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月落。殷红的棠梨叶也终于被月华鎏上了一缕银白的色泽。木屋内的火光颜色微暖,药香恣肆在屋中弥漫。陆冰环傍晚方才从山下归来,此时已经回屋睡了。云清辞守在灶台边煎药,子时还未曾合眼,叶持繁坐在桌边一杯接一杯地斟茶,时不时跟云清辞聊几句搭不着边际的闲话,以致最后都达到了“金蚕蛊是怎么去毒的?”“毛尖的味道比冬凌茶好些。”这般海阔天空的境界。
“你是悬河谷出身?”闲谈的间隙,他开口问起她的故事。
“嗯。悬河历来被称为名剑之谷,师父收了好些弟子在那里修剑,倒也不算是什么门派,只是外人问起来,都说是来自悬河谷。”叶持繁双手捧着茶杯,今日她在屋中读些医书过了一整天,难得地既没有下山打酒也没有上树摘槐花。命时剑被搁在桌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女子望着炉火有些出神,“师父就是我爹,叶期寒,我总喜欢直呼他老人家名讳。”
云清辞亦跟着浅笑:“家里其他人呢。”
“娘是连渊谢家的四小姐谢红绡,听说她年华正好的时候,是那种一天家里能招来四五个媒婆的类型,最后她还是执意跟了爹,说是要出去浪迹天涯,闯荡江湖。”
“闯成了么?”少年笑问。
“江南女子从小养在深闺,所学的不是诗词歌赋就是琴棋书画,那么弱的身子骨,远嫁到北国来就已耗了大半元气,爹哪敢再让她出去,到最后还不是在悬河谷安安生生待了一辈子。”叶持繁原本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可话锋顿转,神情也微微跟着有些伤感起来,“娘病故多年了,因为麻风病。”
“……逝者已矣。”
叶持繁回神笑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倒也没什么。”
“听说你姨娘是养蛊人?”少年拨弄了两下柴火,发出轻微的响声。
“姨娘叫谢碧绾,虽说是娘的胞妹,可性子大不同呢,”叶持繁转着瓷杯,凝看上面的青花纹路,“听娘说她从小就爱弄些奇奇怪怪的玩意,汉人女子多惧怕蛊虫,她却养得起劲。我在短剑上淬毒的功夫还是她教的。姨娘亦是习武之人,偶尔也替爹传授我们身法。”
“后来如何?”
“多年前嫁了人,姨夫同她一样,性情率真得很。”叶持繁笑容舒朗,“姨娘极擅酿酒,她珍藏的桂花酿可都是一绝。”
云清辞嗔笑着说你们叶家女子个个嗜酒如命。却遭绯衫女子一句反驳:“姨娘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活得那么清醒,倒不如长醉为好。”
少年微微摇头,笑说帝姬心怀还真是坦荡。复又添了些柴,再没言语。须臾间忽听叶持繁随口道:“换你说说以前的事了,清辞。”
“我?”少年怔了片刻,“没什么好说。你把戏文里那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又被高人收为徒弟的情节自行带入就是。”
他口气浅淡得好似事不关己,叶持繁却是听得一愣,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里间传来一阵响动,顷刻后流景身着白衣推门而出。云清辞叮嘱过他夜里也要服一次药,他从来都会准时转醒。
“晚镜还没回来么。”流景一如既往摆着苦瓜脸跟药碗相面。
“我已托人给她捎了信,该是快了。”云清辞沉默的目光里隐含着“你再不喝药下次我就给你拿活蚯蚓做药引子试试”的深意。这句话似乎屡试不爽,以往每逢他不肯喝药,叶持繁都是以此相胁。
流景迅速捧起瓷碗干掉一半,极为艰难地咽了下去。叶持繁在旁看着不禁发笑,换来少年一个颇为无奈的眼神。
次日清早。
“韩姑娘。”晚镜正拿木梳打理着长发,便听外面响起叩门声,昔笒的声音随之传来。急忙起身去开了门,乍现的是昔笒微倦却又带笑的眉眼。
“凌公子醒了,气色恢复得很好,有劳韩姑娘了。”
“医者本分罢了。”看来那方子有效,晚镜也自是欣喜。
“但还有一事,”昔笒续道,“公子想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