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安尺,上古神农氏以天炉所铸的神兵,兼风水尺与医尺于一身,原名神农尺。后因故流传于世间,更名为御安尺,世代为医仙一门所传承。
然而它最为奇特的一点,并不是能配制出神妙的药方,而是它的每一任宿主都可以从中预见自己的未来。
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差错。
所以作为它最末一任主人的云清辞,没过多久,就迎来了那一纸象征死亡的诏书。
执诏书的人和陈棹衣着相仿,年龄则更长一些,想必也是朝廷钦差。在那片被红灯笼晕染上颜色的门前雪地上,用苍老而雄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将诏书悉数读出。
这份诏书写得很繁琐,接诏的云清辞一言不发地听了将近一刻钟,老钦差才终于落下了最后一个字音。然而它的内容要是归纳起来,却颇为简洁,只消一句话——
由于南疆战况紧急,十叶千华木扩散开的瘟疫一时难以消退,须从根本上解决此事,特宣云清辞入宫待命。
至于待的什么命,诏书上虽未明说,少年自然不会不知晓。
不动声色地接了旨,云清辞起身,拂去衣上由于长跪而沾上的雪片。老钦差向他微微福一福身:“云医仙,请吧。”
手指的方向是一辆停在不远处的车驾,原本落雪铺满的浣青山上已经被车辙清出了一条勉强可以称作路的东西。云清辞向他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朝着那里走过去,除了袖间一把玉绿色的御安尺外什么都没带,他的躯壳已经是他灵魂沉重的行李。那一袭颜色如雨后初晴般蔚蓝泛青的衣裳渐渐远离了木屋,没有人来相送,也不需要。
那些被召集起来的“棋子”们已经随着计划的告罄而被遣散,唯一留下来的颜蕴月也并无相送的意思。即便前来送别也无话可说,她拦不住他。这世上最无力的人叫做清醒的旁观者。
颜蕴月不是没想过,用一种两全其美的方式阻止云清辞这场送死般的计划。然而若强行迫使他出逃避难,则叶持繁必死。如果亲自动身去悬河谷向叶持繁摊破全盘计划,或许能够成功劝她逃往鹿逐,然而战火四起,帝君必遣人来摄取云清辞冥魂,圣意难违,摆在面前依然只有幽冥里死神阴桀的笑容。
唯一可以摆脱死神的方式,只有死亡。
这是宿命,逃不脱,甩不掉。又不是宿命,前尘旧念,后来种种,似乎皆可归于一个情字。佛法有言,如不动情则免受世上千般苦。如果不是这一个情字,云清辞想必还在浣青山上做他救死扶伤的医仙,到了年纪云游四方,光风霁月;叶持繁依旧是那个嫉恶如仇的司命帝姬,打抱不平,仗剑天涯。息衍蓉不会死在无人注意的冰冷深宫。而后世的史书里,也不会记下一位封号是菱的前朝小主,在蛮军破城之时不知出于何故,自缢而死——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如不动情,则免受世上千般苦。
如动情,则将世间苦楚尝尽,来到人间走的不是一生,而是一劫。
且说傍晚,云清辞已抵达了皇宫禁城,帝君自然不会赐他什么好地方来招待,反正也是即将被天师摄取冥魂的人,直接牢房伺候。
少年倒不介怀。上至天子雕栏玉砌的皇宫,下至贫民逢雨即漏的茅草屋,他都见识过,也都不在意里。待到缺月上了林梢的时候,云清辞听见狱卒通报,说菱嫔小主前来探视。因着云清辞是她的师父,帝君似乎也准了她来探望。
不多时,晚镜便由身边乔装作月懿的莲华虚扶着,迈入了牢门。见了一片晦暗之中静坐着的青衫少年,并没有寒暄,直接道:“息姐姐去世了。”
“我知道。”莲华已经传过消息,云清辞回答得波澜不惊,眸子半阖着,掩住一丝飞掠而逝的哀恸。
“还有师父不知道的,本主不知当不当说。”他听不出她是什么语气。
“只管说便是。”
“持繁师娘,也死了。就在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