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穆靖王府迁到洛尧去了。”
“嗯,说是洛尧的风水有利于化解固伦郡主的恶疾。”
“说起来,王爷真是爱女心切啊,”一人挟了些水煮花生送进口中,品着酒继续说道,“听说前些日子还在府中杀牛宰羊,为郡主祭天祷神呢。”
“唉,为人父母,自己家孩子哪有不心疼的……”
晚镜的位置临窗,恰好背对着那些饮酒闲话的人们,这话听的自是一清二楚,倒也没放在心上。湿淋淋的纸伞靠在桌腿边晾着,外面的雨势却丝毫没有收住之意,仍旧下个没完,声声清脆如同珠玉落银盘。江南多雨,特别是在梅雨时节,晚镜本是出来打听云清辞消息的,可眼见这雨愈下愈大,那柄竹骨纸伞不知撑不撑得住,便先进了这家路边酒肆避雨。
“前几天我去苗疆收了批货,”听口气,此人像是名古玩商人,“那儿的赤魂蛊真是亥人,苗疆那些养蛊的也不好好管管自家虫子,有一只都爬我手上来了,险些没命。”其余几人纷纷佩服着他的运气和胆量。
晚镜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她对蛊虫所知甚多,因着云清辞说过,有些蛊虫经过处理之后也可入药,且药力更为显著。酒客们所说的蛊虫名叫赤魂,通体猩红色,体态细长,宛如一丝红线,毒性激烈但发作缓慢,发作时立即死亡。
然而赤魂却不同于其他用蜈蚣、毒蛇所培养而成的蛊虫,仅被一只成年赤魂虫咬伤并无大碍,两三日内可痊愈,毒性甚微。真正杀人于无形的是赤魂幼虫,一旦通过指尖钻入人的身体之中,便再无取出之日,只会在人体内依靠吸食血液慢慢生长,最终长为成年蛊虫,犹如一根极长的红线贯穿于手腕间,此时若是毒发,顷刻毙命。
赤魂蛊最初发源于南疆,后来才传到苗地,成为苗人常养的蛊虫。
……又是南疆。又是恩之国。
晚镜浅叹,只道是自己想多了。那几名酒客还在继续闲侃。眼见着雨势渐渐式微,她便叫过堂倌来结算茶钱,拎起纸伞走出了店门。
不久前还坐在树上抛给自己一串槐花的女子,现在正站在门外,绯衣带血,手中举着一只精巧的八角石匣。云清辞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持繁,你莫不是真的杀了蛊雕娘吧。”
女子点头,顾不上答话,只从他身侧闪进屋里去拼命喝水,“她依仗蛊虫为非作歹的时日也不短了,报应。”
蛊雕,是传说中的一大凶兽,以人为食。而蛊雕娘则是来自南疆养蛊世家的妙龄女子,江湖人却以此名号冠之。
一般人家养蛊,都是捉了蜈蚣、蝎子等共十二只爬虫,放在一只腹大口小的缸里,让这些爬虫自相残杀,只有最后吃掉其他十一只的虫子方能成蛊。然而蛊雕娘则令蛊虫吸食人血,这样一缸十二只虫子皆能成蛊,且毒性尤烈。
“蛊雕娘一匣十二只不同种类的蛊虫,你确认其中有我要的金蚕蛊?”
“这姑娘把她的金蚕蛊当成宝贝,有个匣子里只装一只金蚕,我便替你拿回来了,”叶持繁无谓地笑笑,“姨娘以前也养过蛊,但惟独不肯养金蚕,她说‘金蚕食尾’,养金蚕蛊的人从它成蛊那日起就会渐渐步向死亡。蛊雕娘养了好些只,估摸着也是活不了多久了,我不过是提早送她一程。”
云清辞挽了袖子,小心翼翼地开了石匣,其中的金蚕形态如蝎,颜色金黄。“就是它了。金蚕蛊去毒之后可以入药,流景咯血症根除之后恰可用金蚕来调理,身骨恢复得快些。”
看他的架势是准备去煎药,叶持繁也挽袖蹲下来,帮他往灶台底下添了些柴。木柴燃烧的剧烈“噼啪”声中,蓦地响起少年讶异的声音——“你也中了蛊?”
“你说什么?”绯衫女子用手煽着风。
云清辞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细看她的左手。
白净的腕上,隐隐现了一丝如同血管一样的红色。
“这蛊虫正是南疆赤魂蛊,须令幼虫从指尖钻进体内,一旦植入便永生无解,只有待毒性发作而身亡。”
“……许是蛊雕娘放的吧?”叶持繁低下头去凝神看着。
“看这蛊虫的长度,该是在更早以前。”
叶持繁蓦然想起了那日在浣青山半山腰处救下陆冰环时,无名指处那一阵刺心的疼痛。
“能救你性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云清辞眉头紧蹙,“师父或许有法子,但我却不知她人在何方……”
少年正兀自念叨着,却见一边的女子大度地摆了摆手,神情坦荡带笑,仿佛这中了蛊毒的身子不是她自己的。
“死生由命。江湖中人一向看淡生死轮回,清辞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少年回过身,青衣隐在浓重的火光里,神色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