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棠才把桑榆之让她打印的几册文稿整理好,打算拿到他办公室。按照老计划,她发了微信过去,同他约定时间。
没想到,接到的却是桑榆之的电话,听起来,那一头气若游丝,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厥。
“桑老师,你病了?”莫晚棠很惊讶。
“嗯,昨天就觉得浑身酸痛,没有力气。可能是受了风寒。”桑榆之好久没生病,把握不好这个年代“病”的力度,只能往严重了说,“不瞒你说,一点胃口也没有,耳鸣、眼睛酸涩,大概是之前伏案留下的病根。”
这还了得!
莫晚棠赶忙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文稿和作业也等你康复了再说!”
眼看不小心装过头了,桑榆之赶紧找补:“等下,我发个地址定位给你,你把作业送过来,顺便帮我带点药来。”
这……桑老师果然卷,带病还坚持工作!
莫晚棠心生敬佩,没有理由再偷懒:“那……好。”
很快,那边就挂了电话。紧接着,莫晚棠就收到了桑榆之发来的地址:湖影山庄愚林园五区。她虽然对越州房产不熟,但这种毗邻郊区又依山傍水的,全是待开发或已开发的别墅楼盘。
没想到啊,桑老师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有钱!
打死她也不信这是靠自己工资就能买得起的房子,莫非,他是傍上了款姐。
莫晚棠点开导航,发现湖影山庄不远处就是太平公墓,难道真的是因为饶娆?
事到如今,后悔已晚,她纵然一百个不想去,也不好对病人出尔反尔。莫晚棠暗自发誓,早去早回,这一次,就当是还人情。于是,一下班,她随手在地铁站口买了份简餐,按照导航赶往湖影山庄。
出了地铁口,莫晚棠才想起来的时候忘记买药,连忙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药店,跟着导航七拐八弯,过了一座桥,才找到一条颇具城乡结合部特色的商业街。
街虽破旧,但也有一些水果店、维修店,最多的当然是夜宵小吃,好几家已经支起摊位,准备营业。这里的客源大概来自隔壁工地或市场里的出租户,没想到,仅仅一河之隔,竟然是就是贫富悬殊的两个世界。
这时,桑榆之发来微信问她到哪了。
莫晚棠怕进别墅区迷路,索性打开了实时定位,发送了一个语音:“桑老师,我在药店买药,马上过来。”
为了让病人等待时不那么无聊,她便像对讲机一样偶尔和他说上几句。
“桑老师,你家再偏下去,就得没信号了。”
“这地方,我怎么感觉我上回来过?”
“桑老师,我马上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眼看那两个小箭头越来越近,莫晚棠不由加快了脚步。她光顾着找路,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今天傍晚开始,就一直飘着小雨,灰蒙蒙的。远处山峦瘴气,树影森森,不由让人想到一些难以言说的论调,莫晚棠一阵鸡皮,小跑起来。
没几步,背后就起了一股风,混杂着烟酒气,两个人影闪到了她前头。一个嘴里还叼着烟头,另一个又高又黑,一米九的个子,挽起衣袖,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纹身。
看他们穿的是XX钢构的工装,莫晚棠估摸就是附近工地的人,但为何看起来,又有些眼熟?
这时,矮的那个气势汹汹喊:“我没认错,这人就是当初蹲点曝光我们的小记者!”
“既然自己送上门,就给她点花头尝尝。”高个子居高临下俯视她,语气很不善。
莫晚棠终于想起来,刚入职那会儿,她还在民生板块轮岗,跟着几个同事深入蹲点报道,调查到了几家存在安全隐患的棋牌室。
这两人经营的那家,虽然规模小,但却是个十足的大黑店,莫晚棠之所以印象深刻,一是刚工作不久,踌躇满志,二是这两个老板长得很有特色,像胖头陀和瘦头陀。
她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正气凌然的文章,还以为能得到主编青睐,殊不知却被主编教导,说字里行间毕露,容易吃亏。
眼下,她是不是正在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两、两位大哥,冷静一点,我、我、我们有事好好商量。”莫晚棠害怕极了,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必须报警。
可她还没来得及切换手机屏幕,就被高个子一把截胡,抢过了手机。
“叫爷爷也没用。”
“大哥,这丫头还想报警呢!一不做二不休,我们直接废了她那双写新闻的手。”
莫晚棠怕极了,大脑瞬间宕机。她用力将那包药往他们脸上一扔,一边跑一边大声求救。
“救命啊!救命!”
可她的体力哪比得了常年搬砖的男人,奋力跑了几百米,已经腿软。眼看无路可逃,路边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还没来得及辨别时,已被他拉到身后。
荒郊野岭,还有这样的英雄好汉?她福至心灵,可抬头一看,又差点原地石化。
这、这、这不是那个缠绵病榻,不能起身的桑榆之吗?只见他身着深灰丝质家居服,手中握着一柄长伞,发间还有一层湿漉漉的水汽,那慵懒自得的样子,就像出门遛弯。
等等,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桑老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
桑榆之却置若罔闻:“我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措辞,一篇新闻把人家得罪成这样?”
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嘛!果然,高个子一脸鄙夷,步步紧逼:“又来一个酸货,想不到这年头,还有人玩英雄救美的戏码。”
莫晚棠忽然明白,他之所以能找到这,是因为他们开了实时定位,至于他为什么会听到对话,大概是刚才在抢夺手机时,不小心误触了对话按钮。
完了完了!这下把桑榆之也搭进去了。
“桑老师,他们绝非善类,据我调查,还会些拳脚。”她小声道,“我们赶紧跑吧。”
“为什么要跑?”桑榆之显得很淡定。
“咳咳,你刚刚可能没听清,他们要说要砍我手!” 莫晚棠下意识又把手缩起来。
话音刚落,只见那矮个儿已经冲过来拉扯莫晚棠,显然,他们根本没把桑榆之这个文弱书生放在眼里。
“左手?右手?”他挑衅地问。
“啊,疼!疼!”
就在莫晚棠为自己将要变成残疾人而哀嚎时,忽然听到一声更凄惨的叫声。
“啊——”
她赶紧睁开眼,却发现匍匐在地的竟然是那嘴碎的矮胖子,反观桑榆之,遗世独立,和周遭的画风格格不入。
“大、大哥,这男的有点本事,你、你小心啊。”
“没用的东西。”
说话间,高个子已经飞起一脚,往桑榆之的胸口处踹去,但桑榆之不慌不忙,只是轻轻一侧身,便让对方扑了个空。
显然,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高个子,很快,他又发起新一轮的进攻,桑榆之又是以退为进,几个回合后,没料到那矮胖子又叫来了两个同伙,将桑榆之和莫晚棠团团围住。
“这下看你们怎么跑!”
“刚刚不是还挺能耐,落在我们手上,算你倒霉!”
听着他们不堪入目的脏话,莫晚棠的心都跳到嗓子口,但几个壮汉还未近身,桑榆之就已经举起那柄长伞,左抵右挡,戳向对方。
他的反应灵活,协调性高,一把伞被挥成一柄剑,矫若飞龙,翻飞翱翔。外行人都看得出,这剑术没个三年五载的苦功,绝对掌握不了。
雨伞头很尖,虽不会受伤,但戳在身上如电击般疼痛,几个大男人哇哇大叫,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一刻,莫晚棠觉得身边这个人不再是斯斯文文的桑老师,而是剑术一流的佐罗大英雄。
“桑老师,您可真是深藏不露,文武双全!”
桑榆之收起伞,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一场普通的校园纠纷,轻描淡写道:“读书时学过几年,本想着强身健体,没想到今天还有了用武之地。”
“好险,这群人简直目无王法。”
莫晚棠惊魂未定,捡起地上的手机, 准备报警,却被桑榆之阻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没事就好,以我判断,他们也只是想吓唬你。”
其实,桑榆之刚才也是心急如焚。但当他赶到现场,看到那高个子握着莫晚棠的手机,而非丢弃砸碎时,便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只是穷途末路,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亡命之徒。
“可是……”
“别可是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听桑榆之的语气,是怎么也不愿意莫晚棠与这件事再有瓜葛。
安全起见,只能先跟着他撤退。
可迈了几步路,莫晚棠忽然意识到这次遇险的根本原因。
“等一下!”她挥挥手,“桑老师,你不是说自己病到起不了床,下不了地吗?”