道吗,像欧阳先生那样的天才,就应该是属于我们厂区的,我觉得我还可以努力一下,将来我们结婚了,你一定要祝福我们哦。”
欧阳铮铮讪讪的笑笑:“好。将来你结婚了,我一定会祝福你的。”
“唉……我的姐姐们都没有成功,我怎么会成功呢,丽娜姐现在还在追求他呢,他不是因为上次受到辐射生病了吗,有一次昏倒了,丽娜姐姐把欧阳先生抬回家,打算亲自照顾,希望用真心化解冷冰冰的欧阳先生,后来你猜怎么着?”说起八卦事情,林芝完全就是一个活泼的小女孩,又是比划又是带着感情演说。
欧阳铮铮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着?难道你的丽娜姐姐真的打动了他,然后……”
“狗屁!王丽娜也不看看自己,那么大年纪了,又是一副苦瓜脸,欧阳老师怎么看得上她呢?她就没羞没臊的去勾搭,我姐姐就有自知之明,知道没有希望了,赶紧换个人,多好啊,这不我就有希望了吗?王丽娜都追求了两年了……”林芝瞪大眼睛,仿佛在分享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一般。
欧阳铮铮眼观鼻鼻观口,脑子里正在放空,只要进了基地,就不能掺杂任何个人情绪,要有这不一样的思绪去辨别电报。
林芝以为欧阳铮铮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继续八卦:“王丽娜最近特意休假,领导还同意了,休假了也不回老家,就是在这里待着,时刻想要照顾欧阳先生,可是先生何许人也,上次从她家里出来,就训斥了随行的医生,然后放了一个月的工资在王丽娜的家里,算是补偿吧。”
“哈哈哈哈,放了钱,哈哈哈哈,这就相当于把她当成老妈子了,哈哈哈……”林芝衣服幸灾乐祸的笑容,在火车上笑得直不起腰。
一旁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们,欧阳铮铮赶紧把人拉起来:“快点起来,在外面呢,不要这么胡搞瞎搞。”
“怕什么,他们又不认识谁跟谁,反正……我不允许别的女人跟我的欧阳先生在一起。”林芝很霸气的挥挥手。
欧阳铮铮叹了一口气:“那……为什么你的欧阳先生至今都没有结婚呢,连你的丽娜姐姐也看不上,一直都在拒绝别人,甚至都想到了拿钱侮辱别人?”
“我听我爸爸说,欧阳先生的未婚妻在国外,但是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可能有一年多了吧,但是我们欧阳先生又痴情又长情啊,一直都等着未婚妻呢,但是,现在的女人你也知道,到了国外那个花花世界,要是有人追求,还不上赶着吗?肯定把我们欧阳先生抛诸脑后了,哼……只有欧阳先生傻傻的等着。”林芝说起那个未婚妻,简直就是深恶痛绝。
林芝看着欧阳铮铮这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继续八卦道:“下个月欧阳先生休假,我也想休假可以吗?”
“不可以,因为下个月我要去北京开会,休假,还要去江苏看望我的授业恩师,这都是已经批复好的。”欧阳铮铮毫不犹豫的拒绝,敢情林芝铺垫了那么多,就为了能跟欧阳爱国一起休假。
林芝撅嘴:“哼,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打听的,真的好气哦,要不然我们肯定能在北京登记结婚了。”
“祝你幸福。”欧阳铮铮下了火车,将手中的证件都准备好。
林芝跟随在后面,也将证件准备好,她们一同往邮电所的基地通道下去。
刚刚下去的时候,林芝看见了一个上了火车的背影,高声大喊:“欧老师,快看,那个就是欧阳先生,那个就是……”
欧阳铮铮赶紧转过头,一直都听说这位神一样的人物,今天总算是可以一睹真容了吗。
她顺着林芝的手指方向看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你看,那个背影就是,很可惜,他没有转过头,还带着帽子口罩,唉……你要是看见了他你就知道他有多帅气,多儒雅,多有担当。”林芝的口中满满都是表扬的话。
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拼命想要看见人却始终看不见。
那个欧阳爱国只留下了背影,由于生病,他的身体消瘦,身形也不如之前魁梧,但也能看清楚是一米八的大个子。
林芝朝着背影不断的招手:“爱国哥哥,爱国哥哥……”
“弄啥嘞,妮儿,恁叫俺呢。”
“干哈?嚎啥呢?”
“做啥子嘛?
……
欧阳铮铮戴着口罩,看见周围男士们的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下,她实在是绷不住了。
林芝高声大喊爱国哥哥,可是现在正是上下班换班的高峰期,他们也是三班倒的,在一片夜幕当中,谁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这一声高喊,可是把全国各地的爱国哥哥都喊出来了。
有河南的研究人员,有东北的科研专家,还有四川的守备人员……
林芝的脸都吓绿了,无可奈何的看着欧阳铮铮:“走吧,咱们赶紧走吧……”
欧阳铮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多爱国哥哥等着林芝呢,这个厂区里,十个人里面有六个人都叫爱国,一则为了隐藏身份,二则是为了将爱国之心永记心头。
“别笑了,欧老师,您别笑了……哎呀,真够丢人的。”林芝把头埋在衣服里,再也不敢出去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