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如遭雷殁。
这个白衣女子的容貌,居然和白茸一模一样。
而那口型动的状态,分明是。“只愿君心似我心。”
“只愿君心似我心,只愿君心似我心。”元安默念着,套上写字就下了床。
是白茸,是白茸啊。
她最终还是放不下自己,寻了来吗?元安心头狂喜,一通跌跌撞撞的推开了们,就要往后山的小河那方向去。
老方丈静和的僧舍门却突然被打开了。“元安高僧,此间夜长,不知往何处去?”
元安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静和,眼底都是迷蒙之色。“主持,外头有我的故人。”
只听静和主持忽然一声大吼,带着佛门狮子吼的静心之效,猛地将元安从那种迷蒙的状态中唤醒。“元安高僧,外头是红粉骷髅,你又何必执着于红尘俗世。”
元安一抖,冷汗顷刻间浸透了衣裳。
眼神也恢复了清明。“方丈……”
静和见元安缓过来了,松了一口气。“高僧,也怪我,今日来了没有和您说清楚。我这里地处偏僻,前些年饥荒死了不少人。其中有一具美人骨,修炼成精。每次到夜里,惯会幻化成人形,将人心底的隐欲表现出来。若是思父思母,则显现的是父母。若是思爱人,则显现的是爱人。这东西邪性的很,好好老衲以往学过狮子吼,否则寺里的三个小徒儿都会遭殃。”
正说着,三个小和尚就扒开了门缝,盯着元安和静和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谢主持点播。”元安低叹一声,算算离开白茸,也有些许时日。
复而,他又推寺庙的木门,在静和主持的呼唤声中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带来了元安轻飘飘的声音。
“主持,相逢即是有缘。小僧来此一遭,想必就是老天让我来帮你们解决这个烦恼。待小僧凯旋而归,再与你们共话佛法。”
说着,寺庙的门应声而关。
元安褐色的僧袍消失在门口。
月色洒在他的身上,带出身后一个孤单的影子。
自打下山以来,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感到去除祟,原来是件这么孤单的事情。
元安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寺庙的瓦楞上头,黑黢黢的在月色里,再也看不见那个原本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即便是生气,也要跟着自己的女子。
他叹了口气,一步步的往后山的小河边走去。
一直到了后山方向,他隐隐听到有人在唱歌。
声音清冽的像是三月破冰而出的泉水,也是他最最熟悉的音色。
那个独坐在月下石头上清歌的女子,听到脚步声,转头回来,一边笑,一边看着他。
金棕色的发丝在脑袋后头草草的绾了一下,金色的大眼睛里头带着笑意,和雪白的皮肤相称,就像是去年广陵的那场夜雪。
元安手指在身边攥紧。他深吸了几口气,不准备动手,只是想再看看那个顶着白茸外貌的女子,到底是怎么用他熟悉的表情,对他喜怒哀乐。
“你来了?”元安低声问道。
“白茸”不说话,清甜的声音萦绕在月色下。
“我的情郎啊,山高水长。
我翻覆万里河山,来见你。
只望你能看我一眼,对我微笑。
我的情郎啊,你是我心头最挚爱的宝。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声声入耳,打在元安心头,让他原本要僵掉的心颤抖的更加厉害。
这是什么样的语句啊,这是什么样的情深啊。
他情愿刚刚没有被静和方丈唤醒,愿意就这么沉湎在这个还有白茸的梦中。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段日子没有见到白茸,却感觉自己已经老了许多年岁。
“元安。”她终于唱完了,冲着元安淡淡的笑了一下,“我原谅你了,过来。”
元安没有迟疑,迈动脚步,就走了过去。
月色下,“白茸”雪白的皮肤更加白皙剔透,像是晶莹雪白的冰晶,整个人被月色笼罩,甚至闪现出了一丝丝圣洁的光彩。
她伸手捉住元安的手,掌心微凉。
“我手冷,帮我捂捂。”
这红粉骷髅不仅能模仿人的样子,甚至连白茸的一些小举动和小表情也能从元安心头窥探出来,从而一一显现。
元安不说话,只怔怔的看着她。
“白茸”看和尚不理会自己,又将脸颊蹭在元安的手心里。“我不去寻你,你也不来找我了么,小和尚,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我,我自是会去寻你的。”元安嘴唇翕动,声音飘散在夜里。
“白茸”眨眨眼,“你就惯会说谎。我看了,我在你心里根本是什么地位都没有。”
元安摇头,“你错了,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重要的。”
“白茸”将下巴抵在元安的手心,“你就是不老实,若是你真的觉得我重要,又怎么会这么久不来看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元安看着她,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在脸上划过一道淡淡的水痕。
“我不敢去找你。但是,我真的想念你。”
“白茸”觉得元安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的身体,看向另一个人。
伸手就将元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鼻子凑到元安跟前,仔细的闻了闻。“嗯,还是这个味道。我最喜欢你身上的淡淡的药香了。”
元安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因为我是药人。白茸,我是药人。我不能和你厮守,不是因为我不爱你,只是因为我是药人。药人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白茸,你原谅我。”
越说,越是泣不成声。
“白茸”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所以,还是伸手握住了元安的手。“你别哭啊,和尚。我自是会原谅你的。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元安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看向白茸。
朦胧间,这个女人和白茸真的一模一样,不论是皱皱鼻子的小动作,还是在月色下泛着水光的双眸,亦或是总是不能绾的很整齐的头发,都一模一样。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魔怔了。明明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不是白茸,只是一个红粉骷髅,但是还是忍不住贪恋一丝丝的温存。
他需要和白茸说话,感觉自己若是还憋下去,终究有一日心头压抑着的痛苦能将他逼疯。
哪怕只是一个替代品,也好。能让他好好的说说话,这些话,是只能和白茸说的,外人不足以道之。
“白茸”伸手给元安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嘴唇欺近,想要亲一下元安。
却被和尚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不要亲我。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白茸”地笑一声。“和尚,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又何苦拘泥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呢。好好的享受这一夜春宵,不是很好么。”
元安摇头,“你不要顶着她的皮囊说这些话。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你不要这样。”
这话一出,“白茸”脸色就变了。
她的指甲猛地伸长了,恶狠狠的看着元安。“小和尚,你坏我好事。还是逗着我玩呢?我说怎么老和尚的狮子吼都出来了,你还是巴巴的过来送死,怎么,早就已经想好退路了吗?”
元安看向她,眸子里的痛苦和纠结将这个妖物都看的楞了一下。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你能陪陪我吗?就听我说说话也好。不要变幻,就用这幅模样陪着我说话,算我求你了。”
元安很少这么多话,这一晚上,他感觉自己耗尽了半个月的话,但是还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让“白茸”看看,生怕她忽然消失或者变成什么他不能接受的模样。“你就变成她吧,让我好好的看看,我真的太想念了。”
“白茸”眼里含笑的看了元安一眼,“让我帮你演戏,也得有报酬。不知道小和尚你能不能出得起这个报酬?”
元安眯着眸子,眼里的泪水还未褪去。“那你最后再告诉我吧。不要这么快就将我从梦里唤醒。”
闻言,“白茸”顺势倒在元安怀里,伸出冰凉的指尖触摸元安的脸颊。
“和尚,你知道,我也很想你的。我在家中无事,老人总是要给我相亲。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已经有了夫君。”
这红粉骷髅越是靠近元安,就越能感受到元安的所思所想,话语透过她微微张开的小嘴,用白茸的皮相说出来,让元安心疼的快要死掉了。
元安垂着眸子看她,“我也想你。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相思,却因你害了相思。白茸,我好想你。”
他就这么默默的坐在石头上,看着怀里的女子,低声诉说着自己的相思。
而远在狐岐山的白茸,正百无聊赖的撑着腮,在暮云洞府的深处侧躺着,往嘴里丢下一颗山楂。
流云皱眉看着白茸,“七公主,您这怎么开始吃山楂了呀?我记得您以前可不喜欢这种酸溜溜的东西了。哎呦,不行,看了我牙齿都酸了。”
白茸头顶上雪白的狐狸耳朵抖了抖,身后蓬松的大尾巴摇晃着。“不知道呢,就是喜欢吃一点酸酸的。也不知道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