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灵体暴走,重复着生前最后一场大战。
白茸瞪着金色的眼瞳,全身的白毛都炸开,守在元安身前,防备着。
元安温和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闭上眸子念咒。
那诵经声悠远绵长,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倒显得无比静谧。
白茸看着那些亡魂在最初的暴走后,又逐渐归于一种虚无的平静。眼神中的凶气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迷茫之色。她身上炸开的狐狸毛终于归位,一双狐狸耳也因为过度紧张后的放松而耷拉下来。
夹着尾巴走到元安面前,抬着头看着合眸诵经的僧人。思考了一下,蹿上了元安的膝头,找了个安稳的位置躺了下来。伏在他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场中的情况。
元安感到膝头的重量,微微睁开眼,就看到狐狸耷拉着耳朵,缩在他怀里。狐狸毛暖烘烘的,依偎在他怀里,难得的乖顺。和尚微微扬起了嘴角。
悠扬深远的诵经声一直到第二日太阳东升,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林中的灵体已经尽数变成透明,消散在空气中。但是这并不是一个结束,这块地方始终萦绕着一股阴气,元安知道,等到三日后,这里阴气经过这些垂柳聚集,又会进入新的一轮高峰,他又得彻夜诵经来抵消这些怨气。
原本盘了莲花座,此刻想松动一下腿脚,就看到膝头的狐狸。伸手将狐狸一把抱在怀中,慢慢的向山那头的破屋走去。
白茸睡得天昏地暗,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和尚光溜溜的脑袋,和静谧的睡颜。
小狐狸抖了抖狐狸耳,尖尖的嘴和鼻子凑了上去,闻了闻和尚。
果然,这和尚在那林子中呆了一夜,身上除了阴气外,还残留着她狐狸元珠的妖气。她更加肯定自己没有感应错。
狐狸的呼吸打在元安脸上,元安有些痒痒。一伸手,就将狐狸薅了下来,抱在怀里,按着狐狸脑袋,“莫闹,再睡一会儿。”
白茸本想咬他一口,又想到昨夜这个僧人念经一夜,肯定累的厉害,毕竟是她红狐小公主养的宠物,不能欺负的太狠。就低下头,舔了舔和尚的手。依偎在和尚怀里,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总算二人的作息倒在了同一条线上,元安表示很满意。
等到暮色降临,元安才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狐狸还团成了一个奶团子,安安静静的睡在他身边。
元安摸了摸狐狸的脑袋,这狐狸昨夜守了自己一整晚,肯定累坏了。所以,他决定今晚的野菜汤多煮些,让狐狸补补身子。
等到白茸跳上桌,看到比脑袋还大的那只碗里,盛着一大碗野菜汤的时候,她的瞳孔都眯成了一条细线。
这和尚莫不是疯了,他知道自己做的菜汤多难吃吗?这么多?
狐狸侧过脑袋,迷惑的看了元安一眼。
元安觉得自己许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呆的太久了,迫切的想和人交流,哪怕这个交流对象是只狐狸。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挠了挠白茸的脑袋,“昨夜辛苦你了,这个是给你补身子用的。”
白茸惬意的接受了元安的抚摸,一双狐狸眼微微眯成了一道缝。这和尚还是挺有良心的,看来自己这小宠物选的没有错。这回看那一大碗野菜汤也并不觉得那么难以下咽了,脑袋伸到碗里就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看她吃的猴急的样子,元安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自幼在寺庙中,进食不能发出声响,不能过快,任何事务都有标尺量着一般,就连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大白猫,也是乖乖顺顺的。而如今这狐狸的样子,让他不禁心生怜爱。
“慢些吃,多嚼嚼。”元安低声提醒。
白茸扬起脑袋,最边上还沾着一丝菜叶,疑惑地看着和尚。
元安摇摇头,颇有些无奈的将她嘴边的菜叶取掉。
这和尚服务还挺到位的。白茸心里想,若是一直这么养着,倒还不错。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元安不再排斥白茸跟随他去渡魂,白茸也顺理成章的窝在元安怀里,每三日一次,一到夜晚,一人一狐就一起去那阴兵过境处。
去了三个多月,白茸的胆子逐渐变大了。她发现,这些亡魂总是在后半夜元安诵经趋近平缓时,就呈现一种空濛状态,仿佛天下事情都与他们无关。这时候月华正浓,她的狐狸元珠妖气就更甚。
但是这妖气中,又隐隐夹杂着一丝腥味,不似她身体的味道,她本能的排斥那种气味。
这一夜,元安照旧敲着木鱼诵经。
白茸从他膝头跳了下来,场中的亡魂已经开始变成半透明状态,仿佛随时要消散了。天空中的阴气也消散了泰半,能看到林子上头的天空中,挂着半弦月。
狐狸蓬松的白尾巴扫着地上的落叶,皱着鼻子,边闻边走。一路上还要躲开那些亡魂,避免碰到后让这些安静的魂灵进入暴走状态。
随着她越往西边去,狐狸元珠的妖气就越加浓郁。白茸激动地要哭了,这股妖气她寻了那么久,此刻真实的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她终于不用维持着这幅狐狸的样子。
但是她心头逐渐升起了不安,那妖力里的腥味也更加明显,刺激着她的鼻腔,她忍不住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可以肯定,那狐狸元珠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偷走了。
一直寻到一个山洞前头,里头黑乎乎的。隐隐能听到“嘶嘶”的吐信子的声响。
是蛇!
白茸的毛又炸了开来,她最怕蛇。小时候贪玩,被蛇咬了腮帮子,肿了半个月才好的记忆至今让她难忘。
可又想到自己的狐狸元珠,还是不甘心。小爪子犹疑不决的在洞口试探。
这时候,洞里的东西仿佛被惊动了,一阵腥风掀起,白茸赶紧躲到了一边。
就看到一条全身青鳞的巨蛇从山洞中滑了出来,一双巨目圆溜溜的四处查探,信子一下下探出口中,在尝空气中的气味。
白茸的气味与她的狐狸元珠同样,青蛇尝了半天,分辨不出区别,才疑惑地转了身,回到洞中。
这回白茸彻底的泄气了,这么个东西偷了自己的元珠,怎么也不敢找回去了。她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一双耳朵往下瘪着,尾巴也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地上,走回了元安身边。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林中的灵体已经尽数消散。元安睁开眼,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脑袋,“何事不开心?”
狐狸“嘤~”的叫了一声。说了也没用,说了你也听不懂。我们交流有壁。
元安确实没有听懂,但是他看到了狐狸大尾巴上沾染的灰尘落叶,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伸手将狐狸尾巴上的落叶摘了干净,“回去洗澡。”
“嘤?”白茸扬起脑袋,看着元安,没有明白这个和尚四位为什么跳跃的这么快。念了一夜的经,回去洗澡?
等她被按在澡盆里的时候,才明白要洗澡的那个是自己。元安搓揉着白茸身上雪白的毛发,那身狐狸毛油光水滑的在盆里飘散的像一朵白色的云彩。
白茸被他搓的很爽,眯着眼睛,享受着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的感觉。
待到洗干净,又是一只干净的小狐狸。
“淘气。”元安用干衣咒给狐狸烘干毛发,低声批评了一声。
狐狸撒娇的用脑袋去顶元安的手心,狐狸尾巴翘的很高,在元安身上扫来扫去。
元安撸了撸她的脑袋,将她搂在怀里,“睡觉。”
和尚很快睡了过去。而白茸还在盘算着她的狐狸元珠。那么大一条蛇,还是活的,她怎么可能去将珠子偷出来。她越想越丧气,若是没有那狐狸元珠,她白茸就不是红狐族的小公主,就是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野狐狸。
想到这里,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磕在元安的胸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在无尽的懊悔中睡了过去。
谁让她去跟灰狼精打架的,若是没有打架,她此刻还呆在狐岐山的地宫里,穿着丝绸锦衣,吃着山珍海味呢。
不过和尚的胸口还真的挺温暖,还有砰砰有力的心跳声,让她无比安心。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粉色的鼻头,爪子按在眼睛上遮住光,睡得很香甜。
一向空寂的桑空山忽然响起了一声狼嚎。灰狼精若风过了数月,总算敢直面自己犯的错误,来到当日抛尸的地点去寻找白茸,可是白茸却连一根狐狸毛都不剩了。
他吓得在林中空嚎着,这么好端端的一只狐狸就这么没了,他怎么能原谅他自己。
这时候,树木簌簌而动,一只 雪白的身影从他背后猛地蹿了出来,狠狠的要在灰狼精的尾巴上。
“嗷?”灰狼精嚎了一声,一甩尾巴,猛地回了头。
白茸被他一尾巴掀翻了过去,四脚朝天,等着那双金色的眸子瞅着这大灰狼。
“嗷,你还活着啊?”灰狼精口出人言,无比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