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闻言,将空洞的目光找回了一丝丝焦点,看向燕如霜。
“我看着你呢。”
燕如霜苦笑着摇摇头,“你的眼睛看着我,但是你的心,在亭子外头。”
大雨如注,原本平缓的河面上,打出了一朵朵水花。
白茸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笑了一声,“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又怎么会听不懂,只是不想听懂罢了。
燕如霜叹口气,和白茸并肩坐着,看着外头的暴雨如注。
元安坐在雨水里头,原本运用灵力,可以将身边大部分的雨水都挡开,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好像只有这样,被暴雨不停地冲刷着,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冷静,才能让自己的愧疚变得浅淡。
雨下了有半个时辰,白茸开始有些烦躁了。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朝着元安那头飘过去。
和尚低垂着眉眼,在雨水中孤单寂寞的样子,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开始慢慢的有松动的迹象。
甚至,不知是否是父子连心的关系,白茸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小腹里头,那个小生命,正在哭泣。
她扯了一下裙摆,站了起来。
外头的雨比之前小了很多,“走吧,如霜。雨小了。”
燕如霜站在她的身后,点点头。他也不想让白茸一直和元安有什么接触,毕竟曾经有过感情的两个人,看他受苦时间久了,也难保白茸不会心动。
“走吧,我给你挡着雨水。”说着,燕如霜撑起袖子,带了一丝灵力,将白茸护在下头,另一只手环住白茸的肩膀,一同踏进了夜雨中。
元安睫毛上头都是雨水,模糊的看不清事物。
却独独能清楚的看见白茸白皙的侧脸,和燕如霜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
雨水变成了温热的,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到嘴巴里是苦咸的滋味。
他抬头,闭上眼睛,任凭雨水浇在脸上,好像要喘不过来气。
“高僧,高僧……”一阵清脆的小孩子声音传了过来。
元安一回头,就看到灵慧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雨水,朝自己走近。
他有些尴尬的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却发现衣裳也是潮的,到处都是潮的,谁也看不清他的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就站起身,朝着灵慧走过去。
“高僧,外头雨下的这么大,您怎么不去亭子里躲一躲啊?”灵慧看元安浑身都湿漉漉的,努力将手里的雨伞举高,想要给元安遮风挡雨。
可是他才多高,元安足足比他高出了大半个人来。他伸出手,接过雨伞,将灵慧护在了伞下。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回去客栈么?”
灵慧的鞋袜都湿了,他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潮叽叽的罗汉靴,“我和师弟们回去,看您久久也不回来。正好又下了大雨。我们都很担心您,怕您被雨挡在了半路上回不去,就找了掌柜的借了雨伞来接您回去。”
元安摸了一把灵慧的脑袋,在个雨夜,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丝温暖。
“谢谢你,灵慧。”他的声音轻轻的,穿透夜空,传到了灵慧耳朵里。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都光着脑袋,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回去。
经过凉亭的时候,元安回头看了一眼,深深的叹口气。
客栈里,白茸已经关了门。
却被燕如霜敲响了。“小七,我让店家煮了姜茶,你喝一口吧。不然一会儿着了风寒。”
白茸觉得好笑,自己是一只狐狸精,又不是什么金枝玉贵的娇小姐,身上带着灵力,又怎么会有普通的病症加身。“不用了,如霜,我没事儿。这点小雨,还不至于,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燕如霜想了想,还是垂下了手。“行吧,你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就及时叫我。”
白茸撑着下巴,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
嘴唇因为在雨里淋了久了,有些苍白,脸上也不太好看。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总觉得自己好像怀孕以后,气色不太好。
但是也没有当一回事,就把长发松开,拿着木梳慢慢的梳通。
记忆不自觉的回到了当时和元安斗地龙那一次,也是这么大的雨,淋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回到天王寺以后,和尚细心的给她煮了姜茶,让她配着馒头慢慢喝。
这些小事情,虽然已经过了许久,但是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她正发着呆,房门就又被敲响了。
白茸以为是燕如霜又有什么事情,刚刚没给人开门,这回再避而不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遂放下数字,走过去打开了门。
原本以为的燕如霜并没有出现,而是一个淋成了落汤鸡的和尚。
元安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脸色苍白,嘴唇冻得有些青紫。
看到白茸开门,脸上涌上了欣喜,眼睛里头都带着光。
“白茸。”
白茸一看是他,就又要关门。
她不想和元安有什么交集。
谁知,元安一把撑住了房门,不让她关上。
又跻身挤了进来,眼神灼灼的盯着白茸。“我回来了。”
白茸后退一步,总觉得元安有什么不对劲儿,和平时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
“你干什么?我都说了,一别两宽,别再联系了。大晚上的,你私闯女子的屋子,一个僧人,你觉得合适吗?”
闻言,元安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苦笑,“什么僧人,我还算得上什么僧人。”
说着,他往前跨了一大步,狠狠地将白茸抱在了怀里。
白茸想要挣扎,却被元安抱得很紧。
和尚的僧袍往下滴着水,也把她的衣裳给弄湿了。
“元安,你疯了吗?放开我。”白茸气得脸色通红。
可是元安就是不松手,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搂着,没有什么外力能够分开他们。
“让我抱一会儿,求你,让我抱一会儿。”
白茸身上浅淡的香气将他包裹在其中,他深深的嗅了一下,将脖子埋在了白茸的颈窝间。
因着在外头淋了半宿雨,元安的鼻尖冰凉,激的白茸一哆嗦。
“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叫人了啊。”她伸手推拒着元安的胸膛,烛火闪耀,元安紧紧地闭着眸子,手上力气不曾削弱半分。
甚至,整个人都笼罩在了白茸的身上。
白茸觉得很不对,元安贴着她,但是体温却透过冰冷的衣裳,烫的她皮肤疼。
“和尚,和尚。”白茸推了推他,却发现元安好像昏睡过去,丝毫没有反应。
她伸手探了一下元安的脑门,烫的缩回了手。
“怎么还能发烧了?”白茸嘀咕一声,叹口气。
和元安相处的那些年里头,和尚几乎没有生过病。就是偶尔的手上,也能很快的恢复过来。
但是这回居然淋了雨就开始发烧,她觉得有些奇怪。
慢慢的,将元安从身上推开,又架着他,走到了客栈的榻边上,放了下去。
元安身形高大,如今又烧的昏了神智,这几步路,走的白茸辛苦异常。
等到将人放到了榻上躺好,白茸才舒了一口气。有感觉可能是自己吃力了,小腹带着隐隐作痛。
元安安静的躺在床褥间,眼睛紧闭,脸颊和嘴唇都因为高烧,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白茸叹口气,拉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垂眸看着元安。
这个和尚,总是在她下定决心以后,又来试探她的底线。
如今这副不设防的样子,真的让白茸心肠软了下去。
她伸手拂过元安的眉,紧闭的眼,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元安的薄唇上。
为什么这么一个俊逸非凡的人,总是能对她那么绝情,总是能将她的心,剜成一片一片的呢。
元安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将床榻也沾湿了。
白茸休息了一会儿,缓过劲儿,就把他的外袍给脱了下来,又催动灵力,将他里衣上头的水分蒸干,才舒了一口气。
肚子里的小东西似有所感,突突的跳着,像是一颗小心脏,在她的小腹中蠢蠢欲动。
她坐在床边,给元安盖上被子。
想了一下,又抓过元安的手,掀开他的衣袖,上头那根红线还在原处,触目惊心。
“血尸蛊。”白茸手指抚过那根红线,低声道。
想了想,又将元安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肚子里头的那个小东西好像感觉到了自己亲爹的气息,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她苦笑了一下,嘴角带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你很喜欢你的爹爹啊?不过娘对不起你,娘没办法和他在一起,只能委屈你,和娘一起离开了。”
肚子里头的小东西似乎也能感受到白茸的难过,动静越发小了下去。
元安烧的昏昏沉沉的,就感觉到有人给自己喂了水,又脱了衣裳,还在额头上敷上了冷毛巾。
他直觉那个人是白茸。
可是等他强撑着眼皮,睁开眼,却看到的是燕如霜坐在床边上。
“咳。”他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哑的厉害。
燕如霜原本撑着脑袋在休息,听到他的动静,就赶忙睁开了眼。“你醒了啊。来,喝杯水。”
“怎么会是你,白茸呢?”元安接过杯子,饮了半杯水,看着燕如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