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是卫国先锋将军。
云卫两国交战时,他以云国百姓性命为饵,逼死父王。
后又在攻进王宫后,对貌美的母后起了歹念。
母后不堪受辱,上吊自尽。
楚晏因打败云国有功,被卫王亲封为护国大将军,总管卫国军政,风光无两。
三年后,楚晏从青楼带回了一位舞姬。
他不知道这是他不幸的开始。
1
楚晏又在发疯。
自三年前卫国一举消灭云国后,原本云卫梁三国鼎立的局面被打破,卫国一家独大,梁国躲在西北边境按兵不动。
天下暂时太平。
卫王念他劳苦功高,赐了大宅子让他休养生息,并免了他上早朝的功课。
这让素来自负狠戾的楚晏很是受挫。
于是喝酒寻欢,纵情声色。
但只有从三年前就盯上他的我知道,他在等待时机。
「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给我滚下去。」
话音未落,那解开的腰带便咻地抽在了跪坐在他面前花娘白皙的脸上,血痕斑斑。
楚晏是庆元春花娘们的噩梦。
世人皆传,这卫国楚将军狠戾。
在他眼里,人命最不值钱。
庆元春的管事妈妈名唤云娘,长袖善舞。
她听到这边有异动,赶忙要跑过去。
就在这时,在一旁观望许久的我突然拉住了她。
我朝她摇了摇头,「云娘,我去。」
随着我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乐声自暗处响起。
紧接着,漫天花瓣飞舞,我着红衣踏乐而来。
乐声由快到慢,由慢到快,我的身姿跟着那节奏律动,身上似有若无的舞裙随夜风飘起。
原本嘈杂喧闹的大厅一时鸦雀无声。
楚晏抬眼打量我。
他问我:「你是谁?」
我像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小花娘般,先是愣怔了下,然后跪了下来。
「报告楚将军,这就是咱庆元春才貌双绝的烟儿姑娘。」
「我们花费三年精心培养她六艺之术,便是为将军这样的贵人准备的。」
云娘见事有转机,连忙跑到楚晏跟前。
「烟姑娘,愣着干啥,还不快向楚将军行礼。」
说罢,顺手推了我一下,我没反应过来直接扑在了楚晏脚边。
楚晏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果真好颜色!」
「你刚刚跳的是什么?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楚晏,小心翼翼地说道:「破阵子舞,这舞讲的是将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故事。」
楚晏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既然如此,以后你就专门跳给本将军看吧。」
就这样,我从庆元春待价而沽的花娘变成了人人称羡的将军府舞姬。
楚晏大抵不会想到,我苦练这舞三年,不过是为了请他入瓮。
我知道,他绝不甘心止步于此。
他有更大的野心和抱负。
我在他面前跳这破阵子舞,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2
我是云国公主君燕霏。
如果没有云卫那一战,我们家与那些寻常的幸福人家也并无两异。
母后美丽端庄,温柔贤淑,是云国第一美人。
父王勤政爱民,他总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者载舟,水者覆舟。」
「作为掌权者,我们一定要重视百姓,只有重视百姓的王朝才能长久。」
他更是至死践行此志。
我天真无忧,在父王母后他们的保护之下,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变故是从那日开始的。
楚晏率领卫军兵临国都,本可弃城活命的父王母后却双双立于城墙之上。
「早就耳闻卫国楚将军骁勇善战,百战百胜,今日君某人算是领教了。」
父王双手抱拳,略弯腰身,姿势谦卑。
楚晏骑在马上,身着铠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听闻父王言语只是拿眼瞧了一下,并未言语。
倒是他众下的卫军窸窸窣窣刻意发出嘲笑的声音。
「云国惨败已成定局,我夫妇二人愿以一死求楚将军饶过云国百姓。」
父王无视卫军那些小喽啰,只是紧紧地盯着楚晏。
我们都很清楚,于卫国而言只有杀掉云王才是真正的胜利.
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果不其然,楚晏稍一考虑便轻点了头,应下了。
父王露出了自战事以来难得的一笑,轻轻地看了眼母后,便果决地拿起一旁丢弃在地的剑自刎在城墙上。
母后仔细地替父王整理了下衣冠,随后咬碎了早就含在嘴里的毒药。
我乔装打扮混在守城的士兵队伍中,眼睁睁地看着父王母后先后自绝于我面前无能为力。
我紧闭牙关,甚至不敢哭出声来,害怕引得旁人怀疑。
父王母后担心我冲动误事,曾要我许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好好活着。
母后还告诉我一个隐藏在卫国,云国王室百年的秘密。
她说,「守住这个秘密能保我一世平安。」
……
稍一晃神,卫军的铁蹄便踏破了云国国都。
卫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呼呼的火声,人的惨叫声,从云国国都四处传来。
原本繁华喧嚣的都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楚晏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兵不厌诈,云王这个手下败将有何资格要我楚晏的承诺?」
「杀他几个不值钱的云国贱民让我卫军上下放松放松又有何妨?」
3
楚晏素来狠戾自负。
他替卫王四处征战,攻城占地,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立下战功无数。
不过数年,他便从一无名小卒坐上了卫国护国大将军的位置。
卫王赏他良田万顷,黄金白银无数,还赐他一座豪华阔绰的将军府。
他并不满足,「没有我楚晏,哪有他卫王今日。」
……
我被楚晏带回了将军府,并被赐名烟姬。
我住的地方叫玲珑阁。
这玲珑阁里早就住了十来个国色天香的姬妾。
她们使尽浑身解数,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人的宠爱。
我刚被带回玲珑阁的时候,那些美人们没少欺负我。
她们说:
「什么贱蹄子,不过跳了一支舞,就觉得自己一步登天了?」
「等着吧,下次将军不顺气的时候,第一个推她出去享受下被折磨的滋味。」
楚晏的确有折磨人的习惯,
每当他在卫王那边受气,或者在同僚那边被排挤时。
他在外面不动声色,回到将军府就会大发雷霆,找人当出气筒。
他会从玲珑阁里随意挑个姬妾,剥掉衣服,像个玩物一般戏弄她,折磨她。
那玩物哭得越惨,楚晏的坏心情就越能被释放。
我是在一次楚晏又在发疯的时候被推了出去。
面前是一堆锋利无比的碎片,只要往上一踩,脚就废了。
我没有动。
只是平静、木然地站在那儿。
楚晏冷眼凝视我,「你为什么不踩上去?」
我冷静地回道,「我猜我这脚对将军很重要!」
我知道我自己在赌。
但我知道,想不死在这将军府,那就只有一条路——让楚晏觉得你有被利用的价值。
我盯了他三年,知道他绝不甘心屈居于此。
楚晏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眼:「那就让本将军看看你的本事。」
说罢,就让人把我带了下去。
那个原本想要陷害我的美姬被绑了起来,她惨叫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昏了过去。
楚晏厌烦地看了她一眼:「蠢货一个。来人,把她扔到军营去。」
玲珑阁里养的这些美人姬妾不过是楚晏实现野心的手段罢了。
最惨的结局就是被他丢到军营里沦为军妓,千人骑万人压。
我虽侥幸逃过这一劫。
但我很清楚,更大的危机在等着我。
4
梁国世子携使团来卫进贡。
卫王特意安排三日后设宴款待梁国使团,并下令各府献出才艺。
为在卫王面前重博关注,楚晏特意让我在宫宴上跳舞。
世人皆知,这梁国世子暴虐无常。
死在他手上的女人不计其数,至今没有听过谁可以从他手上活着全身而退。
但鲜为人知的是,这梁世子还有恋足的怪癖。
楚晏也正是知道这点,当日才会从庆元春把我带回将军府。
所以,献舞是假,借机把我献给梁世子是真。
楚晏很清楚,只有替卫王在梁国面前挣得脸面,他才有机会重回朝堂。
至于我。
倘若被梁世子看上,那必定死路一条。
如果没有被梁世子看上,楚晏没有达到他的目的,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大仇未报,就这样白白去送死,我实在不甘心。
突然,我想起了母后临死前告诉我的那个藏在卫国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在卫国的庆元春里。
母后告诉我:
「庆元春明面是卫国最大的青楼。」
「但它实际是云国王室先祖在卫国设立的一个情报联络点。」
这个秘密只有王室血脉才知道。
历任庆元春管事妈妈皆是当年云国王室先祖忠仆的后人,他们潜伏在卫国守护这个情报点,并世代效忠云国王室。
他们个个身怀绝技。
现任的庆元春管事妈妈云娘最是擅长易容术。
绝境之中,必有一丝生机。
于是我俯身长拜,掩住嘴角的一丝笑意。
「奴家谨遵将军吩咐。」
「只是,奴家还有一个请求。」
5
我对楚晏说,若要在宫宴上一鸣惊人,我得回庆元春借些行头。
楚晏答应了。
他安排一个侍卫送我回去。
云娘见我走进庆元春,赶忙迎了出来,「烟姑娘,咋回来了?」
「云娘,里面说。」
边往里走,边亲昵拉着管事妈妈。
我四处张望,趁那侍卫被其他姐妹缠住时,迅速把管事妈妈推进了一间耳房。
「云娘,我是特来向您请罪的。」
说罢,我扯掉了上衣,露出了肩上的梅花胎记,这是独属于云国王室血脉的印记。
「我记得你三年前来到庆元春的时候,我让人给你验过身,并没这梅花印记?」
云娘很是谨慎,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
「我特意用云王朝特制的药水隐去它。」
「没有与你相认,就是不想太早把庆元春这个底牌暴露出来。」
云娘对我的身份仍旧存疑,又仔细盘问了一些关于云王室的秘辛,这才确认我云国公主的身份。
「公主殿下,不知此番需要老奴为您做些什么?」
云娘垂手恭立,静待我吩咐。
我把我来卫国的目的以及在将军府的遭遇一一跟她袒露。
我嘱她派人杀掉梁国世子,并将消息告诉梁王,然后易容成梁国世子,参加三日后卫国的宫宴。
交代完毕,我便先行推门而出,找那善舞的胡姬师傅借了两条特制的红绫。
……
三日后,卫王宴请梁国使团的宫宴如期举行。
各府献上的才艺有序上演,将军府的节目在后面,我正在偏殿候着,却突然听到梁王世子尖锐的嘲笑声。
「早就听说卫国藏龙卧虎,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梁国世子的话音刚落,卫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原本热闹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楚晏不知何时离开位置来到了我身后,许是怕我太过紧张影响发挥,他轻轻地拢了拢我的披风。
「世子何必着急,刚刚不过是些开胃小菜,精彩的还在后头。」
不知谁打了圆场,梁国世子环视一周倒也未再口出不逊,卫王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大殿复又热闹起来。
差不多,该我上场了。
一阵悠扬的乐声自暗处响起。
紧接着,漫天花瓣飞舞,我着红衣踏着乐声而来。
乐声由快到慢,由慢到快,我赤脚立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一甩,两道红绫自袖中而出,勾挂住大殿正上方的顶梁宝柱。
随即乐声一变,我用力翻身跃起,借着红绫的力道,竟在大殿上空飞起,从众人头顶飞跃成一字。
在空中飞旋了三圈,我稳稳落地后,又变回了连贯有序,绰约多姿的舞蹈动作。
乐声高昂,我再次紧握红绫,飞至半空,宛若鸿雁翩飞,犹若飘仙逸尘之势。
待乐声贯彻云霄绝响之际,我侧身疾旋,一连九个空中旋舞,在体力即将殆尽,以凤凰展翅之姿悠然落地。
没有人喝彩叫好,周围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