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发黄的建筑图被李天成铺展开,他手忙脚乱地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时间一分一秒地消失,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怎么把图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没有搜过的隐藏角落。
友好医院所在的这片土地,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一个私家庄园,后来改建成了一家私立医院,再后来才改建为友好医院。上百年的改造加建,变化太大,说不定还隐藏着被封的密室。
没多久,又收到一封建筑结构图,是友好医院最近一次改建的布局图。从这张布局图上可以看到往生室有两层,现在在用的是上层。在上层的下端藏着一个暗道,暗道的尽头居然还藏着一间往生室。之所以找了半天才发现这间往生室,是因为自从州政府把这一片地方收购改建为友好医院后,就遣散了从前的医护,结构图标志得不清不楚,所以没人知道第二层往生室的存在。
发现这一点后,李天成迫不及待地要去第二层往生室找人,John担心他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会有危险,李天成立即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我自愿参与寻找友好医院周悦医生的行动,行动前已经确切知道行动的危险程度,一切后果自负,和任何人无关。
录完视频,李天成不由分说去找第二层往生室了。
按照警方的布局,表面上撤走的增援实际上停驻在医院外五百米处,蓝蒂娜一到,假汉克带她逃走时,警方就会沿路伏击。
当然,最好是能在医院就控制住他,以免夜长梦多。
此时,第二层往生室内,假汉克通过监控看到了蓝蒂娜的身影,激动异常,正要往大门走去,余光瞥见周悦,有些诧异,她怎么在这儿?哦,她是人质。万一那些狡猾的警察半路伏击,谁帮我和蒂娜挡子弹呢?
假汉克逃出匕首,割断了周悦身上的绑绳,周悦手脚酸麻,勉强站起又无力地摔倒,只好向假汉克求助:“你扶我一下。”
假汉克戒备地站在一米开外,不愿意扶她。
周悦有些害怕:“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怕。”
留在这儿,断粮断水,要不了几天就死了。
假汉克脸色稍稍缓和,“你是个好女人,好女人都害怕这种地方,都害怕汉克,我已经有点不舍得你死了。”
他最终还是扶着周悦一起走出了往生室。
往生室的大门被特意抹过油,还用钢链、大锁一再固定,当假汉克用钥匙打开大门,歪着身子往外面探看时,周悦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他推了出去!
哐当一声,大门关上!周悦的心沉入谷底,脑子一片混乱,但得益于手术台上的训练,手脚麻利地把门给锁死了!
假汉克回身就是重击,试图把门撞开!周悦仓皇地回到之前的位置,拉开冷藏柜,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给李天成打电话。
电话接通,“周医生!”李天成急切又心痛。
周悦在听见李天成声音的刹那,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下来,眼泪哗哗,“李天成!”
听见彼此声音的那一刻,他们的心才突然活了过来。李天成快疯了,却努力保持镇定,寻找通往第二层往生室的路。哪有什么路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找到一条狭窄的通道。
假汉克见有人追来,从一条直通房顶的阴暗通道爬了出去。
John看到一道影子在头顶晃动了下,立即命令:“塔西,疑犯正在往你的方向移动,我在他后面的方位,一起夹击!”
随即冲李天成道:“李医生,你救周医生,我去抓住他!”
李天成终于摸着黑,穿过狭窄阴暗的通道,来到了第二层往生室的大门前。
“周医生……”李天成的手摸着冰冷的大门,心痛如刀绞。
浑身凉如冰块的周悦在昏迷的边沿,硬撑着来到门口,钥匙在她哆嗦的手里,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锁打开。
当冰冷的门推开,透出白茫茫惨淡的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她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那双曾在无数个日夜给过她勇气的眼睛……
她想哭,眼睛却僵硬得流不下一滴泪水。
她想扑在他怀里,身体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我来了。”他心痛地轻语,唯恐吓到她。
他的臂弯很暖,就像地震时他的掌心一样。
“我来了,还好你没事。”他喃喃自语,心里满是自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终于,周悦在他温暖的怀里缓过神来,眼泪湿透了他的肩头。眨眼间,周悦突然瞳孔一缩,她看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李天成身后!
是假汉克!
他居然又折回来了,眼神凶悍,像一只幽灵。
周悦尖叫一声,李天成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般地把周悦护住。尖锐的疼痛从他肩背传来,疼得他心口一颤,但他咬牙吃痛,奋力挣脱。不论如何,他都周全地护着周悦。
眼看假汉克手里的匕首步步紧逼,朝着李天成刷刷刷刺来,李天成眼疾手快拉住厚重的钢铁大门哐当一声合住,匕首被夹在门缝上。
如急于追夏的脚步声恰合时宜地响起,John用英文喝斥假汉克放下武器!
一道道手电的强光照在假汉克的脸上,眼看已现颓势,那假汉克居然不惧,把匕首往皮带上一插一扣,两手攀着铁条猴儿一般地爬上了水泥梁上。
John不能让他离开,连开数枪。
巨大的枪声在周悦的心里炸开,惊得她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李天成也蹲身护在她的身旁,心疼。有手电的光从李天成的脸上扫过,他脸色难看,眉头紧皱,似乎在强忍着痛苦。
John一路追踪,一路号令:“通知增援,疑犯从医院东南方向的通风口逃脱,通风口通往后山,让他们到后山给我搜!”
当他回头,目光从李天成身上扫过,赫然发现李天成的衣裳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整个人轻飘飘地,仿佛随时都要摔在地上。
John和两个警察扶着李天成和周悦走出了漆黑狭窄的地下通道,廖宇不要命似的朝他们冲了过来,其他医生护士听到动静也都围了上来。
周悦声音沙哑,拜托廖宇等人:“我没事,快救他。”
她才是被困的那个人,为什么命悬一线的却是他,李医生?
李天成被抬上救护床推去了急救室,周悦无力地坐在轮椅上,身体虚脱,脸上满是泪痕。
有警察来找John,问:“那个葛医生怎么办?”
提到葛努文,John也十分懊恼,“没有证据,他咬死不说,没办法指控他啊。”
木然中的周悦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从往生室拿出的手机递给John:“这……算不算证据?”
这是假汉克落下的一部手机,被周悦从冷冻柜里捡了出来。
John惊喜万分,这东西太有用了!
有用就好。
周悦两眼无力地闭上,身体疲惫地软在了轮椅上。
她的意识慢慢模糊,耳边的声音变得混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仿佛听见前任妻子一家人对她的诋毁。
有病,生不出孩子,变态女博士……
那些难听话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
恍惚中,她回想起当初李天成和她一起从地震废墟中为产妇分娩的画面,回想起来札尔岛后做过的一场场手术,回想起一张张不同表情的脸……
回想起的事情越多梦越绵长,像永远也不会醒来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了双眼,看见了柔和的光,看见了队友廖宇。
廖宇递给她一杯水,又用毛巾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周悦昏睡了一天一夜,中途惊醒过几次,廖宇给她喂过两次酸枣仁百合粥,不过她都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又一个噩梦。
廖宇告诉周悦,昨天,联邦政府的医疗专家组就来过了,询问了蓝蒂娜的手术情况,廖宇和王晓聪都接受了询问,应该很快就会出最终的结果。另外,霍队也回来了,已经部署好强化接种疫苗防范脊髓灰质炎的事。
周悦最关心的是李天成,急忙追问李天成的情况,廖宇沉默了,目光落在周悦的脸上,打量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肯开口。
“死……了?”周悦的心猛地一沉。
廖宇无奈:“胡扯,我亲手给他做的手术。虽说伤得有点重,不过他身体底子不错,不要太担心。”
周悦突然从床上弹起,她要去看看李天成。她的反应全落在廖宇眼里,廖宇什么也没说,只是微怔地看着她。廖宇的目光让周悦怪不好意思,她为自己找借口:“看我干嘛?他是我救命恩人,不该去看看吗?”
“应该。”廖宇没有反对,他只是觉得周悦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当周悦赶到李天成的病房时,才发现这个从见面开始就和自己抬杠、争吵个没完的男人,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时嬉笑怒骂、嬉皮笑脸的痞态,安静的神情是如此刚毅沉稳,瘦削的轮廓是如此俊朗好看。
她伸出手掌,在李天成的眼前晃了晃,轻唤他,他却没有一丝反应。
分明廖宇说过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可周悦看到他昏迷不醒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心中阵阵抽痛,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
“谢谢……”
“对不起……”
她准备了好多话想跟他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剩下这几个词。
后来,梁凯莉来看望李天成,周悦才慌忙擦干净眼泪,收起情绪。梁凯莉对周悦有偏见,把她叫到一边,不客气地说在医院听到了非常精彩的三角恋故事。
“没想到周医生医术了得,脚踏两条船的功夫也这么厉害。”
周悦从梁凯莉的冒犯里明白了一件事,她是李天成的初恋女友,唯一的前任。
眼前这个眼睛里装满了野心的女人啊,她到底想说什么?
绕了半天,梁凯莉终于开口了:“周医生,你是那种安分守己的普通女人,和丹尼尔这种浪漫随性的人,不合适。”
说完还不忘添一句:“我是为你好。”
梁凯莉炫耀地提起前些日子和李天成一起喝过的酒,一起叙过的旧,那杯柠檬七喜,还有那首第一次约会听的歌。还特意提起分开前的拥抱……
那个拥抱,周悦当然记得,因为当时她就在不远处看着。梁凯莉知道她看到了,所以才如此着重地强调一次。
该说的都说了,梁凯莉却从周悦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波澜,只觉无趣,便开门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