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怔愣着看着燕如霜在灯火下温润的眉眼,“别来无恙。”
事情总是这么的荒诞无稽,这个自小的故人就在自己的眼前,白茸总觉得有些神奇。
她心情这段时日一直不太好,总想着找个机会摆脱燕如霜,赶紧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隐居起来,将小娃娃生出来。
这个小东西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也不知道哪天就能被人看出来肚子。而且今天偶遇元安,更加让她如坐针毡,她不想让元安知道自己肚子里头这个小东西。
但是燕如霜的春风和煦,让白茸有一瞬间的迷茫。
“你还记得那件事情,怎么不恨我呢?”白茸眼睛带着满河的灯火,看着燕如霜。
湖面上一只小小的狐狸河灯漂过,眼睛是金色的,灯盏忽明忽暗,随着波纹晃悠悠的往西流淌。
白茸盯着湖面,眼睛被那只小狐狸河灯吸引了过去。
燕如霜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了石栏上头,侧过脸,带着一丝纯真,温和的笑了一下,“因为当年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就像现在,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白茸不想听他往下说,接下来的那些话,不出所料,肯定要牵扯着情缘。她不想让这个好人在自己身上越陷越深。
但是燕如霜的眸子温和的让她不忍心打断,她正手足无措的档口,天上忽然洒下了豆大的雨点儿。
这会儿来游湖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回去了,灵慧他们也被元安早早的打发了回客栈。
元安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河面上细细的波纹。
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头顶,溅起一丝水花。
将他从回忆中带了出来,看到远处有一方小凉亭,起身就朝着亭子方向走去。
燕如霜撑开袖子,长长的袖摆挡在白茸头顶,几乎将白茸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袍袖下头。
一路小跑着,也来到了凉亭中央。
元安原本背对着白茸的方向,眼神淡漠的看着漫天的雨帘,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燕如霜和白茸双双对对的从雨幕中走了进来。
白茸和燕如霜也挺诧异,显然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相遇。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袂,白茸金棕色的长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更显得皮肤白的像是一场冬雪。
“白茸。”元安失声呼唤。
白茸皱了一下眉头,从刚刚见到的诧异中,回过神来,拾起了差点卸下去的伪装,转过头,不去看他。
燕如霜看了一眼元安,又看向白茸决绝的背影,叹了口气,“高僧,夫人不想见你,你,还是少说些话吧。免得她不高兴。待雨停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元安嘴唇翕动,想说话,但是白茸的拒绝从背影里头透出来,宛如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他的全身浇的冰凉。
他慢慢走过,看了燕如霜一眼,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帕子,递给白茸,“晚上凉,擦擦水吧,你头发都湿了。”
白茸垂眸,看了一眼那方帕子,是以前天王寺的时候,他们去霜前镇上,自己和和尚一起挑的,上面绣着一方小小的狐狸图案,不是很精美,但是充满了回忆。
她合了合眼,最终还是转过了头去。
燕如霜伸手轻轻挡开了元安的手,“高僧,如霜自己的夫人,自然是会自己照顾。”说着,从自己怀中掏出帕子,给白茸擦拭脸上,头上的水渍。
白茸僵硬了一下脊背,想躲开,还是生生忍住了。
燕如霜的手很温暖,带着一点灵力,擦过的地方很快就变得干燥。
白茸的长发在他的手下,很快就变得蓬松而柔软,松松的拢在脑后。
“谢谢你。”白茸抬眸,看了一眼燕如霜。
元安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帕子,嘴唇微动,手指在白茸肩上轻轻拂过。干衣咒起效,白茸的衣裳上头的水渍一下子不翼而飞。
白茸看了一眼元安放在自己肩头的手,伸手拂了下去,“高僧,男女授受不清。我夫君尚且在此,请你注意分寸。”
这些话,说出来声音宛如夜雨一般的冷漠,声声打在元安的心上。
燕如霜看了一眼元安,也密友阻止,就由着白茸去。
白茸拢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别在了耳后。
“夫君,我觉得,有些冷。”白茸低声唤了一句。
只这一句,又将元安推入了万丈深渊。
夫君,夫君,夫君……
他倒退了一步,就看着燕如霜脱下了外袍,放在手里蒸干了,然后披到了白茸肩头。
白茸伸手拢了一下袍子,温柔的靠在燕如霜的肩头。
燕如霜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是看了一眼正在冷眼看着的元安,还是伸手环住了白茸的腰肢。
元安心疼的都要死掉了,咬着后槽牙,狠狠地扭过了头,不去看这一对璧人。
外头的雨下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白茸听着元安的脚步挪到了另一边,就从燕如霜的肩头站直了身体。
夜风凉,燕如霜穿着白色的中衣,上头水渍蒸干了,带着白茸的体温。
弥漫的水汽在空气中蒸腾开来。
修行之人,五感灵敏。尽管元安离开白茸很远,但是白茸依然可以透过缭绕的水汽,闻见元安身上淡淡的中药气味。
有时候,不见面,气味却比看到真人更加撩人。
这种气味,夹杂着湿漉漉的空气,让白茸想到了那个混杂着青草气息的夜晚。
她有些焦躁的皱了皱眉头,“夫君,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听不了了。怕是天漏了个窟窿。先回去吧。”
闻言,燕如霜有些踌躇,“还是再等一会儿吧,雨这么大,你回去要着凉。”
“我不想和某些人站在一个空间里。”白茸想了想,低声说道。
燕如霜有些尴尬,回头看了一眼元安。
元安背对着他们,脊背瞬间僵直了起来。呼吸仿佛都带动着身体颤抖,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是燕如霜能感觉到他此刻定时心如刀绞。
“那,你顶着我的袍子走吧。”燕如霜声音温柔,既然白茸不想要和元安再扯上关系,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来到这个洛阳看什么牡丹。
否则白茸也不会情绪如此低落。
闻言,元安叹了口气,声音幽幽的,带着沉重的痛苦,“你们不必离开,在这里等着雨停便是。该走的,是贫僧。”
说罢,他迈步走了出去。
漫天雨水从天上,宛如瓢泼一般倒下来,瞬间将他的僧袍沾湿。
他快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隔着雨帘,看了一眼白茸。
雨水濡湿了他的睫毛,往下不停地掉落着水珠。他深深的看了白茸一眼,就在雨中盘膝坐下,开始打坐。
燕如霜看着元安的动作,又看看白茸虽然故作坚强,但是微微颤抖着的嘴唇,最终叹了口气。
谁都没有劝解,他伸手轻轻搭在了白茸的肩头。“坐下休息一会儿吧。这雨,怕是还要下很久。”
雨水模糊了元安的视野,朦胧中,他看见白茸和燕如霜相依相偎的坐在了石凳上,眼前的景物变得更加朦胧了。
白茸视线不经意的扫过正在雨中打坐的元安,手指尖有些颤抖。
燕如霜看着她,“你还是放不下他吗?”
白茸垂下眸子,“什么放得下放不下,原本就是人妖殊途,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是我一味地痴心妄想。谢谢你,陪我演了这么一出戏。”
“在你看来,是演戏。在我看来,这是求之不得。”燕如霜手掌温暖,包裹住白茸冰凉的指尖。“小七,我永远都等在你身后。等你哪天把他忘了,能坦然的接受我,我才会靠近你。你不要觉得为难。”
白茸想要挣脱他的手,但是还是生生忍住了。
“燕如霜,我,我恐怕要抱歉了。短时间内,我觉得,我都不行。”她叹了口气,抬眼直视着燕如霜,“你是个好人,你值得更好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燕如霜淡淡笑了一下,“小七,你知道我们狐妖一族,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吧?为了你,十年八年我可以等,五十年,一百年,我也可以等。你不要有什么负担,等你可以接受我,再告诉我答案。我等着你。”
这头是燕如霜温和如春风的表白,而外头是元安低垂的眉眼。
他没有头发,大雨滴落在头上,就顺着脸颊淌了下去。好像天地中,只他一人,看着无比的孤寂和可怜。
白茸藏在袖中的手指蜷了起来,她发现,原来自己看到元安这副受伤的表情,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疼,想要靠近,将他搂在怀里,让他不再这么孤单。
燕如霜看着白茸的脸,悲哀的发现,白茸的视线居然一刻也不曾为他停留。
虽然做的很决绝,但是眼神骗不了人,白茸看元安的眼神,就是他看着白茸的眼神。求而不得的痛苦,他比白茸知道的,也少不了多少,尽管他并不知道白茸和元安之间的种种。
“小七,你看看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