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颜蕴月蓦然一惊。
“大抵过不了今年年关。”
年关,距今尚有半个月有余。
“……怎么会?”
“您要知道,师父。南疆人的杀手锏,是用毒木‘十叶千华木’来传播与痨病极其相似的瘟疫。”这种病现在在连渊等地已经传开,很快就会蔓延到旧墨,“晚镜告诉我七叶一枝花可医此病。以及,这种病,是由穆靖王昀澂的手下传开的。”
“穆靖王假借女儿固伦郡主身染重病须异地调养之由,将王府迁到了洛尧。这么一来恰巧避开了灾祸——洛尧与连渊虽是近邻,但却没有相通的水路,故而瘟疫一时之间无法向洛尧扩散。”
“至于瘟疫是如何被传播的,师父擅用毒,想必比我更清楚不过。十叶千华木遇水则毒性扩散,连渊城内的至高地,正是原来的王府,所以穆靖王当初明是祭天祈福,暗中则命人将毒木埋进后院水井,使其扩散之后顺流而下,波及整个连渊。”
错综复杂的计谋在少年井井有条的叙述中,逐渐被理成一条条泾渭分明的线。
这条线的末端,分明昭示着这样一件事实:
穆靖王昀澂勾结南疆外敌,意欲谋反。
晚镜进宫之前,身在连渊时,就曾听闻酒客们的议论,得知穆靖王为了自己女儿的重病而祷神祈福,不想真正的目的竟如此歹毒。然而颜蕴月心下仍有疑虑:“镜儿身在宫中,如何告知与你的?”
“师父知道她身边的婢子罢,那个叫月懿的,”少年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平淡无波,仿佛事不关己,“前一阵子,我手下的人已经冒用了月懿的身份潜入宫中,在晚镜与我之间传信。”
“……你手下的什么人?”
“她叫冷莲华,乃是南疆国君身侧的雪莲夫人,亦是昙华那位多年前失踪的阿姊。为人隐忍善谋,堪当大用,能说动国君将她借与我所用,还真是不容易。”
颜蕴月偏头看向他,挑了挑眉。她知道一定是有代价的。
“血虹袖剑。”片刻的沉默后,他答道。
“你叫南疆人得了去?”女子惊惶失声,“五神兵里他们已得其二,你是真心想让那些蛮军推翻璃华不成?”
“有什么关系,”清辞眼眸清明如镜,然而似乎泛着冷冽的反光,“璃华气数已尽。”
尽管他知道,师父忧心的不是这个王朝,而是仰仗它庇护的百姓。动乱将起,受害最深的依旧是原本无辜的苍生。
不容颜蕴月多想,他已接着道:“雪莲夫人擅长易容,而月懿仅是宫中一介侍婢,就算举止言语上略有什么不同,除了知情的晚镜之外,也没人会发觉。之所以遣了雪莲夫人入宫,也是为了让她帮我查明一件事——”
“刻意压下南疆战报的人,究竟是谁。”
“您的第三个问题,也就由此得到了答案。瘟疫四起,七叶一枝花又颇为名贵,不可能指望靠它救人,到时候朝廷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遏制瘟疫的蔓延。最好的方法,当然是一把火烧了那些毒木,然而十叶千华有灵性,别说普通火焰,就连南疆的烈烛蛊虫也奈何它不得。要想点燃,只有一种办法,用冥魂属火之人做‘火引’,方可引燃毒木。您还记得罢,师父。我们云家,是火神祝融氏的后裔,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火引,而家中血脉又只剩我一人,不出半个月,朝廷一定会遣人来,目的,便是摄我冥魂。”
冥魂离身之人,则会如同傀儡一般失去意识,完全由他人所控制。然命不久。由于魂魄已散,死后亦无法进入轮回。
“御安尺有看透宿主一生之奇用,因此我才知道得如此清楚。”言罢,少年敛了眸,不再言语。颜蕴月的第二个问题到底还是被忽略了去,她也忘了追问。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碎雪,风住了,就只余长久的沉默。
她不问。问了云清辞也不打算说。
就像清辞之于晚镜,他只怕在叶持繁心底,也隐约潜藏着那么一个救命恩人的影子,于静默无声处,蕴涵着不切实际却又偏执的渴慕。如果让她知道是他,少年担心在自己离去之后,她会不可理喻到守一辈子寡。
……他宁愿承认他有那么一点自作多情。以防万一,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他总是这样宽慰自己。
黄昏的天幕垮塌地压下来,宛如火烧似的血橙色,连一线过度也无。颜蕴月紧了紧衣领,转身唤:
“天快要黑了。我们回去罢,清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