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掌柜的静辰客栈开了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得见如此不讲理的客人。
先进来的那女子一身红衣,举止显得颇为随意,本已到打烊时分,却被她一脚踹开客栈的木门。安掌柜还未来得及心疼,便听她开口问道:“掌柜的,你这儿可还有空房么?”
“姑娘,我们已经打烊了……”
“少废话,我问你有没有空房!”女子纤眉一蹙,一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有,有,这边请……”安掌柜心道今天这是遇上厉害的主儿了,推也推却不得,便领了他们往楼上走去。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少年,看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显得很是苍白虚弱。
“二位可是来旧墨城求医的?”
女子点头:“这是我师弟流景。因着曾与剑客墨台延龄比剑斗狠,落下了稍有震动便会咯血的病根子。此番又是旧病复发,故特来请医仙诊病的。”
“可医仙前日里刚刚下山去了。”
“是,这我听说了。也只有等他回来再说。”
安掌柜于是不再言语,到楼上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屋子住下,便转身下了楼去锁门。
“持繁姐就不怕得罪了人么。”流景半靠在床头,对着正在倒茶的叶持繁淡淡笑道。
叶持繁仰头灌下半杯茶水,毫不留情地驳回:“若我不去得罪人家,今晚你恐怕又要睡屋顶了。”
“……如果有足够多的稻草,其实屋顶也不错。”
叶持繁故作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就给我上屋顶去。”
流景作势要起身,却被见状冲过来的叶持繁一把按下:“你自己不要命,师父可还心疼他培养你这么多年呢。”
“管自己爹叫师父,是不是很别扭?”流景依旧笑着坐回床上,“他老说把破月剑给了我可惜,我死了不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你是真不懂还是健忘,若宿主不是自然死亡,哪怕是病死的,其佩剑也会十年不认新主,师父哪里舍得把破月剑闲置十年。”女子慢慢踱回桌边,续上茶水自斟自饮,“少贫了,还是说说正经的,那什么医仙若是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怎么办?”
流景伸手示意她拿杯茶给自己,接着浅笑道,“那便去请持繁姐说的那个人吧。”
“……要是能找到他,我岂不早请来了。”叶持繁轻叹了口气,“可惜他临走前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名姓,待我醒来他早已走了,也不曾见过他的样子。”
“还害得持繁姐寻他这么多年。”流景接话道。
“不过是知恩图报罢了。他于我好歹也有救命之恩,岂有不报之理。”江湖中人最重情义,叶持繁自是不会例外。
流景啜着茶,盯住眼前蒸腾起的袅袅白雾,片刻,忽然笑出声来,“当真不是听师父说他少年清朗白衣风华所以才……”
正要进里间睡下的安掌柜突然听闻楼上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不觉疑惑地朝上看了看,可联想到那红衣姑娘的暴脾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并没去管。
“持繁姐你对待病人不能轻一点么……”流景按着额上肿起来的地方欲哭无泪。
“放心吧,死不了你。”叶持繁极淡定地继续饮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流景看她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不禁想提醒她今晚恐怕会睡不着觉。
“听说医仙手里有一把什么御安尺?”沉默一阵后,流景再度扯开了话题。
叶持繁则显得漫不经心,“嗯,听说是上古的医家神器呢。”
“可是听师父说,救你那人手里所持的也是这东西。莫非那人是颜蕴月么?”
“颜蕴月……?”
流景倒还念念不忘去笑她寡闻,“医圣颜蕴月,亦是云清辞的师父,御安尺的主人。只是她是名女子,该不可能是救你之人。”
“……你说,颜蕴月是云清辞的师父?”叶持繁柳眉微挑,“颜蕴月多大年纪?”
“四十有余。可据说是因为身子虚弱,早早便退隐了。”大凡医者,能医天下人,却似乎总也救不了自己。
“颜蕴月退隐……那御安尺岂不就传到了云清辞手中?”
“也许吧……医圣另一名弟子后来进宫去了,封号是什么容妃娘娘……她进宫的时间该是六年前,也并无可能救你。”
“所以当年救我的人……便是云清辞么。”叶持繁口气里突然沾染了些颓然的意味,像是为了找寻一个人而奔波了许多年数,最终却发现他就在自己身边默默跟随一样滑稽而又令人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